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老夫依附朗開明，卷入那派系之爭，那華賢侄你畢竟是晚輩，吳賢侄更只是華賢侄的好友，連派系的門墻也還不曾入內。老夫自問不是那心胸狹隘之輩，豈能如此胡作非為。你們這調查也太過偏狹，這造謠老夫，引誘你們之人心懷叵測啊。罷了，如今一切疑團的解開，最大的疑問就在路學士身上，老夫這就著人去找他。”

“是晚輩等人有過失，不過田副館長您也不必急著找路學士。如果是他做的，他心里有鬼，您的人怕是找不到他；如果不是他做的，他畢竟是有官身之人，現在我們直接與他對質說白了也于法不合，反倒是冤枉他了，徒惹麻煩。小子們自有辦法來印證，不勞您費心。也請您放心，經過這次我們一定不會再沖動，有確切線索了才會采取行動，必定要還李學士和我家少爺一個公道。”郗成說道。

“如此...你們須得穩重小心，切莫亂來啊?！碧锖迫环愿赖?。

“小子們自然曉得?！?

“還有一事”田浩然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慘容?！澳銈兗热徽{查到老夫十余年前會試泄題一事，可是要報官了么?！?

華灝三人面面相覷，呆了一會兒，還是華灝表態了。

“田副館長，此事雖然影響不大，但畢竟是違法之舉，破壞了當年會試的公平，這個....小子既然已查實，也須得稟明家父知曉.....但小子也會說明，您當年獲取這筆不義之財，并非用于自身，而是幫助了許多原本得不到幫助，注定死路一條的可憐人。雖然法不容情，但也應酌情考慮?！比A灝心中也有些打鼓，并不忍心讓這位看起來權欲熏心，其實心地善良，現在已痛失愛徒的老人再受牢獄之災，一番話說起來磕磕巴巴。須知靈騫王朝對于國考舞弊向來十分嚴格，若是查明田浩然參與會試泄題舞弊，最嚴厲的審判怕是要他賠上性命。

田浩然聽了沉默不語。

三人也不知該繼續說些什么，拱手行禮后離開會文館。

華灝三人找了一間茶社，尋一個沒有人的角落坐下，繼續聊著。

“少爺，華少爺，這次前往會文館收獲頗豐啊，我們現在可又有新的線索了?！臂捎行┱駣^。

華灝和吳啟揚卻是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華灝才開口。

“伯昂，你還記得我們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說田副館長是右相朗開明的黨羽嗎？”

“記...記得。”郗成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那...你說說吧?！比A灝突然有些喪氣。

吳啟揚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郗成知道這兒坐著的三個人心里想的都是一回事，但華灝和吳啟揚實在不想說，就由他郗成這個干系最小的人來點破了。

“當日得知我家少爺會試落榜，華少爺和羅公子、龐公子特來寬慰，在儀仙樓設宴。席間是龐公子透露了田副館長乃右相朗開明黨羽，李學士依附田副館長，路學士是朗開明學生的信息?！?

“不錯，真是好手段，這信息半真半假，叫我們調查到一半也分辨不清，反而會因為一點似是而非的眉目而對此更加深信不疑?！比A灝說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吳啟揚拉了一下華灝的衣袖?！熬按ㄐ?，我還是不相信少炎兄他....”說到一半他也說不下去了。三人暫時陷入沉默。

這可不是一個假消息這么簡單。

郗成心中也是不斷翻涌，如果龐燁是故意在一開始就假裝關心吳啟揚，故意透露假消息來蒙蔽眾人，轉移大家的視線。那么消息的來源方，御史大夫龐天德就也有問題。龐天德可是明面上的左相黨羽，作為有權向皇帝直接進言的御史大夫，也是蘭思芳在朝中的重要助力。

現在居然有這么一種可能，龐天德或許已經投靠右相朗開明，并且成為左相派系中的臥底，他次子龐燁也可能是“大岳七俊”中的心懷異志之人。這事可大了，“大岳七俊”情同手足，在文壇一向同進同退，將來在官場上也是要互為助力的。如果真是這樣，吳啟揚和華灝在感情上必定不好受。這也就罷了，龐天德如果暗地里依附右相朗開明，背叛左相蘭思芳，或者根本就是朗開明安插在左相派系中的臥底，替他打探消息，混淆視聽，那可就是朝野動蕩的大新聞。如果當真如此，那就虧得他們現在發現了苗頭，若是龐天德在某次關鍵朝會上突然跳反，那蘭思芳一派縱然不被一網打盡，也要遭受重創了。

不過經過李亮和田浩然一事，郗成謹慎了許多，他兩世加起來四十多歲的年紀，也被一個毛頭小子透露的假消息耍得團團轉，讓他臉上也不好看。這也讓他第一次見識到了異世朝廷斗爭的暗流涌動。

“其實兩位少爺也不要著急，現在也不能確定龐御史和龐少爺有問題。咱們別忘了田副館長和李學士的前車之鑒。或許龐御史和龐少爺也是受人蒙蔽，被他人的假消息所欺騙?！?

