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12點，漆黑的街道也已沒什么人走動。卞仕少把目光從天空上收回，退回門檻，關門準備回去睡覺。

“嘀嗒嘀嗒”寂靜的街道突然響起了腳步聲，也像雨滴落在地面上的聲音，卞仕少抬頭往天空看去，看有沒有下雨，等他再次收回目光時，卻發現一位撐黑傘的黑衣人站在他面前，對他笑道：“下雨了，卞仕少先生。”

卞仕少，這個名字，在十年前就已經被埋進墳墓里，已經好久沒聽見，能知道自己這個名字的，屈數可指。

“好久不見，羅斯先生。”卞仕少輕笑道。

羅斯移開雨傘，笑道：“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還好，就是陳規俗套比較多，有鄰居問我，我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

“呆在這里兩年，也不出去工作，別人有疑慮很正常，他們都想知道你的收入是從哪里來。“

“這并不是我操心的問題，主要是那位鄰居，找了警察來調查我，這就讓人有點煩惱了。”卞仕少摸了摸額頭，露出了不快的神情。

“看來你平時很少去竄門，對方竟然連警察都找上了，”羅斯把傘放到了一邊，走進了房子，“我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你竟然也不請我進來，給我倒杯熱茶。”

“我這里沒有上萬一杯的熱茶，我怕你喝不慣，你進來隨意坐，渴了就倒桌上的白開水喝，”卞仕少跨過門檻，把門給緩緩關上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圣誕節快到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你很清楚這一點。”

“圣誕節快到了，人們都忙著聚會，都忙著與親人團聚，好度過一個幸福的平安夜，你呢，你不想跟你的妻子團聚嗎，永遠的生活一起？”羅斯摘掉手里的黑手套放到桌上。

兩年，卞仕少已經兩年沒見過自己的妻子，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樣子反而在腦海里變得愈發清楚，甚至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耳邊能清楚的聽到她曾經說過的話語，有低喃、憤怒和渴望，在醒來之后，卞仕少卻覺得如此覺得如此親切。

“我已經是一個死人，能活著已經很不錯了，”卞仕少拿起一面鏡子，掉拔一根白發，放到桌前，“到了這個年紀，我活著，也是為了我的親人而活著，再也不是為了那一堆冰冷的機器。”

羅斯笑道：“我曾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創造的機器都是有生命的，你這樣說可是有點自相矛盾。”

一陣沉默之后。

卞仕少說道：“可那不是我的親骨肉，你不是中國人，你可能不懂中國人對傳宗接代的主要性以及對血親關系上的重視……”

“我認識以前的你，我也認識現在的你，你說的話我至少能聽懂一半。”羅斯拿出一根古巴雪茄，再拿出一根火柴，把煙身放到火焰上不停且有規律的轉動略烤，樣子看起來很優雅，且有貴族氣息。

“也對。”卞仕少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我來這里為了告訴你一件事。”

“請說。”

“伊藤孝三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

“這并不意外，他可能已經發現藏在了辦公室里的手稿，”卞仕少拔下最后一根銀發，放下了鏡子，“但他沒這么快找到我，周圍三公里的電子眼我已經全部黑過一遍。”

“不一定，”羅斯繼續烤著雪茄，“伊藤孝三委托我找到你的蹤跡。”

“他選錯了人。”卞仕少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我答應他了。”羅斯把火柴弄滅，夾起雪茄吸了一口。

“我以為我聽錯了，我們之間定有協議。“

“恐怕要不了多久，伊藤靜美的爪牙就會找上門。”

卞仕少表示不理解，說道：“兩年前我們決定合作，我們之間有共同的敵人，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而且就在機會快要成熟的時刻，就在明天。“

“那是你的機會，并不是我的機會，”羅斯猛吸了一口雪茄，“知道為什么這兩年前我一直叫你研發武器嗎，我就是在等一個機會！”

“你是地下皇帝，美女和金錢，數之不盡，我不知道你還需要什么機會？”卞仕少吸了吸鼻子，“除非你想拉攏三和集團，給你帶來更多利益。“

“看來這兩年前，我來看你的次數還是太少了，我雖然是一個商人，但我也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我有自己的原則，我有自己要做的事，不然，我在你發現身份的那一刻，你就應該銬上特高課的手銬，而不是呆在這里，請我喝一杯廉價的白開水。”羅斯指了指桌上的水杯。

