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朝著山坡走去，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繞過一座座奇形怪狀的石堆，穿越一片泥濘不堪的濕地，漸漸深入這片黑暗幽靜的塔型建筑群。

“你怕鬼嗎？”伊恩·麥柯肖恩說。

“額…不是很怕。”

“那好。你走最前面。”他說。

“走不走最前面，跟怕不怕鬼有什么關系？”

“因為我怕。”他說。

“殺手也怕鬼？你開玩笑吧。”

伊恩·麥柯肖恩冷冷地揚起臉來：“誰說殺手不怕鬼……”

威廉· 達福說：“頭兒在日本執行刺殺八岐家家主的任務時，曾被怨靈纏身…差點沒命。自那時起，就落下了怕鬼的毛病。”

“咳咳。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伊恩·麥柯肖恩板著臉說。

阿爾菲·艾倫捅了捅威廉· 達福，低聲說：“家丑不可外揚，當著外國人的面，你們說這些干什么。對吧，頭兒。”

“…什么叫做家丑，你把話說清楚…”伊恩·麥柯肖恩有些生氣的說。

約翰·雷吉扎莫說：“用一句中國話說，你們真是…哪壺不提開哪壺。「神的十三門徒」怕鬼這種丟人的事，怎么可以隨便說出去呢？你們真是丟人丟到國外去了。”

伊恩·麥柯肖恩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他恨恨地說：“你們三個家伙是故意的吧！”

威廉· 達福、阿爾菲·艾倫、約翰·雷吉扎莫三個人捂著嘴偷笑。

我說：“停——stop！你們三個逗比不要再吵啦~

還有，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是哪壺不提開哪壺。約翰，你的中文老師一定是被你氣死的…”我接著說：“我聽你的意思……難道這里有鬼？”

伊恩·麥柯肖恩深吸了一口煙道：“這么說吧。基因改造技術能讓普通人的基因在結構上發生堿基對組成或排列順序的改變。在一定的條件下，從原來的存在形式，突然改變成另一種新的存在形式，就是在一個位點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新基因，代替了原有基因，導致基因突變。

根據島田真司的研究表明，通過基因突變產生的能力，大致可以分為十一種：水系、火系、木系、土系、金系、獸系、爬蟲系、意念希、強化系、特質系、人偶系。

這片界外之域便是根據異能者們的能力特點專門建造的。

能力是木系、獸系的異能者們，生活在黑暗森林。

能力是土系、爬蟲系的異能者們，生活在濕地沼澤。

能力是火系、水系的異能者們，生活在晶石火山、地獄之海。

能力是金系、強化系的異能者們，生活在古代都市。

能力是人偶系的異能者們，生活在人偶城堡。

能力是特質系、意念系的異能者們，生活在鳳凰山崖。

能力是靈系的異能者們，生活在幽冥深淵。”

“那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靈系異能者們的領地嘍。「靈系」是一種怎樣的特異能力，有什么用處？難道說……能招鬼？”我說。

威廉· 達福故意伸出長長的舌頭，扮著鬼臉說：“靈系的靈字，指的是通靈。擁有靈系能力的異能者們，能召喚出死界的惡鬼，或飄蕩在人間的惡靈。”

威廉· 達福說到“鬼”這個字時，伊恩·麥柯肖恩打了一個寒顫。我知道他并不怕鬼，而是害怕控制鬼的人，因為人心比鬼神更可怕。

塔尖閃耀出的紅色光輝慢慢蓋過我們的瞳孔，視野中盡是一片刺破天空的塔形建筑，塔尖呈現出完美的上細下圓，呈現出完美的錐形，就像一根根巨大的尖刺，仿佛象征著“上帝的刑法”，懲戒無知的世人。

在塔型建筑群的中央地帶，一座圓形祭壇如巨龜般安詳地臥在昏暗的夜空下。祭壇兩側圍滿了人，他們都是異能者，他們披著統一制式的紅色道袍，刺繡著雙劍與心臟，道袍紅的就像是新流出的血液，和他們因長期不受陽光照射而變的無比蒼白的皮膚交相輝映。他們的雙手交叉放置于兩肩，口中吟唱著古老、詭異的歌曲，歌詞叫人想起，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創作的魔幻主義詩歌《詩十七首》。

