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仲文趴在二樓其中一間育嬰室內朝里張望著，里面的嬰兒都沒有出聲，在靜靜的酣睡著。

靠著窗，離蘇仲文最近的一個嬰兒正歪著腦袋，渾然未曾察覺外面的探視。

小嬰兒的口水不住的從歪斜的嘴角處流了下來，在脖子下方的枕頭上留下了一塊塊的印記。

一個大媽模樣的女工作人員，不知從哪里來了一塊白色的毛巾，粗暴的往熟睡的嬰兒臉上一擦，便又奔赴另一個嬰兒床位去了。

“是不是感覺這些人很敷衍？”

看到蘇仲文皺著眉毛，對服務人員的態度非常不滿的樣子，卜青無奈的搖了搖頭。

“尋常人家照顧一個正常的嬰兒就已經很艱難了，更何況照顧一個有缺陷的嬰兒。而且還是這么多的棄嬰。”

“他也有缺陷嗎？”

蘇仲文不解的看向了卜青，這個靠窗的嬰兒應該已經算是這間房間里為數不多的正常嬰兒了吧。

“你沒注意到他在不停的流著口水嗎？這是腦癱導致的，還有他脖子上的紅疹，那是長期流口水導致的濕疹。”

“你怎么會知道？”

蘇仲文對育嬰方面幾乎沒有任何經驗，在他看來，小孩流口水太正常不過了，而且身上長痱子好像也挺尋常的。

卜青沒有直接回答蘇仲文的提問，而是緩緩的抬起了右手，用實際行動告訴他答案。

一道夾雜著念力的光芒過后，一張空白的病歷單出現在了他的手中，這正是卜青的念具：生死病歷。

隨即卜青大手一揮，生死病歷化作一道透明的貼紙附著在嬰兒身上，轉瞬間又重新飛回到他的手中。

卜青將手中的病歷提起，擺在了蘇仲文的眼前。只見這張空白的病歷單上此時已經寫上了嬰兒的身份和信息。

姓名：雷澤

性別：男

出生年月：2840年2月1日

年齡：二年零一個月

病因：先天性腦癱、濕疹及精氣不足造成的壽元虧損。

“原來你是治愈系異能者。”

蘇仲文終于明白為什么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生為什么對這些嬰兒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了。

在他看來，雖然卜青的異能并不具有強大的攻擊性，但相比于對社會的幫助卻完全超過了自己。

而且眾所周知，所有的念具都是由人心底最純粹的想法而誕生的。一個能誕生治愈系異能的人，自然內心也不會邪惡到哪里去。

聽到蘇仲文的評價，卜青扯了扯嘴皮，但笑意卻絲毫沒有到達眼底。

“雖然我看上去是治愈系異能者，但很慚愧的說，我的異能只能查看到他人的健康狀態而已，并不能通過異能幫助他人治愈呢。”

卜青說完便低下了頭，仿佛是面露慚愧，受不住蘇仲文以‘治愈系’這三個字來形容他似的。

【治愈系？如果你真的知道我的異能屬性應該就會徹底厭惡我了吧。】

“就算是初始異能只能用來查探，也是非常強大的能力了。只要再去考個治愈念章，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醫療大師的。”

蘇仲文并不能聽到卜青內心的想法，反而很認真的在幫他思考著后續的人生規劃。

“呵，不可能了...”卜青譏諷一笑，細聲喃喃道。

永遠也不可能了！卜青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如果不是那個男人，或許他已經拿到了治愈念章，成為了一名治愈師了吧。

然而他曾經最鐵的好哥們，好朋友，好學長竟然背叛了他，成為了他現在最痛恨的那個男人！

想起那張面孔，卜青低下頭的臉上頓時青筋暴出，咬牙切齒的姿態恨不得將那個男人吞噬殆盡。即便是過了這么久，他再次提及依然能讓他被氣得發抖，無法控制。

“什么？”

因為卜青剛才說話的語氣太輕，蘇仲文沒有聽到。

“哦，我是說今年不可能了，估計要等明年了。”

卜青頓時打了個激靈，反應過來蘇仲文還在自己的一旁，趕忙平復了心情，露出了笑臉。只不過額頭上滲出的一層細細汗珠和仍舊混亂的鼻息仍然未完全平復。

“我們去三樓看看吧，這個時間應該他們都在做康復訓練吧。”

為了不讓蘇仲文察覺出自己的緊張，卜青有些生硬的轉移了話題，但好在蘇仲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孤兒院上，并沒有發現他之前的異常。

看著卜青稍有些快節奏的步伐，蘇仲文連忙跟了上去。

因為是一層一層的參觀，他們并沒有乘坐電梯，而是步行從樓梯走上了三樓。

三樓的孤兒明顯年齡都達到了五六歲的樣子，除了一些智力障礙的孩童以外，他們的心智也趨向成熟，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蘇仲文的到來，并沒有讓他們產生多少情緒上的波動，或許是太常見了吧。

大部分人依舊在認真的聽著上課的阿姨講著一些粗淺的常識。

只有一名臉上帶著黑色胎記的光頭男生，不經意間看到了窗外的蘇仲文，開起了小差。

“李拓，給我站后面去，上課還開什么小差。”

教課的中年女人看到光頭男生的動作，立馬停下了講課的動作，對著他破口大罵了起來。這讓參過的蘇仲文頓時感到一陣的不適應。

“這老師怎么這樣？”

