二月十號凌晨一點多，偌大的指揮室仿佛開了暖氣一般，讓人好生悶熱。小白里頭的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令小白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那句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口的實話，沒有使現場的任何一位軍人有所沖動——去打開那根拐杖的開關，反而打開了他們的話匣子。

“報告指揮官！你可別亂相信他呀，我們還不清楚他與‘鬼影’的關系。”

“對呀，說不定他就是‘鬼影’本人！調查小隊可能搞錯了！怎么能放任他在基地里大搖大擺的。”

“不是本人也可能是‘鬼影’的同伙，三思呀長官！”

“就是就是，怎么能相信他的話呢，事關重大呀！”

“聽說‘鬼影’也會易容術的，偽造證件也有一手呢。”

“可不是！警察那邊的檔案也沒有‘鬼影’的具體背景，只知道他是偷渡來到大陸的，用假身份一直生活在城里。”

······

聽到小白的話，指揮官也是喜憂參半，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他喜的是由于從小白口中得到了接近真相的“鑰匙”，憂的便是小白這話的可信度。畢竟現在他們每一個決定都緊緊關乎著整個城市的存亡，他們每一步行動都需要用無數的生命來衡量的。

一時間，指揮官只能如鯁在喉，靜靜望著眼前鼎沸的議論聲，繆然思焉。

這位可是擁有三十年作戰經驗的優秀指揮官，曾指揮了大大小小的維和行動，連惡貫滿盈的馬克·穆特所帶領的極端組織都被他一舉殲滅。他所獲得的勛章都陳列在總臺后面的櫥窗上，琳瑯滿目的，同時，他也被很多軍人當作模范先鋒。他的實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然而，現在的他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多么渴望有一個人能指導一下他，為他分擔一點壓力。作為指揮官，身負的壓力不言而喻。

他已經兩天未眠了，那雙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開始暗淡，眼白上布滿了紅血絲。自從爆發了撲朔迷離的戰爭后，他就一直在與其他城市大同小異的地下軍事基地聯系，但中央與國防部那邊都聯系不上。他與其他指揮官開了差不多十幾個緊急會議，但交流信息寥寥無幾，也便無從入手，沒有確立實質性的計劃。而那些近乎自殺式的救援行動就分別展開了幾次，但都失敗告終，造成士兵死傷無數。因此，二十層才會有那么多的傷員，而死去的士兵全部都找不回尸首，都憑空消失了，只有血跡和子彈痕跡能說明——他們確實交火了。最后不得已，各個地方地下基地的指揮官都一致決定暫緩一切不必要的軍事行動，以保存實力。

唯一最令大家心存希冀的信息是：技術人員依靠了基地超級電腦“神基”的強大運算能力和超越人類的邏輯推理程序，僅僅得到兩個結果，就是這場神秘的戰爭起因跟七年前“鬼影”的銷聲匿跡與某國一支販賣高科技軍火和藥物的地下組織有關。這個龐大而秘密的組織名稱為“No.94”。技術人員聲稱，這是他們運用“神基”這么久，第一次得出如此少的結果，可想而知這不再是推測而已，是最終結果！換言之，調查方向只有兩個：“鬼影”與“No.94”。

但基于現在戰況，各種交通工具都無用，士兵無法出遠門去調查遠在天邊的“No.94”組織，加上連“神基”搜索到的“No.94”組織信息也少得可憐，他們只好全力對“鬼影”進行調查，于是集中了十二名精英中的精英，成立了特別調查小隊，也就是小徐那支隊伍，目的就是活捉“鬼影”和帶回特殊的拐杖。但不幸的是，已有六名隊員相繼犧牲了。

依“神基”上的資料顯示，當年警方不僅在“鬼影”的檔案上詳細地記錄了他的各種盜竊行為，也記錄了“鬼影”銷聲匿跡之前曾高價請他死黨張乾坤為他打造一支獨一無二的拐杖。同年5月，經警方嚴密審訊，張乾坤已說出了“鬼影”打造拐杖的目的，但放在拐杖里的東西就表示絲毫不清楚。

而如今小徐那調查小隊帶回來的拐杖，經掃描和技術人員對比過后，發現它內部結構與檔案里張乾坤描繪的內部結構圖驚人的一致，材質也是同一種復合材料。

機緣巧合的是，就在兩天前的中午，小徐的特別調查小隊也有了飛躍的進展，他們在市醫院動用微型偵察機“黃蜂”時，偶然發現了“鬼影”的行蹤與那根拐杖的下落。他們一直跟隨著小白一行人，但同時他們也遭遇了敵人的暗殺，那六名隊員就是在市醫院外圍被狙擊槍逐一射殺的。小徐精通各種武器，但躲進市醫院后的她在救治傷員時，發現隊員傷口上的子彈樣式很奇特，未曾見過，也便配對不了對方用的是什么狙擊槍，著實難以估計敵人的信息。毫無頭緒之余，隊員也死去了。同時，值得讓她注意的是，這些子彈中間有深約兩毫米的凹槽位，貌似用來放置某些細小物質的。

