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黑暗之中，只有兩個人靜靜的相擁，天地間仿佛一切都不存在，兩人被籠罩天地的黑暗給包裹著，他們唯一能感覺的，便是對方。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李澹心中那團欲的火苗才漸漸熄滅，靈臺清明，大叫一聲：“啊呀。”

隨著叫聲，他猛的睜開眼，房間內一燈如豆，火苗在跳躍著。

李澹轉眼四顧，房間里四處尋常，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窗外，更夫敲響了五更的更鼓。

李澹伸手觸摸云床，云床上了無痕跡。

李澹喃喃道：“難道我堪破了情關么？還是并未堪破?”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覺得身體氣力有所恢復，只是他臉上疑竇猶在，方才經歷之事，到底是修煉之中的歷劫，還是進入了夢境，還是......

但他剎那之間，他已了然，情關并未堪破。

眼前的景象，他從前從未經歷，那個所謂的惡我，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聽說靈山之上，也有造夢師，也許是自己再度被人算計，被人造了夢。

靈山的一些八階以上的法師都有給人造夢的靈力。

他們的靈力早已經一望眼神，便能窺探識海，從而給你織造各種各樣的夢境。

李澹有些猶疑，到底是惡我？還是被人造夢，如果是造夢，這個造夢人又有什么目的？

難道又是大師兄門雪，見自己正在歷劫，所以給自己造夢，想阻礙自己的進境？

可是，以門雪的能力，他那能造夢？他最多只能把自己踢出結界而已，給他再修煉個百八十年，只怕他還未必能夠。

那么，除了門雪，靈山還有誰會對自己不利？李澹打破了頭也想不出來。

是自己體內惡我嗎？

他也不確定。

........

下山以來，遇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太多，比他在靈山這二十年來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多，人世間本來便不純凈，所以五顏六色如萬花筒一般，李澹被這樣光怪陸離給弄迷糊了。

此后的幾個時辰，他全在迷迷糊糊中過去。

天明以后，膳房再端了膳食過來，仍然是雞鴨魚肉之類葷食放在他面前.

李澹起了自暴自棄之心，自覺此事大不可能是造夢，十之八九乃是自己破戒。

當下心覺既然已經破戒，修煉又被打斷，他尋思：“此身只怕早已墮入萬劫不復之中，哪里還算的上入道之人？”拿起雞肉便吃，只是食而不知其味。

吃過之后，他覺來有些力氣，便往王宮之中去.

他到了王后的寢宮，他想將昨夜所發生事一探究竟。昨夜之事，如果只是夢境，那還沒什么，若不是夢境，以王后的柔和矜持，今日必不能與昨日一般，多多少少會有些不一樣。

他覺得自己應該不難去弄清楚。

王后的寢宮前，宮女將他攔住，道：“娘娘今日染恙，誰也不見。”

李澹急中生智，道：“娘娘染恙啊，小可，小可略通岐黃之術，說不定，能替娘娘醫治也未可知。”

李澹自行刺事件之后，經常出入王宮，關心王后娘娘的狀況，爾朱榮知道李澹宅心仁厚，又有一顆慈悲之心，對自己并無殺意，他有心借重馴服，因此也不來拘束于他。

那宮女多番見過李澹，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李澹的神奇事跡，比如搭手便知對方識海中一切消息，喚作什么身觸法。

她心中料想，既然搭手便知一切，說不定真能了然王后所染疾病。便道：“既是如此，奴婢便替你去向娘娘說知。”

李澹急忙攔阻了，道：“你若去說時，娘娘斷然不允，我是一個男子，這是第一；娘娘又賢良，必然不肯因為自己染病便麻煩他人，我又不是郎中，娘娘多半不愿意。但你若是信我，又為你家娘娘著想，希望娘娘病體早日痊愈，你便引我去。”

那名宮女想了片時，點頭道：“先生請隨我來。”

李澹隨在宮女后面進了寢宮，但見寢宮之內，繡幔低垂，帳中人身姿曼妙，躺在床上，并未蓋著繡被，繡幔隨風偶開間隙，得以從間隙中一窺帳中人的盈盈嬌憨睡態。

李澹忽然感覺自己某處方寸之地一熱，情不自禁便有反應。

那名宮女卻未瞧見，李澹大感羞恥，心中默念：“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惟見于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

在他真經力道驅散心魔之后，身體的反應才逐漸消失，宮女向前，輕聲道：“娘娘，郎中來了，要給你瞧病。娘娘請把手抬出帳外。”

王后這時臥于床上，對李澹進來完全猝不及防。

她聞言愕然，怒道：“胡鬧，如何先不稟報，我有什么病，什么郎中，讓他滾出去。秋香，你做事這般先斬后奏的么？”

秋香的臉剎那煞白，急忙跪下：“娘娘今日早間不是說身子有些不舒服，奴婢便斗膽.......”