“此刻，深淵之王悄悄來到這片土地，

生命的火焰點燃了荒草。

天空中漂浮著血滴，

天空下影子般虔誠的信徒穿過紅光閃爍的塔尖，

向父親般慈愛的神王，獻上靈魂的祭品。”

我們悄悄地躲在一座尖塔的陰影中，靜靜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在干什么？祭天？”我說。

祭壇上升騰起白霧和火焰，一位身穿紫色長袍的異能者，手持一柄法杖，踩著神圣的晶石十字架踏入白茫茫的霧氣中。他大高聲呼喊道：“深淵之王啊！蘇醒吧！享受你的祭品吧！”

白霧退散，火焰遁形。一個小姑娘坐在祭壇中央的鐵籠里，雙手緊緊的握著冰冷的籠桿，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向籠外看。她的瞳孔是暗紫色的，稚嫩的小臉上泛著紅光，那是死靈！我在拍賣會上買下的中國小姑娘！

身穿紫色道袍的信徒又高聲叫喊道：“深淵之王啊！愿你享受過新鮮的祭品后，憐憫你忠誠的子民們，賜予我們無盡的生命吧！祭祀…開始！！！”

有序排列在祭壇兩旁的信徒吹響低沉的號角，圍繞在祭壇周圍的信徒們繼續吟唱病態的歌謠。

“這些人要把那個女童當成祭品獻給「深淵之王」。”伊恩·麥柯肖恩低聲說。

“你仔細看。那個女童是我的隊員，死靈……”我說。

“真大意。我竟然都沒有注意到她的身份。”伊恩·麥柯肖恩低聲說。

“深淵之王是誰？他們為什么要向他供奉祭品，索要永恒的生命？”我問。

“「深淵之王」是一個綽號。實際上他是一個擁有吸收他人的靈魂，延長自身壽命的特異能力的異能者。也是為數不多的能在死界充滿毒素的空氣中一直存活下去的人。

這些人所謂的信徒，一定是受到了深淵之王的古惑，認為只要向他獻上靈魂，就能夠被賜予永恒的生命。”伊恩·麥柯肖恩說。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隊員被當成祭品犧牲掉，我要去救她！”我憤怒的說。

伊恩·麥柯肖恩伸出左臂，擋在我的身前，冷靜而理智的說：“祭壇周圍的異能者們大約有二三百人左右，我們貿然出手，只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那要怎么辦？難道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小姑娘的靈魂被邪惡的騙子勾走嗎？”我激動的說。

“暫時觀察情況，等待救出死靈的最佳時機，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再出手。”伊恩·麥柯肖恩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十分嚴肅的說。

囚禁死靈的鐵籠兩邊突然升起兩面血紅色的巨大石碑，石碑上鑲嵌著許許多多地人體骨骼器官的切面，有頭骨、胸骨、肱骨、脊柱、心臟、胰臟，根據排列的密度猜測，兩面石板上鑲嵌的骨骼、器官足有十幾副。這些骨骼上滿是一道又一道的裂痕，透著猙獰、痛苦的氣息。骨骼層層相疊，活像一張被壓扁的烤魚片。

我猜不出這些人體骨骼為什么會嵌進堅硬的石板里，但可以輕易地看出死者們在垂死之際經歷的恐懼與痛苦。仿佛死亡降臨時，他們只能絕望地等待著生命的結束，只能用無盡的怨恨，詛咒可悲的人生。

死靈沒有呼喊，沒有反抗，她安靜的坐在籠子里，眼珠緩緩地掃視著祭壇周圍的人群，

這些人自私、野蠻、殘忍，穿著人類的衣服卻和野獸沒有任何區別，但我真的有資格用“上帝視角”去批判這些被光明會剝奪了童年、剝奪了人生、剝奪了自由，甚至剝奪了生存權利的人嗎？

很顯然，我沒有。

如果我經歷了他們所經歷的人生，如果我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死界，如果我的壽命只有短短的25年，我想我會比這些人更加殘忍。