沒跟羅斯合作的日子，卞仕少一直在平京市艱難的東躲XZ，過著像老鼠一樣的生活，但是遇到羅斯之后，這種情況便好了很多，雖然進出還是需要隱秘，但安全性得到了大幅的提高。猶其是他把官員也買通了之后，政府對這片區域的檢查便減少了很多，能讓自己安安心心做著各種研究。

“我本身是一個騙子，我很難相信任何人，我只想問你到底想干什么？”卞仕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知道你先前給我研發的武器，我都賣給誰了嗎？“

“我一直你以為你賣給了三和集團。”

“我賣給了鳶尾花聯盟，也就是伊卡洛斯……“

五年前，由宙斯創造的鳶尾花聯盟橫空出世開始禍亂平京市，暗殺重要官員，企圖顛倒三和王朝的統治。雖然鳶尾花聯盟與三和集團相比猶如星辰與皓月，沒有什么可比性，但是蠶食鯨吞，鳶尾花聯盟連連作亂，步步掠奪科技圖紙，不斷提升聯盟實力，已經成了三和集團的肘腋之蟲。

想到這里，卞仕少揉了揉手掌，說道：“如果你跟鳶尾花有染的話，那你就是叛軍，叛軍的下場可是要被處死，你只是一個商人。”

“一個不太純粹的商人，不然我也不會幫你，我有很多宏偉計劃，很震奮人心，但你不會猜到，因為你已經失去了激情。“

“你到底想干什么，難道你想覆滅三和！”卞仕少的聲音變大了幾分。

“你怎么會這么緊張，你不是也認識鳶尾花的首領嗎，哦，她以前還不是首領。”羅斯輕的將背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緩緩吐出了煙霧。

”我只是不想你毀了我的計劃！”卞仕少把聲音壓低下來，可是語氣里還是有點激動。十年，十年策劃，就是為了救自己的兒子，他不容許出現任何紕漏和變數。

“打個比方，明天你完成計劃的收益只有一百塊，但你完成我給你的計劃，你收益將是一萬塊，你算算翻了多少倍，”羅斯將雪茄的灰彈到桌子，笑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它還不耽誤你原來的計劃，你說這種買賣，別人都會擠破頭的想要干吧？”

卞仕少想要出口否決，可是看到羅斯這自信的表情，他又神使鬼差的問是什么計劃？

聽到卞仕少給出了想要的回答，羅斯的臉頰立馬揚起了笑容，說道：“計劃可以慢慢談，但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不想當只蟑螂，灰溜溜的溜出平京市吧，你想要當平京市第一科學家，想要為自己正名，想要把伊藤孝三踩在腳下吧？”

想要否認，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卞仕少這才明了，自己的內心是有這些欲望的。“你想要我跟你一起反抗三和集團？”他問。

“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加入鳶尾花聯盟，還有你的妻子跟你的兒子，”羅斯轉頭看向這間房子的臥室，“你甚至可以給你兒子一個光明的未來，你不想讓他跟著你一起逃亡吧？”

卞仕少搖了搖頭，但沒有說話，顯然他在加入鳶尾花聯盟的事情上還有些猶豫。

“機會只有一次，哪位父親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鶴立雞群，展示自己的才華，特別是在伊藤孝三的面前，用科技將他擊倒，展現給所有公民看，誰才是平京市第一的科技大師。”

卞仕少已經能在腦海中能夠幻想出那夢幻般的時刻，外面的雨聲幾乎都聽不到，頭頂上的熒光燈也散發出熾熱的溫度，到如今，已經什么可猶豫的，他點頭答應了下來。

“羅斯再次露出了微笑，說他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卞仕少摸了摸額發，陷入了一陣沉默，接著又道：“你跟宙斯很熟？”

羅斯笑道：“只是見過幾次面而已，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加入鳶尾花聯盟還需要我的力量？”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說實話，這違背了我當初的初心。”

“你的兒子多少歲了？”羅斯突然問道。

“今年二十歲，最美好的年紀。“

“也是最該談戀愛的年紀，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有沒有愛過什么人？“

聽到句話，卞仕少有點愕然的抬起了頭，問道：“他跟你說了？”

