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點醒
- 妻榮夫貴
- 陸亦灼
- 2698字
- 2020-01-14 20:03:20
町榭閣這邊,沈榮錦吩咐了下去之后,白薇辦事較快,不消一會就拿來了佛經。
與此同時,惜宣吩咐好了下人將院子整理了干凈。
沈榮錦一時無事,就在書案上抄起了剛拿來的經書。因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榮錦又讓下人將簾櫳放了下來,白薇還替榮錦點了檀香。
看見沈榮錦望著自己,白薇曲身作禮,道:“抄寫佛經,點檀香是最好的。”
“你竟懂這些?”榮錦說著又將一筆勾劃,運筆沉穩厚重,卻略顯生澀。
前世嫁給蔣興權之后,沈榮錦因主持中饋,所以很少有閑暇時分練字,到了后來,她那一雙手又因歷冬沒護得好,更是生了凍瘡,連合都合不攏,更別談寫字了……
沈榮錦沉浸前世的回憶里,過了許久才拔出來,看見白薇站在書案旁,她眼睛里的光微微一閃,竟有些恍惚。
沈榮錦斂好心緒,又埋頭繼續抄起了佛經,她淡淡道:“不過制茶這面便是稍有欠缺。”
白薇手指緊捻著衣衽,恭敬地道:“奴婢受教了。”
榮錦嗯了一聲,又拿著筆蘸了點墨,在硯側勻了勻,她突然問道:“白薇,你是多久進的府?”
白薇依舊曲著身,回到沈榮錦:“回小姐的話,奴婢記不太清了,只知道有印象起便在府了。”
沈榮錦是重活一世的,算來都活了大半輩子,這么多年里,沈家遭變,自己淪為下堂婦,父親也被扣押狴犴,而白薇只不過是自己出嫁前,房里的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榮錦能知道些零星碎片都已是不錯......
白薇見榮錦出神,猶豫地問道:“小姐可是覺得有些什么不對?”
沈榮錦看著白薇梳著兩個小攥,粉邊的馬面裙服帖在身......她低下頭,兀自抄起經書來,用著很輕的聲音說:“沒有,下去吧。”
白薇應了是,正要退下時,抄著佛經的沈榮錦突然悠悠開口:“七分茶三分情,下次記得茶別倒這么多了,免得讓人看了笑話。”
白薇身子微微一頓,方小聲回道:“謹小姐所述。”
說完,白薇退了下去。
房里只剩榮錦一個人,檀香幽幽,厚重悠遠的味道如百年蒼勁古松。
.......茶水的沖泡七八分滿便止,不然過滿,茶湯容易燙灑出。父親曾經告訴過榮錦,這茶猶如做人一樣,不能太滿不能太躁,不然就如一杯盛滿滾燙茶水的杯子,會流溢出燙傷想真心品茗你的人。
沈榮錦抄了幾頁經書,就將筆擱在筆架上,看起窗外盛烈的秋菊和海棠來......自己前世是不是也是這樣燙手的茶,將親近自己的人全都灼得傷痕累累。
沈榮錦搖搖頭,都說抄佛經練字是最靜心的活兒,而自己卻越抄心緒越亂,還不如之前來得平靜。
想罷,沈榮錦叫了守在門外的惜茱伺候自己換了件丁香色梭布褙子。
惜茱正系衣打結,突然道:“小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還有幾日便是花燈節了,小姐想穿什么衣服出去,奴婢記得小姐上次說過,想穿那件猩紅緞面五彩連波水紋的鴛鴦刺繡百褶裙。”
前世的沈榮錦才會穿這么艷麗的裙子......
從前榮錦覺得自己是富商的女兒,若是穿得樸素了可不是讓人小瞧了去,沈榮妍也經常旁敲側擊地煽風點火,讓自己穿得耀眼奪目的出席各個茶話詩會,自己當時聽信了她的話,所以總是穿很華美的衣裳出去,硬生生地壓了辦茶話詩會主人的的風頭,久而久之沒有一個大家閨秀對自己有好印象,自己前世也沒什么知心的......不過,沈榮錦實在記不得自己前世到底和惜茱說沒說過這樣的話。
沈榮錦牽了牽衣領,不動聲色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往人扎堆的地方去。”
惜茱見沈榮錦不是很想出去,有些著急地道:“小姐是忘了?奴婢知道有個地方,人少還可以看見整片釜川湖,到時上面還有許許多多的花燈,猶如繁星點點,漂亮極了。”
釜川湖是幽州最大的一個湖泊,前世花燈會的時候,自己就是在這里碰見的蔣興權,此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如今知道自己出門會遇見蔣興權,榮錦說什么也是不會出去了,況且自己還被禁閉在家中,但這事惜茱并不知道,自己也吩咐下人不得告訴惜茱任何有關的......