王后緩了緩口氣，道：“不怪你，是我方才口不擇言了。我確實是有些身子不舒服，不過，并非大礙，只是有些倦、有些乏，休息一日便能好的。”

秋香大窘，瞪了李澹一眼，目光中都是責怪。道：“既然娘娘的病自可痊愈，先生還是走吧。”

李澹嘆了口氣，一時忽然不知如何辦才好，陡然間，他覺得可以試探試探：“娘娘感覺不舒服，興許是夜間春夢所致，娘娘昨夜有否做夢？”

帳中的王后聽了李澹這一番說話，尤其是提到做夢，顯然是吃驚不小，半晌沒有吱聲。

秋香見王后并不說話，以為王后怒了，連推帶搡的推著李澹離開。

李澹無奈說道：“我這里有些現成的藥丸，先吃兩粒養養。保管娘娘若再入夢境，醒來并無異樣。”

帷帳內的王后卻幾乎是驚呆了，震驚不已愕然不已，心道他怎么能那么篤定是夢境？還說是春夢？莫非，他是知道什么？

“什么藥丸娘娘都不吃，娘娘沒病，是藥三分毒。走吧，先生。不要讓奴婢難做。”

秋香見王后遲遲不語，手上加力，幾乎已經將李澹攆出寢宮門外。

李澹氣的咬牙切齒，卻一時手足無措。

李澹卻不知道，當他急得咬牙切齒時，王后在帳中也急的咬牙切齒。

紗幔之后，那位虛弱躺在病榻上的清麗姑娘，聽到外面大夫的所說的夢境夢中，早已急的不知該如何辦才好，瞧這人的口氣，瞧他說是春夢，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他是怎么知道我昨夜在夢中，他是僅憑聲音便能聽出夢中之事，還是，還是……

王后雙手緊緊地抓著綢被的邊角，齒如編貝，輕輕咬著下嘴唇，十分激動。

一抹并不健康但是羞赧的紅色飛上了她的臉頰。這可怎生是好？夢境之事，該如何對這位郎中說？這位郎中莫非知道什么？若是夢，怎么會那般真實？若不是夢，會如何，會懷孕么？

王后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自處。

耳聽得外面的擾攘似乎漸漸結束，李澹似乎便要離開了，王后終于忍不住了，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斜靠在床頭，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喊出了蚊子般大小的聲音：

“先生且慢”

........

李澹這時候的耳朵早已經把靈山的靈力運用到極致，空氣中幾乎是兩只蚊子歡好的聲音、花開的聲音他都能聽得極為清楚，聞言大喜不已，甩開秋香便向王后帳前走來。

秋香在后面對王后的聲音雖然也是聽見了，但卻聽不真切。

她緊跟著李澹，拽住李澹衣袖，卻并未用力。

帳中再度傳出王后的聲音：“先生且慢，先生的藥是靜心安神的么？”

秋香這時見王后肯接納李澹看病，不由得笑逐顏開，趕緊給李澹端了一條椅子過來。

李澹道：“娘娘把手伸出來吧。”

王后這時注意傾聽，也已經聽出了李澹的聲音，那日，天行毅行刺李澹，王后便在場，當時他的關切之情便溢于言表，后來，關于李澹的身觸法，關于李澹的掌中刀能大能小，來自靈山的諸般事跡都源源不斷的傳入她耳中來。

她雖然因為少年君王之事郁郁寡歡，但卻并不耳目閉塞。

秋香等丫鬟為了讓她開心，常常告訴她一些王宮內外的逸聞。

包括父親對李澹的各種飲食折磨、以及李澹后來力主，多番建言，將少年君王終于是安葬了。

就算僅憑這一件事，王后已知道他是一個好人，對他心懷感激。

但是感激是一回事，李澹擁有搭手便能探測對方識海的本領，自己這手萬一給他搭上了，自己心中的無數秘密，昨夜的嬌羞往事，以及自己對昨夜夢境的眷念，甚至還想重溫昨夜，以及自己懷疑昨夜到底是否是君上，還有自己今早私下自測是否還是處子等等諸般千奇百怪的念頭豈非都要被他一窺而盡？

這是何等嬌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