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的生物鬧鐘倒是挺準(zhǔn)，天一亮，就起床漱口洗臉。岑恩澤也跟著起床了。

工廠包吃包住，早餐是吃粥。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米熬的粥，黑糊糊的。

陳恩澤和小熊都屬于飯桶級別，食量很大。兩人選的器皿也是全廠最大的。

工廠是生產(chǎn)五金的，飯碗的形狀、大小可以任選。

美中不足的是這屆的工友不怎么友好。吃個飯都像躲避瘟神一樣，離他二人遠(yuǎn)遠(yuǎn)的。

難道太能吃也是罪？

其實(shí)大家對小熊的嘲諷、輕慢，鄙視，厭棄是一種傳“承”。被傳染而約俗共成的一種態(tài)度的傳承。仿佛誰和他走的近，誰的智商就會下降到他的維度。

這世上沒有人愿意做傻子。

至于同事們（主要是那幫男同事）對岑恩澤的疏離，是將他視為了競爭對手。工廠的崗位本就稀缺，一個蘿卜一個坑。如果岑恩澤上崗，勢必就會有人下崗或調(diào)離到其它崗位。

一旦失去工作，將會淪為浪人。

再一個就是工廠男多女少，“競爭”已經(jīng)相當(dāng)激烈了，忽然又冒出一個小白臉來，大家當(dāng)然多了一份防備之心。

不過在岑恩澤眼中，養(yǎng)豬才是頭等大事。這所有工友的看法，以及包含這些工友本身，都不如那頭豬重要。

岑恩澤只是對機(jī)器設(shè)備感到好奇，對工業(yè)制造并不沒有太大興趣，幾天的新鮮勁過后，就很少去車間閑逛了。

吃完飯，岑恩澤直接鉆進(jìn)了豬圈。

“豬兄你好。”岑恩澤向豬打招呼。那頭豬自顧自地睡覺，對岑恩澤不屑一顧。

岑恩澤也不以為意。

在工業(yè)城的文化里，人們對工業(yè)技能十分推崇。誰會操作機(jī)器，誰會制造產(chǎn)品，都會令人刮目相看。

如果誰能在工業(yè)城舉辦的技能比賽中獲得名次，那將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

養(yǎng)豬能有什么前途？養(yǎng)豬能參加技能比賽？能進(jìn)入星海城？

那些同事見岑恩澤不主動去車間學(xué)習(xí)機(jī)器操作，崗位知識，暗暗松了口氣。工作之余，也不忘站在道德高度再貶損他幾句：“你說那小子的腦瓜子是不是有毛病？”

“哪個小子？”另一個同事明知故問，就為等別人說出答案，然后好嘲諷一番。

“就那個新來的——養(yǎng)豬的。”

“養(yǎng)豬的？——哈哈哈...笑死我了。”

“那小子一整天都呆在豬圈，到底在干嘛？”先前那同事擠眉弄眼說道。

“要不瞧瞧去？”

有好奇的工友，借故路過豬圈，偷看岑恩澤養(yǎng)豬的狀況。

時而望見岑恩澤架一塊木板，與豬共眠。

時而聽見岑恩澤與豬稱兄道弟，竊竊私語，好像謀劃什么大事。

“那傻小子竟和豬說話？”幾個同事在車間里閑話，一同事故作驚訝地問道。

“豬聽的懂嗎？”另一同事一邊工作，一邊插進(jìn)話來。

“那你得去問豬了。”又一同事打趣著笑道。

“呸！我問你就好了。”

“我聽說他還和豬一起睡覺呢？”

“那有沒有對豬做什么——”那人邊說邊比劃，笑的十分猥瑣。

“也沒什么出格動作啦，也就親親嘴，哈哈哈.....”

......

小熊工作一天下來，除了一口牙齒是白的。全身上下，就像從煤堆里鉆出來似的。

那些人把他倆當(dāng)作一種笑料傳播，以充塞空虛而無聊的時光。

日子就這樣過著。

下班后，岑恩澤依然喜歡站在陽臺看日落。

一天，小熊忽然站在他身后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岑恩澤轉(zhuǎn)過身，一幅錯愕的表情。

小熊接著問：“你喜歡洛洛？”

岑恩澤搖搖頭。小熊又問一句：“你不喜歡洛洛？”

岑恩澤依然搖搖頭。小熊臉上忽紅忽白，有些急眼道：“我問你喜不喜歡洛洛，你為什么總是搖頭？”

岑恩澤茫然地道：“我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樣問？”

“問你喜不喜歡洛洛？”

“不是這個問題。是問我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小熊望著他眼睛問道。

岑恩澤仔細(xì)地想了想，認(rèn)真地道：“我不知道，應(yīng)該沒有。”

“我聽說一個人經(jīng)常發(fā)呆，那是因?yàn)樾睦镉辛讼矚g的人。”小熊得到這個答案，心情似乎愉悅了很多。他如實(shí)回答岑恩澤的上一個問題。

岑恩澤笑道：“我看你這個樣子，才是心中有了喜歡的人。”

“不是！”小熊矢口否認(rèn)。

“你喜歡洛洛？”岑恩澤恍然所悟，點(diǎn)出小熊的心事。

“不是，不是！”小熊連說了二個不是，跑去搗鼓他的飛機(jī)模型。

是夜，兩人躺在各自的單人床上。

小熊問道：“睡著了嗎？”

岑恩澤道：“如果你問我問題，我就睡著了。”

“車間有女生在向我打聽你。”

“打聽我什么？”岑恩澤問。

“問你是從哪來的？因?yàn)槟憧粗幌袷抢巳恕！?

