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是一間獨立大殿，四面上方開窗，整排窗戶全部打開。

南北設兩處大門，大門左右，各有一偏門。南北兩側，六門均是緊閉。

南門大門兩側，垂下兩道紅聯，左上書：東瀛 日海。右上書：大華 秦楓。

北門大門兩側，垂下兩道紅聯，左上書：高麗 李昌赫。右上書：大華 秦楓。

大殿外面三十步以外，有道士，東瀛高麗隨從，結成崗位。用紅繩將大殿團團圍住。任何人，不得越過紅繩。

一些香客，游客，紛紛止步。原來今日，又有大華棋手挑戰東瀛高麗棋手！

大家很快看出名堂，這是同時舉行的兩場比賽。大華棋手，同時挑戰東瀛高麗棋手？這是誰啊？這么牛逼？

眼睛好的，手搭涼棚，一瞇，一瞄。秦楓？

誰聽說過這名字？秦楓是誰？眾人盡皆搖頭。

但無論如何，有大華棋手出來挑戰，總是好事！大華人沒有理由不支持！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外面等候戰果，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回南昌城里。

有大華人再戰東瀛高麗棋手，還是，以一敵二！這消息足夠勁爆！一時間，讀書人，棋手，愛國人士，閑人，紛紛趕往清風觀......

大殿內，秦楓稍微思忖一下，就往高麗棋手，李昌赫那邊走去。

李昌赫正在閉目養神，秦楓剛走到棋臺前，李昌赫睜開眼睛，起身，微笑道：“秦先生，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

秦楓道：“古賢云：有志不在年高。李先生，請！”

“請！”

兩人分別落座，秦楓道：“李先生遠來是客，不如，請李先生選子吧。”

圍棋分為黑白兩色棋子，執黑先行，先行占先手便宜。所以比賽要求，黑子要貼幾目給白子，以示公允。

一般比賽時，雙方為了更公平，都是先猜子定輸贏。比如一方隨手抓一把棋子，另一方猜單雙，猜中自己先選子，猜不中，對方先選。

當然，雙方愿意，也可以自行商量誰選子，反正黑貼白目，也公平。

聽秦楓主動要自己先選棋子，李昌赫微笑著搖搖頭，語帶和氣道：“我在這清風觀居住大半年，說起來，秦先生才是客人。我又比秦先生年長，秦先生還是以一敵二。無論如何，我是不能先選的，請秦先生選吧。”

秦楓也不矯情，伸手把白棋抓過來，道：“那，為表示對李先生的敬意，請李先生先行。”

圍棋選子，也有個禮節，一般都是為自己選黑。黑子先行，選黑自己先走，表示一種謙遜。所以正規比賽里，一般猜子贏家，就意味著執黑先行。

選白棋，類似在生活里和人下棋，你說一句，來，讓你先走！隱含一種挑釁。

所以秦楓伸手抓白棋時，李昌赫眉毛一挑。所幸，秦楓說話好聽，語氣也真誠。

這都是小節，拿不上臺面說事，唯有輸贏才見真章。

李昌赫取過黑棋，伸出兩指，夾出一枚黑子，在自己右手角星目上，一點，啪！落下一子。

幾步以外的高麗弟子，手一拉，打開沙漏計時。

秦楓前世，學過下圍棋，水平就是，業余玩樂的級別。后世秦秀才，也學過圍棋。琴棋書畫，考秀才以前，學堂里面都要教授一些基礎。但論棋藝，還不如前世的秦楓。

見李昌赫落子，秦楓微笑一下，起身，往日海那邊走去。

下棋不像打球，越熱鬧，球迷越激動，球員就越興奮，踢得就越起勁。

下棋需要絕對的安靜，不能有絲毫干擾。所以大殿里面，只有秦楓一人，可以在屏風兩側走動。

秦楓來到日海棋臺面前，日海一直微笑著注視這位年輕人，待秦楓走近。日海起身道：“秦先生提出以一對二，想必棋藝精湛。經此一役，無論輸贏，秦先生必名動天下！”

秦楓微笑道：“棋道，以棋藝定輸贏，以棋品論成敗，實則是以智慧悟人道。棋如人生，智慧為上。那些虛名，反倒無用。日海先生，請！”

“秦先生，請！”

稱呼姓日的，有些麻煩，總不能叫人，日先生？！秦楓腹謗一句，就在日海對面坐下。

秦楓屁股一坐穩，開口道：“日海先生遠來是客，不如先選棋子？”

日海客氣一句：“秦先生先選吧，秦先生以一對二，理應先選。”

“好！那楓就選黑子，請日海先生賜教。”秦楓說完取過黑棋，伸手捻出一子，在自己右角星目上，啪！落子。

幾步以外的年輕道人，手一拉，沙漏開始計時。

日海微笑著取過白棋，捻出一子，也在自己右角星目上，啪！落下白子。

幾步外的道人手一推擋片，沙漏停止。穿著和服的日海弟子，一拉自己身邊的沙漏，計時開始。

秦楓對日海頷首示意一下，起身，繞過屏風，來到李昌赫對面坐下，捻出一粒白子，在自己右手角落星目上，啪！落下白子......