······

十五分鐘后，指揮室內的人員已經議論得七七八八了，能提意見的都提了，沸沸揚揚的場面慢慢自行緩解了。隨即，不安而焦慮的心情像瘟疫一樣在人群中蔓延。

大家一邊擔心著戰事和拐杖的事宜，一邊在不負責任地等待著，用各種奇異的眼神望著故作深沉的指揮官。

他們等待的正是這里最高指揮官的決定。

其實他們早已習慣依賴指揮官了，他們可以肆意爭論，隨意提意見，就這樣夸夸其談的，但最終不用下定奪，皆因他們只是服從命令的士兵。

他們在不知不覺間開始享受這種聽令行為——不用左思右想，服從便可，一種難以言表的舒坦！

往往這種緊要關頭，作定奪的人是最痛苦的。他要考慮周全，容不得半點失誤，因此，他一方面擔憂著各種能預料與難以預料的后果，另一方面身負著保家衛國的責任與部下絕對的服從而銜生的壓力。可以說，他肯定沒有退路可言；而他的定奪也直接決定了其他人是否能有退路！

唉，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指揮官慢慢地坐到那張代表著這里最高權力的椅子上，仿佛被放慢了速度，或許他真的老了。他有時也會自我懷疑，心想：我是不是老了，對于很多事情都左右不定，不再如年輕那會自信了，甚至習慣性依賴起左右手了。唉，如今他倆也離我而去了，竟然比我走先一步。

指揮官得力的左右手在上一次的游擊戰中英勇犧牲了。其中一人是他的親兒子，當然，他也待另一個人如兒子般看待。他對他們很嚴格，并寄予厚望，覺得日后指揮官這位置的最佳人選非他們莫屬了。奈何白頭人還沒機會送黑頭人，連他倆的尸體都找不到。

這個打擊著實很大，大得讓指揮官追悔莫及，痛心疾首。

此時此刻，他不禁自憐，在想著——假如我再年輕五年，哪怕年輕三年，那么現在的我不會如此懦弱，這樣一來，大家就多一分安穩了，也不會讓我的兵白白送死。

如坐針氈的他終于說話了：“大家都安靜一下吧，我有決定了！”

小白連忙坐直在地上，從這個角度看著指揮官，剛好看見他眼泛淚光的樣子，連脖子處的青筋都能清楚看見。現在他才發覺軍裝之下的指揮官其實也就是個老頭子而已，同樣有血有肉，他開始可憐起這個精分的老頭子。

于是，小白站了起來，不遵守紀律地插話：“指揮官，我知道的······”

“你不必多言，你該說的都說過了。這是軍中的事情，不用你來插手。”指揮官心領神會地示意小白坐下去。然后他從整潔的桌面上拿起了一沓文件，對著面前的士兵嚴肅地說：“我手頭上有證據證明這人與‘鬼影’無關，他們只是一起逃難，我想其他也不必多作解釋了。浩宇！出列！”

“到！請指示！”浩宇反應很快，立馬就站出隊列，大聲地回應指揮官。

“馬上按照他說的方式，打開拐杖！”指揮官挺起胸膛，一如往日豪邁地下達命令。

“是！”浩宇音量有所降低，但接到命令也不宜多想了。他話音沒完，便接過技術人員遞來的拐杖。他懷揣著無比復雜的心情看著拐杖，雙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

浩宇深呼吸，轉過頭，張口結舌地問小白：“確定是逆時針轉兩圈，順時針轉一圈？”

小白無奈，但還是理解，堅定地說：“對的！這是你們口中的‘鬼影’——他要我緊記的話。”

浩宇開始動手了，豎起那根拐杖，左手扶著中間，右手握住上方。當他在轉完逆時針的第一圈時，聽到了一絲細微的金屬觸動聲音，頭上的汗珠沿著他瘦削的臉龐流下來了，有點不安；轉完第二圈時，又有一聲同樣的聲響微微響起了，他更加害怕了；當他轉順時針那圈時，動作緩慢起來了，這時他要稍微用力才能扭得動，他極度膽戰心驚的；終于轉完了，最后一聲同樣的聲響也響起了，拐杖卻自動伸長了，見此，他差點暈過去了。

但浩宇不是被嚇暈過去，而是要高興地昏迷過去了！

伴隨著眾人的期盼，它開始自動打開了，正不慌不忙地推出一塊比硬幣還小的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