岑恩澤沉默了片刻道：“我真的睡著了。”

小熊道：“你就不問問是誰在打聽你嗎？”

回復(fù)他的是一陣酣聲。

......

這頭豬一個月中，也有那么幾天不太好惹。

脾氣上來時，非常霸道，時不時拱翻食盤，到處便溺。一次岑恩澤在木板上睡覺，豬突然發(fā)起偷襲，撞向一根架板的橫柱，差點(diǎn)掀翻了豬圈。

真應(yīng)了那句古話，非我族類，其心也異。岑恩澤也和它暗地里較過勁。比喻豬拱食盤的時候，岑恩澤一把摁住它的頭。那豬四腳亂蹬亂踢，卻也動彈不得。但岑恩澤很怕它的殺手锏——?dú)⒇i般的叫聲。

這一天中午，大家圍住在院子里吃午飯。

工廠的伙食都是一視同仁，洛廠長父女與普通工人吃的是一樣的飯菜，只是吃飯的地點(diǎn)有所不同——他們把飯菜端進(jìn)辦公室里吃。

那頭豬忽地不聲不響地躥出豬圈，見人就拱。人越多，它越來興致。眾人一哄而散，膽小的飯碗都丟了，嚇的尖聲大叫。

洛洛與洛廠長放下飯碗，趕緊出來查看發(fā)生了什么事。

洛廠長快速關(guān)上工廠大門，組織大家把豬趕回豬圈。那豬都三百來斤了，體格強(qiáng)壯，奔行的速度又快，撒起野來，哪敢攔著。

但聽的乒乒乓乓之聲，不絕于耳，不知損壞了車間多少器皿。

岑恩澤只關(guān)注著兩只飯桶的安危。豬沖撞的速度快，岑恩澤的身手更快，稍一轉(zhuǎn)身便避過了，然后繼續(xù)吃飯。假若飯桶在豬奔行的軌跡上，他便順手移個方位。

突然，他在眾多雜嘈的聲音中，聽到一聲驚呼。以不可想像的速度奔到發(fā)聲處。

那頭豬沖向了洛洛。洛洛除了失聲尖叫，已來不及躲避。

岑恩澤早想教訓(xùn)下這頭豬，此時正是時候。

岑恩澤站到洛洛身前，一掌按下豬的腦袋。豬是全力在奔跑，猛地被剎住，整個身子被自身巨大的沖擊力掀翻過來。岑恩澤順勢抓著它的后腿，向上一拋。

那豬飛直直飛上幾米高，若是從那高度跌下，準(zhǔn)成肉餅。

“別傷了那頭豬！”洛廠長急道。

岑恩澤也只是想教訓(xùn)下豬，讓它長點(diǎn)記性。并沒打算殺它，于是依言接住，那豬一落地，雙腳就軟了，癱倒在地，嘴角流著白沫，么么地哼叫。

洛洛受了點(diǎn)驚嚇，驚魂未定。洛廠長看了一眼岑恩澤，神情頗是復(fù)雜，先扶洛洛去到辦公室。

一頭三百多斤的豬，二三條漢子都未必治的住。岑恩澤不單按住了它的頭，還把它拋上了天。這哪里是人能做到的事？

工友們看著岑恩澤的眼神，也很復(fù)雜。

岑恩澤把豬拖到豬圈內(nèi)，那豬就一直這么躺著，久久起不來身，估計(jì)是膽被嚇破了。

下午二三點(diǎn)鐘的時候，小熊特意到豬圈找岑恩澤。“哥，你今天真威風(fēng)。”

岑恩澤笑了笑。笑聲中也有些得意，但笑意很快就被小熊后面的一句話給凍僵了。

“但是哥，你闖禍了。”

岑恩澤不明白闖了什么禍?zhǔn)拢醚凵裾髟冃⌒艿囊庖姟Ｋ€是很珍惜這份工作，至少在這里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吃飯、睡覺。

小熊俯下身，對豬做了一個全身檢查。

在這家工廠，小熊和豬打交道的時間最長，也快成半個養(yǎng)豬專家了。“這豬最好是沒事，要是出了什么事，責(zé)任可就大了。”

“它能有什么事？要真有事，就殺了吃肉，豈不更好。”岑恩澤笑道。

“哥。”小熊急地站起身。“要是它出了事，咱們工廠可就完了。”

見小熊說的鄭重，岑恩澤全身一凜，忙問道：“它沒事吧？——我剛才并沒使多大的勁。”

“暫時還看不出，可能只是受了驚嚇。”小熊答道。

“那還好。”岑恩澤吁了一口氣，問道：“你剛才說它要是出了事，咱們工廠也會完，真有這么嚴(yán)重？”

小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四周望了望。湊到岑恩澤的耳邊說道：“哥，我告訴你，但你可別對旁人講。這頭豬是送給星海城一位執(zhí)事的。最近幾年，星海城對工廠的原材料供應(yīng)和產(chǎn)品交貨，管控的越來越嚴(yán)。特別是咱們做五金的。他們給我們多少原材料，就要我們上繳同樣重量的成品，如若不然，就要收回工廠牌照。可是生產(chǎn)過程總有損耗的呀，但星海城那邊哪管我們的死活。后來洛廠長托了關(guān)系，碾轉(zhuǎn)找到一位星海城的執(zhí)事，答應(yīng)每年送上一頭豬，才把事情擺平。”

岑恩澤這才知道，那頭豬難怪那么蠻橫、傲驕，那是因?yàn)樗缪葜苤匾纳缃唤巧矸菘墒欠峭话恪?

“這些機(jī)密的事，你是打哪聽來的？”岑恩澤問。

“我——我姨父說的。”小熊不習(xí)慣撒謊，只得如實(shí)相告。

“你姨父是——？”

“洛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