他的兒子內心里，確實愛著一個人，也可以說不是一個人，僅僅是一位沒有肉血之軀的“式神”！

“我曾單獨跟他談一次話，他說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她，如果不能見她一面，他會活得生不如死！”羅斯低頭笑起來，似乎在在緬懷什么東西，“多么可歌可泣的愛情啊，如果他的家人不讓他們見面的話，我甚至想拿起機關槍把你們全都給殺了，一個都不留，因為愛情高于一切。”

“式神，不能生育。“

“孩子并不是愛情的必須品。”

“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人會相信愛情。“

“但我要讓你相信你，我甚至可以讓你看著伊藤孝三跪在我面前懺悔。”

“伊藤孝三對你做了什么事？”卞仕少仔細觀察羅斯的表情。

那是一段痛苦的回憶，就像埋在腐爛泥土里的尸骸，你不再想把它掘起，可是泥土里的幽魂，總是以各式各樣的方法出現在你在面前，掀起你埋藏尸骸時的傷痛。

“伊藤孝三是個冒牌的好好先生，你永遠都法想像他對我做過什么，就像一只惡心的獵狗，狠狠的咬了他主人一口。“羅斯嘆了一口氣，目露哀傷。

卞仕少說道：“所以說，你很恨伊藤孝三？”

“如果我給我一把槍，我不會立馬殺了他，我會挑掉他的手筋，腳筋，喂他吃一大堆芥末，然后再一槍崩了他的頭，這個該死的牲口！“羅斯將手中的雪茄死死按死在木桌上，在他眼里這根雪茄就是那該死的伊藤孝三。

羅斯也有瘋狂的一面，他不止是一位體面的商人和紳士，他剛說一句話的時候，連臉部肌肉都顫抖得有些抽搐了。

平復心情，選擇安靜是最好的選擇。兩人有一句，沒有一句的閑聊著，大多都是關于明天計劃的。

“父親，你明天會加入會鳶尾花聯盟？”臥室里突然傳來年輕的聲音。

這個時間點，兒子應該在熟睡中，肯定是剛剛羅斯激動的聲音吵醒了他。

“是的，明天我會告訴你的媽媽，你的媽媽會同意，我們不能像老鼠一樣離開。”卞仕少回答。

“孩子，你應該感到開心，明天你不止能正常走路，還能見到你心愛的愛人，你現在要做的僅僅是睡覺，睡到明天就好。”羅斯溫和的笑道。

“呵呵……”臥室里突然傳來興奮又有些陰森的笑聲，“我等了十年，今晚我怎么可能睡得著，我要穿上最昂貴的鞋跟她跳舞。“

“是個不錯的孩子，”羅斯從坐位站了起來，從口袋里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卞仕少，我欣賞你的才華，我也欣賞你的個性，所以當初我才決定收留你，明天你必須殺死三和集團的特工，暴露你的身份，站到了伊卡洛斯的這邊來，徹底統一戰線，才能讓伊卡洛斯相信你，你是為了自由而戰。”

“也是為了斷我的后路，讓我再沒得選擇。”卞仕少也站了起來。

“我可是生意人，這就像簽訂合同，有了保障，對你我而言，我們將更信任對方。”羅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卞仕少，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卞仕少說道：“也像做一次試驗，既然選擇了，那只能選擇承受后果，不論好壞，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點良心。“

“有沒有良心我不知道，我但很喜歡你的兒子，在某些方面他跟我有點像。”羅斯扭頭再次看向臥室。

“可他是我兒子。”卞仕少回答，接著兩人相視一笑。

“我有很多優點，這是其中一個，在以后的共事中，你會慢慢發現的。”羅斯又笑了笑，轉身走向門口，拿起了門口的黑傘。

剛要走下臺階，羅斯又想到什么，轉身看向卞仕少，笑道：“對了……你的另一個兒子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按照原先的計劃來。”卞仕少笑道。

“也對，反正他的作用也已經完成，一個不斷做夢的年輕人，”羅斯打開了傘，走下臺階，仰頭看向天空，“我們應該為他感到可憐，但想想冰冷的雨這么多，我們不能每一顆都能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