大殿外，趕來的文人士子，閑人看客，越來越多。

等結果的過程很枯燥，時間又漫長，唯有用高談闊論來打發時間。

隨著信息量越來越大，已經有聰明人開始指點江山。

“剛才有人看見，秦楓進去大殿了，據說，非常年輕！”

“對，這么年輕，怎么就有以一對二的實力？而且，圍棋圈子，沒人聽說過他啊！”

“奇怪！莫非是沽名釣譽之輩？”

“怎么解釋？”

“知道自己肯定要輸，干脆一對二，輸個徹底，說起來還比以前那些棋手牛逼，至少是以一敵二！雖敗猶榮？這家伙，腦子靈光啊！”

“我呸！真當我們都是愚夫蠢婦？我大老遠過來，就是為成就他的雖敗猶榮？他要是真是這樣的人，出來看我不罵死他！”

“罵？我剛才還到處宣傳，吆喝大家來給他助威！他這么愚弄我們，我吐他一臉口水！”

“對！口水沫子噴他！”

“是啊！敢愚弄天下人！看天下人的唾液淹不死他？”

“敢不敢動手啊！？抽他丫的！”

“斯文點，大家斯文點，不如報官！查探他過往人生，若是真有與高手對弈的歷史，大家可以理解他！原諒他！如果沒有，那就是沽名釣譽，理應嚴懲！”

“對！好像還是秀才！得剝了他的功名！”

有時候，群眾的眼睛，雪亮雪亮。

......

賈頌未經通傳，不能進舒夫人的休息廳。他只得一直在觀里四處游蕩等待。

眼看著這人群越聚越多，賈頌心里開始忐忑不安，姐姐不是斷定東瀛、高麗棋手一定會拒絕么？怎么就干起來了？

再一聽周圍人的各種言論，賈頌嚇一跳，越聽越害怕，腿肚子開始發軟，背心開始發涼！先生啊！你這次玩大了！等會兒出來，我先離你遠點，別把口水濺我身上。唉！說起來你也是為了我賈家，好吧，我能替你擋多少，算多少。

什么雖敗猶榮啊！你榮了，其他棋手面子往哪里擱？先生這次失策了，什么？還要報官？剝奪功名？

過分了啊！怎么說，先生也是為了賈家，為了大華！出發點是對的啊！賈頌也只敢心里申訴，嘴里不敢說話。

八卦的傳播速度是網型擴散，范圍是呈倍數增加。

很快，聚集在清風觀的人群，認知高度統一，眾口一詞，秦楓是在沽名釣譽。誰有不同意見，誰就是秦楓同伙！百姓公敵！

賈頌混在人群里，耳聽所有人都在熱烈討論，等會兒如何揭穿秦楓真面目，如何吐他口水，如何扭送到衙門！

民憤滔天！

賈頌急得團團轉，大殿四周都圍滿人，這怎么逃啊？！

一位大娘手胯籃子，吆喝：“拿雞蛋揍他！打他！來，兩文一個雞蛋，又大又沉，里面還有醒蛋！不少呢？我這籃子就這么挎著，嗮一上午太陽了！準保有臭蛋！你來幾個......”

外面熱鬧喧嘩，大殿里面非常安靜，偶有棋子落盤的清脆聲音。

圍棋開始，布局都比較快，棋手一般會快布局，慢中局，細收尾。這樣分配時間是最合理的。

所以秦楓在棋局剛開始時，來回走動很頻繁。

隨著布局結束，雙方短兵相接，棋局進入白熱化狀態。

每一次落子，所花費時間越來越長，秦楓來回走動頻率，也越來越低。

李昌赫布子，越來越慢。眉頭越皺越緊，原來，這秦楓，竟然是日海的弟子！這一招一式，這纏繞打法，和日海一模一樣！

但不可否認，秦楓確實得到了日海真傳，自己在盤中做的這條大龍，左沖右殺，就是沖不破秦楓那張網！想突進一步，就得掉一塊肉。秦楓的白子，就像海里無數食人魚，一旦伺機攻擊，登時蜂擁而至，掀起一片血雨。

李昌赫暗自慶幸，這大半年，自己沒有懈怠，一直在研究日海的章法。

否則今日，真是要被秦楓戰敗！然后秦楓就會故意輸給師父日海！日海當之無愧天下第一，就是他的弟子秦楓，也敢自稱天下第二！而我李昌赫，居然只能排三！

東瀛人，好陰險！不過，我李昌赫豈能讓你如愿？

黑龍在盤，仰首沖天。三尺天地，號角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