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賜之物有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隱藏在公會最底層，某種意義上，有點像冷藏地下室。

在葉旭的認知里，這是巴德副會長專門用來揍他的神秘場所。以前每過十天半個月，副會長大人就會拎小雞一樣拎著葉旭到這里進行一場愛的拳腳相加。為了學會格斗術，葉旭無數次被揍得看見了漂浮在云端高呼哈利路亞的潔白小天使。

再說，有個醫療魔法極其出色的小妹妹是種什么樣的體驗？

那就是每當被揍得爬不起來以為能解脫了時，一道和煦的風過后身體立馬痊愈，然后接著被打斷肋骨。

所以那個時期的葉旭，每天都過著帶著豬頭臉在旅人面前招搖過市的生活，然后忍不住撲上去毆打那些嘲笑他的人。如果他打輸了，那就是傷上加傷，如果僥幸贏了，那更慘，巴德副會長收到旅者投訴后，會親力親為再揍他一頓。直到他掌握了一定的格斗技巧，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這種后爸吊著打外人看笑話的悲慘日子才算到了頭。

心塞塞的啊。

晚飯過后，剛做完任務回來的巴德，久違地要葉旭去一趟地下室。

“現在的你，到了什么地步，讓我見識見識。”

葉旭嘴里叼的雞腿驚得掉在了地上，瞪著銅鈴大的眼珠一動不動地深情凝視巴德。到個屁，他根本什么都沒學會好吧！

所謂是禍躲不過，幾分鐘后，他還是頂著滿嘴油光站在了地下室里，不遠處，云萌萌正興致勃勃地準備藥物和紗布。

……看那小山一樣的藥量，是要玩死他的節奏？

對面巴德雙手環臂，淡淡地看著他，“讓你三招，我只防，不攻。”

只三招，如果葉旭不能讓他滿意，他會出手把對方搓成他想要的模樣。吃虧上當無數次的葉旭已經摸清了他的脾氣，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手下留情。

反正副會長大人是打不死的！

將近中年的巴德，或是經歷了太多風雨，比一般人更為沉穩內斂。平日雖算不上和藹可親，卻也對他們這些后輩關照有加。某種意義上，巴德既像爸爸又像媽媽，一面操心一大家子生計來源，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一面要抵擋來自外界的壓力，例如動不動就找茬的圣議院，還要提防各處潛在危機。

“請問一下，我可以使用武器嗎？”葉旭舉手發問，等巴德點頭后，才慢吞吞地摸出銀刃。

“盡你全力，否則很輸得很難看。”

呃……葉旭覺得，就算他盡了全力，同樣會輸得很難看！

下一秒，他雙足一蹬，衣衫殘影只在空中停留片刻，轉瞬出現在巴德背后，手中銀刃毫不留情地往他后腦勺刺去。

好快！

云萌萌驚得捂住了嘴。

“砰！”

一聲巨響，地上漸起大片塵埃，如升騰的霧氣般遮掩了視線，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招。”巴德放開葉旭的手腕，往后退了兩步。

葉旭灰頭土臉地爬起來，肺里嗆進不少灰塵。他拍著胸脯干咳了幾聲，憋得滿臉通紅。

好吧，本就沒覺得剛才那一下能得手，失敗了在情理之中。只沒想到巴德副會長速度居然那么快，連他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鉗制住了手腕狠狠往地上一摔，差點把眼珠子給砸的脫出眶來。

“學了兩個月，就學會了怎么扮女人？”

無視副會長的冷嘲熱諷，葉旭聳聳肩，直起了身子再次進攻。

看著直直朝自己沖來的孩子，巴德眼神微沉，直接一腳踹向毫無防備的人，強悍的力道正中葉旭持刀的右腕。年輕的孩子一吃痛，手上的力道便卸了幾分。銀刃因這一擊脫手而出被高高拋棄，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

當巴德這一腳及地時，地面都被晃動，深深的裂痕立即從他腳底擴散，如水面的波紋般層層崩裂，塊塊青磚逐一騰空飛起，漂浮在無所依靠的空氣中。

這時候，連空氣都被凝滯，葉旭始終低垂這頭，也不抬眼看被擊飛的銀刃。

他右手握拳，從下往上朝巴德下巴砸去。

“無知……”只一根手指便抵住了葉旭全力一擊，巴德冷冷一笑，正想開口再說些什么時，身體已因感知到危險而反射性偏離了些。他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鋒利的邊緣劃過自己臉頰，連帶發絲都被削掉幾根。

高空銀刃落下，葉旭伸手接住，臉上還是滿不在乎的笑，“如果能用武器，威力倒可以加倍。”

銀白色的光如同細長的絲線勾他左手臂上，待看仔細了，才會發現那根本不是什么光，而是一把鋒利的刀刃。

“風刃？”巴德了悟，嘴角難得勾起，“你學會風魔法了，什么時候？”

葉旭甩甩手臂撤回風刃，右手握住銀刃轉了幾個圈，淡然一笑，“在您以為我只學會了扮女人的時候。”

“還學會了伶牙俐齒。”聽不出是贊美還是嘲諷，巴德隔著無數漂浮的石塊看著自己的學生，一派輕松，“你還有最后一次機會，好好想想怎么打敗我吧。”

……都說了不可能打得過！葉旭突然間覺得好累。

他們這邊斗得激烈，一旁云萌萌無聊得直打哈欠。這簡直不科學，按照以往，葉旭早該被打殘了才對，果然學院訓練是有效的啊。

兩三個回合后，葉旭單手撐在地上，鼻尖掛滿細密的汗珠。

“風刃，風縛，風盾，你只會這幾招？”巴德皺眉。葉旭的攻擊方式太單調了，害他連打斗的興致都沒有。

被人說中，葉旭老臉一紅，不甘心地低喃，“就算現在只有這三招，以后也會有更多招式的。”