人是一種受生存環境和人生經歷影響的生物，有一部電影叫做《上帝之城》，所謂“上帝之城”，是指里約熱內盧遠郊一個貧困的城鎮。那里是文明的荒地，沒有法律的約束，沒有知識的啟發，只有無止境的殘暴、貪婪、復仇、野心、背叛、掠奪和罪惡。生活在上帝之城的孩子們以犯罪為榮，以善良為恥，他們討論殺人就像討論天氣一樣平常。

我們應該懼怕這類被環境和經歷“染黑”的人嗎？

人道主義的代表人物，法國文學史上卓越的資產階級民主作家維克多·雨果在其著作《悲慘世界》中寫道：“永遠不要害怕盜賊和殺人犯。那是身外的危險。我們應當害怕自己。偏見便是盜賊，惡習便是殺人犯。重大的危險都在我們自己的心里。”

祭壇周圍的風發生了變化，兩面石碑緩緩靠攏，巨大的石板磨擦著粗糙的地面，濺射出一顆顆刺眼的電火花。徹骨的尖風擁抱著死靈，坐在籠子里的死靈抱著身體瑟瑟發抖。

“古希臘人會舉辦兒童祭祀，用兩面幾噸重的石板砸碎兒童的身體。他們認為靈魂會在肉體粉身碎骨時被解放。”伊恩·麥柯肖恩說。

“你的意思是…死靈會被兩面石板擠壓成肉醬？”我說。

“沒錯。肉醬。你的比喻很生動。她的骨頭會嵌進石板，血液會浸入地下，靈魂會被深淵之吞噬，身體像被壓扁的橘子，成為一灘爛肉。”伊恩·麥柯肖恩說。

兩扇石板把鐵籠夾在中央，緩緩向中央靠攏，像兩位身披血袍、手持鐮刀的死神。祭壇在振動，天空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大洞，一具長著純白色翅膀的巨大骷髏左手持花、右手持刀降臨在祭壇上空。

祭壇周圍的信徒們高呼著：“深淵之王！深淵之王！深淵之王！…… ……”

石板前，身穿紫色道袍的信徒高舉雙手，聲嘶力竭地呼喊道：“不朽的深淵之王啊！請享用您的供品，賜予虔誠的信徒們永恒的生命吧！”

熊熊怒火在我的腦顱深出瘋狂蔓延，我猛地抬起頭，撐開千機傘：“機括三—嘲風—空氣炮！”

連續兩發颶風般威力強大的空氣炮，在兩面石板夾住鐵籠前轟飛了鐵籠，

伊恩·麥柯肖恩瞟了威廉· 達福一眼。

威廉· 達福聳了聳肩膀道：“可惜了這身軍裝……”

話音剛落，銀子般閃耀的狼人在夜空下發出一聲短促的怒吼。信徒們紛紛把目光投降我們的身上時，威廉· 達福變化的狼人已經劃破夜空，在鐵籠向地面下落的瞬間，用鋼刀般鋒利的爪子撕碎割斷籠柱，抱著死靈優雅的落地，然后向一只跳羚般靈活的繞過祭壇，回到伊恩·麥柯肖恩的身邊。

整個過程不到兩秒，死靈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認出了我是在拍賣會上拍下她的人，她叫了一聲“哥哥”，我身影映在死靈清澈的瞳孔里，仿佛映在一條緩緩流動的小溪中。

我接過躺在威廉· 達福懷里的死靈，威廉· 達福一下子泄了氣，躺在地上狂喘不止，看來他的體力已經接近透支了。

深淵之王扇動著巨大的羽翼，尖嘯的風聲像一個滿肚子都是癌細胞的老巫婆，刺扎著我們的耳膜，上百名信徒怒吼著沖向我們，一副誓要奪回死靈的樣子。

金色的巨山矗立在遠處，從巨山上飄來的蒲公英緩緩地從夜空中浮過。阿爾菲·艾倫變身成冰龍，吐出一道巨大的冰峽，攔住了憤怒的信徒們。塔尖閃爍著紅光映在幽藍色的冰峽上，天邊泛起一抹神秘的醬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