想罷,沈榮錦才道:“你這么說我想起來了,”榮錦笑笑,走出槅扇,“這不還有幾天,著急什么的?”
惜茱跟著沈榮錦走到院子里,“奴婢就是突然想到了.......”
花燈會是給那些對情愛還懷揣希冀的善男信女牽線搭橋的日子,自己重活一世,只求護得父親高枕無憂,其余的這些沒有半點想法。
沈榮錦坐在炕椅上,燈火如豆,燭心燒得嗶嗶啵啵的響,將她半張臉都籠在一片昏黃的陰影中。
“小姐在想什么?”馮媽媽端了溫水進來。
沈榮錦起身道:“怎么是媽媽做這事?那些丫鬟們呢?”
馮媽媽將銀盆放在盆架子,笑笑說:“是奴婢自己想伺候的,奴婢已經許久沒伺候大小姐了,也不知道伺候大小姐還能多久.......”
榮錦聽著心中酸楚,徑直走到馮媽媽面前,“媽媽這說的是什么話。”
說著,榮錦將馮媽媽的手握在手心里.......馮媽媽的手很暖,溫潤著榮錦的手掌。
馮媽媽卻是道:“可不是,從前小姐還是那么小個,如今已經出落得如此的玲致,”馮媽媽嘆了口氣,“......這時間最是難留住的,也最是晃眼就過了的。”
馮媽媽將錦帕遞給沈榮錦。
沈榮錦想起了程哥兒,前世馮媽媽死的時候,是在好幾年后了,這么算下來,這個時候程哥兒應該還小,沒到入學堂的年紀。“媽媽,程哥兒如何了?”
“已經是個小大人了,還會幫著他父親做事。”馮媽媽說的時候臉上帶著欣慰。
程哥兒的父親是馮媽媽的兒子,本來是在沔州,是為了馮媽媽才搬遷到幽州的,之前父親有想讓馮媽媽一家都搬到沈家進來住。但馮媽媽說什么也不肯,說是自己已經受了沈家過多照拂,再受心只會難安。
馮媽媽喟嘆一聲,“奴婢只是希望程哥兒以后能爭氣,多讀點罷了。”
前世程哥兒確是如馮媽媽所言很是爭氣,同時也很孝順,要不是因馮媽媽身死,怕程哥兒也不至于落得那樣的下場......想著,榮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馮媽媽見到榮錦神情有些難看,問道:“小姐這是怎么了?”
榮錦搖搖頭,帶著些撒嬌的味道說:“還不是剛剛馮媽媽的話,讓榮錦聽了傷心。”
馮媽媽抓住沈榮錦的手,“小姐,近來不大愛吃香杏凝蜜露了,花茶也不讓人泡了,一盞一盞全是普洱.......”
馮媽媽這話分明是在擔憂自己。
沈榮錦的心像是拋進了沸水里滾般,疼又熱烘烘的。
馮媽媽是看著自己長大的,諳知自己的所有,而自己那一次回來就這么反常,后面又是夢魘又是莫名而哭,也怪不得馮媽媽多想......“就是一直吃甜的膩歪著了,想換個清淡的吃吃,這秋天,天干物燥,最是容易上火了。”
馮媽媽見榮錦不愿說,也不強求,只是握著沈榮錦的手緊了又緊,“如此便最好,不過秋天終是要走,小姐若是太貪念秋日的風景,只一味吃著那些清淡,難以捱過漫漫冬天。”
說著馮媽媽退了下去。
沈榮錦則站在原地兀地發神。
窗欞格灌進冷風,連同馮媽媽的那句話將榮錦吹醒。
自己一直陷在過去的事情里猶拔不出來,不管面對誰,總是想著前世是如何,自己又是如何地遭受其害,這樣被前世困頓其中,自憐自艾的自己,如何護得了父親和馮媽媽他們。
榮錦推開槅扇,砌上全是簌簌零落猶若落雪的殘花,一些飄在肩頭,沉甸甸地壓著,榮錦拂了一身還滿,她看向遠處蒼穹,星光閃耀,將榮錦蒼茫彷徨的心照亮,任自絮瓣隨步凋敝留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