“在那之前你就被人滅了。”巴德面無表情地說出事實。

三招已過，該他出手了。

實力差距，再次凸顯。還沒看清巴德的身影，拳腳已經砸到身上，更提不上防守。葉旭接二連三被踹飛，戰場周圍處處是被他砸出的人形大坑。

葉旭的格斗術，放眼整個索倫迪亞也是拔尖的，這點毋庸置疑。但若再加上魔法的使用的他就太吃虧了。巴德除了超強的格斗術外，魔法也是一流，比起葉旭來，不知強了多少倍。

雖說早就知道，自己毫無勝算，但真到了束手無策的地步，葉旭還是崩潰了。

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還有打下去的必要嗎？

被云萌萌治療幾次后，他賴在地上死活不起來。

“不打了？”

“不打了，打不過。”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瞪大了眼睛看著黑黢黢的地方。剛剛那一下麻痹了他的視覺神經，云萌萌說，一時半會看不見是正常的。

胳膊酸，膝蓋痛楚臉頰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地跳，其他地方幾乎沒有知覺了，可見傷得有多厲害。

想起來，以前格斗術貌似也是這樣被逼著練出來的。

“這樣就認輸了？”巴德的語氣越來越冷。

葉旭揉揉眼，等眼睛適應了，能辨清物體輪廓才慢慢坐直了身體。

“您從不允許我認輸的。”葉旭嘆了一聲，“可堅持打下去的結果，會有所改變嗎？”

他打不過巴德副會長，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連努力試試的價值都沒有。

“我只說一次，旭。”猶豫了半晌，巴德終于開口，“人類很渺小，在其他生物面前，我們唯一能與之抗衡的，便只有智力。為了讓人類生存下去，自然界賦予了我們魔法元素。能不能將元素運用自如，取決于你的心。”

什么意思？葉旭眼皮一跳，直覺告訴他，從這一秒后不宜眨眼。

“魔法元素的運用，我示范給你看。”巴德說完，打了個響指將在場三人都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茂密的森林里，遮天古木掩蓋了星辰的光輝，暗淡的光線只看得清彼此的輪廓。

還是之前的站位，葉旭跟巴德對面而立，云萌萌靠在遠處大樹旁，一動不動地看著這邊。

“心是開始，也會是終結，旭，絕對，絕對，不要讓你的內心變得軟弱。”可以害怕，可以瘋狂，但不能絕望。如果連努力的念頭都殘缺了，還有什么可以拯救陷入泥淖的靈魂？

巴德張開雙臂，極多的土魔法元素從四面八方涌來，匯聚的點點星芒如同貫穿天際的浩瀚銀河，在他手掌中緩緩旋轉起舞。像是感應到這巨大的力量，遮天蔽日的古森林在震顫的空氣中發出嘶啞的低鳴，不斷搖晃的粗壯樹干被無形之物攔腰截斷，平整的斷面可見其鋒利程度。

“土系大禁咒——真·云天崩裂！”

天空上，前一秒還翻滾涌動的云層竟被一掃而盡，只留星辰閃耀在澄澈天際，地面裂開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極速蔓延過來，轟隆隆的響聲令大地都在震顫，所過之處茂密的林木被盡數拔飛，漂浮在虛空之中。悶雷響聲自最高的地方敲響，一聲接一聲如同重錘敲擊在心上，讓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想逃離這幾乎震碎心臟的巨大壓力。

“拿開手，旭！”巴德沉聲命令。他要這孩子看清楚，容不得有半點遺漏。

葉旭拿開捂住雙耳的手，咬著牙頂住狂風察看此時發生的一切。

原本蒼郁的森林此刻已被夷為平地，聳立云霄的尖峰被波動震裂坍塌，遠古遺留下來的珍貴晶石被狂風削平了棱角，零落散至深深的溝壑里。曾潺潺流動的河水被阻塞改變流動，像是失控的野馬四下流竄，淹沒大片大片低地……

巴德抱臂站在葉旭面前，說道:“土系魔法元素來自于大地，只要腳還踏在大地上，就能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充斥你的身軀。”

前提是，區區人類軀體能承受這無盡的力量。

移山倒海的土系大禁咒，能在頃刻間毀滅山河，甚至改變地理形態。據說曾有人用這一招毀滅了一個國度，死傷無數，后被圣議院列為大禁咒之一。

“只要想做，沒什么做不到的。”出乎意料，本以為還有下一步動作的巴德卻解開了大禁咒魔法，天地霎時恢復原樣。

“我只想告訴你這一點而已。”

葉旭怔怔地看著朝自己走近的人，“副……副會長……”

“神賜之物，只有你和萌萌兩個孩子，萬一哪天我不在了，要保護他們的人，是你。”巴德輕輕拍拍他的肩，“變強吧，孩子，就算為了公會。”

“……是。”

巴德微閉了眼，無數洶涌的力量瞬間從古森林各處回歸至他身體，一切都漸趨平靜。

云萌萌搭著結界從高空飄過來，落地前往懷里塞了幾顆撿回來的罕見晶石。看氣氛不妙，她蹲在葉旭身邊擔憂地在兩人間來回張望。

“我沒事。”察覺萌萌的不安，葉旭拍拍肩上的手，告訴對方自己還好。

見他若有所思，巴德不再多說什么，只指了指那柄插在巖石縫中的銀刃，說道，“那是會長特意為你打造的，你可以給它一個名字。”

給武器取名字？葉旭疑惑地抬頭。

“好好利用，它會是這世間極為強大的武器。”

“是。”

黎明來臨時，這場試煉終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