“你不會覺得她這是一種歧視吧？”

看到蘇仲文不解的眼神，卜青露出一絲譏諷。

“你太天真了。當這些小鬼犯了錯，老師也應該對待正常學生一樣給予相應的懲罰，這才是真正的一視同仁。如果這些孩子犯了錯卻并沒有懲罰，你猜猜他們會怎么樣？”

沒等蘇仲文回答，卜青便自己說出了答案。

“他們會成為一個個欺軟怕硬的個體，因為他們世界觀里，只要保持著人前的乖巧就能得到獎勵，而犯錯只要不被人發現就可以了，即便是發現了也只需要道歉就能得到原諒。”

“更何況沒有經歷過風暴，他們走到社會又如何經得住別人的風言風語？你該不會真的覺得所有人都是無條件包容一切的的圣母吧？”

蘇仲文突然啞口無言了。

是啊，眼見都不一定為實，他又何曾沒有經歷過呢？

蘇仲文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他和蘇伯勇從錦花區被送到雁歸區的第一個月，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大愛和無情。

那時的蘇仲文6歲，而蘇伯勇也才剛剛11歲。

“海子，你不會真的打算救助他們兩到成年吧。”

迷迷糊糊中，蘇仲文聽到了客廳中吵架的聲音，從床上清醒了過來。雖然說是床，但也不過是在地上鋪了層被褥罷了。

“老婆，他們看上去也怪可憐的，所以...”

蘇仲文聽出了吵架的人是誰。正是一個月前將他們送錦花區救出來的消防員大叔和大叔的妻子，那個平日里細聲細語，一臉和藹的阿姨。

“你在這可憐他們，誰來可憐可憐我們？而且是他們自己死活不愿意被送到福利院的，你倒好，不僅主動把這兩人從錦花區接來雁歸區了，還在這每個月自掏腰包當什么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哥哥...”

蘇仲文起身才發現了蘇伯勇也已經醒了過來，貼著耳朵站在門前仔細的聽著門外的對話。

“仲文，別說話。”

蘇伯勇背對著他，這讓蘇仲文看不到哥哥的表情。

蘇仲文緩緩地走到蘇伯勇的身邊靜靜的聽著，

“老婆，你聲音小點，別吵醒了孩子。”

“吵醒了更好，要不你讓他們走，要不我走！”

又是一陣接踵而至的打罵聲，兩人的聲音才漸行漸遠，應該是離開了。

直到這時，蘇仲文糯聲糯氣的聲音才怯生生的從蘇伯勇的背后傳了出來。

“哥，好像謝阿姨并不喜歡我們。”

蘇仲文的眼中含著淚水和委屈，他不明白為什么平日里親近的阿姨，突然變成了這樣。

“仲文，不要怪謝阿姨，王叔叔他們已經幫我們夠多了。我們應該心存感激，即便是他們不再幫助我們，也是合情合理的。”

蘇伯勇的雙眼也黯淡了下來，但他畢竟是哥哥，不能在蘇仲文面前露出任何的膽怯。

“仲文，我們要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了，你...害怕嗎？”

蘇伯勇自己可能都沒有感覺到，他此時說出這番話時顫抖的聲調，畢竟他也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

只不過蘇仲文哪里懂得那么多，只是堅定的搖了搖頭，用手將臉頰上滑落的淚水擦干，初生牛犢不怕虎一樣的說道。

“不怕！”

往日的記憶如同潮水將他淹沒，蘇仲文甚至又再次回想起了蘇伯勇給他做的第一個略帶苦澀的荷包蛋。

“我們上去吧。”

直到卜青的呼喚，才將他拉回了現實。

正如現在的蘇伯勇已經不是那個只會做荷包蛋的少年了。現在的蘇仲文依舊稚嫩，但他卻有了站在蘇伯勇前面的那份勇氣。

重新跟著卜青回到了四樓，蘇仲文看到的依舊是之前剛剛進到這里的景象。留著背頭，扎起潮辮的卜墨還在對著他面前的小男生比劃著什么。

男生一邊用手勢打著啞語，一邊努力的發出著音節。雖然聽起來還不圓潤，但是好歹能讓人聽出到底發的是什么音了。

卜青將自己的念具再次召出，一道白光過后，眼前男生的資料也盡數顯現在病歷單上，蘇仲文也立馬湊上前看了看。

姓名：陳合民

性別：男

出生年月：2832年8月24日

年齡：十歲

病因：先天性失聰、未經訓練導致的失聲及精氣不足造成的壽元虧損。

“失聰嗎？”

蘇仲文喃喃的念出了這個小男孩的病因。

“嗯，失聰者往往跟失聲相伴，不是因為他說不出話，而是他聽不到聲音，所以也發不出正確的音節。但是我弟弟的異能可以幫助他。”

卜青頓了頓，腦袋朝著卜墨的方向指了指。

“卜墨的異能可以直接在別人的內心發出聲音。”

聽到這話，蘇仲文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果然，雖然卜墨沒有說任何的話，但是男生好像聽到了他的傳授似的，一點一點的在改變著自己的發音。

直到卜墨對著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小男孩這才露出了一臉開心的笑容。

再次看了看陳合民的病歷單，蘇仲文很敏銳的發現了一件事。

為什么...卜青用念具探測的兩個孤兒的病因中都帶有‘精氣不足造成的壽元虧損’這幾個字？

蘇仲文的直覺告訴他，這或許不是什么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