華灝和吳啟揚都是聰慧之人，也很快想到了這種可能。

“不錯，我們這就找少炎問個明白?！?

三人說走就走。

“對了伯昂，在會文館你向田副館長一力承擔問訊路時勘的任務，可是有什么設想？”在去龐府的路上，華灝問郗成。

“華少爺，我已有對策，你這就傳訊讓刑部密探在全城幫忙尋找路時勘的蹤跡，我自有辦法讓他口吐真言。我們先去龐府找龐御史和龐少爺問清假消息的來源，然后就去對付這路時勘。”郗成胸有成竹地答道。

“哈哈，好，我這就傳令。”華灝說完用一支類似煙花的東西放了一道黃煙直沖上天，煙不很濃，但在白日也顯得很清楚。不一會兒幾個衣著普通的人就趕來，華灝向他們分配完任務，他們就一聲不吭，四散離去。

有狗腿子就是好啊，做什么事都方便。郗成暗暗想道。

華灝一行三人來到龐府門前，喚那守門人去通報龐燁。

誰料那守門人面帶歉意地對華灝三人說道：“華少爺、吳少爺，抱歉，我家二公子今天一早就帶著貼身小廝出門了，老爺讓他去淵州福平郡老家收拾一下老宅，清理一下祖墳，可能要月余才能回來?！?

“那請問龐御史何時回來呢，我等今日來訪好友不遇，想叨擾一下長輩才不算失禮?！比A灝又問。

“那三位還是不要久等了，老爺這幾日應酬頗多，常常半夜才回府?！笔亻T人無奈地回答。

“華少爺、吳少爺，家中現只有夫人在，本來老爺說近幾日謝絕所有訪客，但二位是二少爺的至交好友，這位公子也是面熟的，不好空走一趟，還請入府，我讓下人奉茶，請三位少坐?！饼嫺芗衣犚娐曇糇吡顺鰜怼?

“錢管家客氣，既然龐御史和少炎都不在，我等改日再登門拜訪。”華灝只好見好就收。

本來按規矩，拜訪人家該先遞名刺拜帖的，不過華灝和吳啟揚都是龐燁的通家好友，龐家上下都是與他們相熟的，龐御史對這兩個后輩也頗為看好，因此以往兩人都是直接上門。不過現在龐天德和龐燁都不在家，龐家大少爺龐炫前幾年就外放到地方上做官了，家中只有女丁的情況下，為男女之防，不太好進門。

三人離開龐府，在大街上走著。

“不對，太詭異了?！比A灝首先發聲?！斑@種時候，龐御史和少炎都不在，龐御史平時并不樂于應酬，這幾日怎么就應酬如此頻繁。少炎回老家這樣的事，都不和我們幾個招呼一聲就悄悄地走?！?

沒人回答他，大家都能猜得到龐天德和龐燁可能是躲著他們，但是現在沒有證據沒法實錘。

“華少爺，你有些急了，龐少爺既然不在我們就該走了。直接與龐御史對質不是我們的事，那該讓令尊帶我們登門了?！边^了會兒，郗成默默說道。

“唉，是有些急了。龐家搞不定，只好趕緊把路時勘找出來，從他身上打開突破口了?！?

華灝又放了一道青煙，讓密探們與他會合。

“可曾找到路學士？”華灝問快速與他會合的幾位密探。

“稟少爺，我們幾乎搜遍除了皇城、官家府邸和私宅外的全城，并未找到路時勘學士的行蹤。”

“怎么回事，人還能飛天遁地了不成？”華灝沒得到結果，臉上微微一紅，有些不高興。

吳啟揚拍了拍華灝的肩膀，讓他不要激動，回頭對郗成說道：“伯昂，你覺得咱們還能找到路學士的活人嗎？”

郗成沉吟片刻答道：“少爺，不好說，我們都知道，路時勘學士如果是本案的參與者，那肯定不是最后的幕后主使，被人滅口的可能性很大，但也有可能他只是躲起來或是被暫時拘禁?，F在只好繼續找他，或者再看看能不能有機會找龐家父子問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