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城的城中河，貫穿衛城，將衛城分成了東西兩邊，河上隔一段便修葺著石橋連接著東西兩個城區。良子書停在橋旁，看著這旁邊川流不息的人群，神色一點點地凝了起來。

就是在這兒，即便過去了這么長的時間，即便這石橋也重新再修葺過，再沒有往日的模樣，即便這石橋旁的集市已經不在，而成了一棟棟的房屋，可他卻似乎能清晰地看得見幾百年前的這兒，曾經是熱鬧的集市，曾經在這兒，舉行過很多次的燈會，有著那么多的花燈一路掛到了橋頭，記得在那花燈之下，她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一個踉蹌便是摔入了她懷里。

甚至，他竟然能想起那時候她那炙熱的目光和嬌羞的臉頰，記得她唇角一彎笑起來的模樣，即便時隔多年，竟然還是有著那么迷人的魅力。

他就這么靜靜地站在橋頭，慢慢地掃過眼前的一切，終于，目光停留在了橋邊的一個茶館二樓，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這么闖入了他的眼簾。

其實良子書猜的一點都沒錯，在莫娘沒有良子書消息的那些漫長歲月里頭，她的確就是一直停留在衛城里。

這六界之大，她的確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去，可是她卻執意地想要留在衛城里，這里有著他們太多的回憶，似乎她留在這兒，那些回憶就不會消失。她就住在這衛城里，看著幾百年來衛城一點一點地變化著，曾經的燈會集市也消失了，在橋邊筑起了一座座的商樓，而如今，這橋邊的茶樓是她最喜歡待的地方，能看到這偌大的衛城，看著他們曾經站過的每一個地方。

可她從來沒有想到，竟然有一日，良子書、竟然就這么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莫娘看著眼前的男人，眸子微微地眨了眨，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見的人，一時間愣在那兒竟沒有了動作。

兩個人就這么隔空望著，周圍的人群穿梭而過，都好像成為了他們的背景一般，這一望，幾百年的時間就好像從身旁而過，錯過了這么久，他們真的，錯過了那么久的時間嗎？

終于，她看著不遠處的男人，他的眸子一動，唇邊終于彎了起來，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雖然莫娘聽不見，但也能從他唇畔之下看得出那遺失已久的溫柔。

他在喚她：“莫娘。”

莫娘能清楚地看的清那兩個字，不是恭敬的“妖王”，也不是生疏的“莫姑娘”，更不是她從前自己稱呼的“莫九娘”，而是、那么久違的一句“莫娘”。

莫娘只看著良子書那唇瓣的動作，便只覺得心里像錯了一拍一般。

她的子書，終于是來尋她了嗎？

……

衛城城中橋上，莫娘和良子書兩人終于是時隔半年余久后再一次站到了一起。他們一起站在橋頭，看著這靜靜流淌的衛河，兩個人心中都是思緒萬千。就這樣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許久，莫娘才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人問道，打破了兩人之中的靜默，“你怎么來了？”

良子書卻沒有回話，只是側過身子來看著莫娘，唇角抿了抿，才開了口，聲音卻十分飄忽，明明就在身旁，卻讓莫娘覺得，似乎在很遠的地方一般，他說：“我記起來了。”

多么簡單的一句話，可是落在了莫娘耳里，卻如同一陣強勁，一下子將她心中的暗弦拉了開來。

他說，他記起來了。莫娘眸子一側，才堪堪意識到良子書的意思。

九世時間，九百年，他們之間那么多的故事，他、記起來了。

莫娘回過身來，看著良子書，一時之間竟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今天這么一天，她從來不曾妄想他會記起所有的事情，她只是想安心地默默守護著他，讓他平安地度過這一世的六界大亂，可以平安的投胎下一世。

她只想默默地等完他十世劫難過去，重新回到仙君的時候，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記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事情。

莫娘的手微微的蜷了蜷，有些緊張得握在了一起，還是不敢相信地問道：“你、你記起了什么？”

“莫娘。”良子書又喊了一聲，這一聲，莫娘終于聽得分切，那般地溫柔，就像他們之前相處的每一世一般，一下子便喊進了莫娘心里。她看著他，看著他舒開的眉間，看著那般讓她熟悉永世難忘的臉，似乎能看到很久很久以前，木訥卻對自己傾盡溫柔的孟羽，冷峻卻最喜對著自己笑的歐陽軒宇，還有嵇樂、還有那么多那么多他，每一個身影就這么重合在了一起，成了現在的良子書。

即便良子書還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可是莫娘卻已經可以肯定，他真的，什么都記起來了。

良子書輕抿了抿唇角，才是緩緩說道：“莫娘，從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我、對不起你。”

“不。”莫娘搖了搖頭，九世時間，已經足夠鑄就了她的冷靜，“子書，你應該知道的，我等你，并不是為了你這聲對不起。”

“我知道。”良子書微微地嘆了一口氣，莫娘的心思，他又怎么能不了解，只是他現在，卻也只能給她一句“對不起”，他沉了沉眉，“莫娘，這幾百年來，是我負你了，可今日，我卻還是還是來負你的。”

“你找我，是因為六界大亂的事，對嗎？”莫娘只聽著良子書的話，便也明白了大概，如今秦天闊墮入魔道，與妖魔兩界互相勾結，引起了仙凡兩界死傷無數，如今六界的情勢已經迫在眉睫，良子書是靈宮弟子，自然也有著維護六界安生的責任。

良子書聽著，也并沒有多少猶豫，便點了點頭，“莫娘，如今六界的情形，你應該也很清楚，妖界鬼焰和鬼玨野心蓬勃，領著妖兵在人界肆意作亂，而這個情形，也許能處理的人，只有你了。”

“好。”良子書的話音才剛剛落了下來，一旁的莫娘看著他，便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也不去問為什么，也不想知道需要她做些什么，只是良子書說一句“只有你能做”，莫娘便只有一個回答：“好。”

她看著良子書，眼神也變得炙熱了起來，對于他需要的事情，她從來未曾有除了承應之外其他的想法，不管他要守護的是一方平安，還是本派的安寧，不管是他自己，還是六界安生，只要是他想要守護的東西，她就一定會為他做到。

所以如今，也絕對不會例外。

良子書聽著莫娘的話，神情微微的愣了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也只得沉了沉神色，看著莫娘，才終于是開口道：“謝謝你。”

“我還什么都沒有做呢，何必說得這么早。”莫娘聽著良子書的話，唇角一彎，便是笑了起來。

這一笑便似乎笑進了良子書心里，他看著莫娘，神色也是柔和了起來，“不，你已經做了很多了。”

“子書。”莫娘聽著，又是喚了良子書一聲，眸子定睛看著面前她愛了幾百年的男人，有一個問題，她明明知道不該問，可是她卻還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你……”

“莫娘。”只是，莫娘的話還沒有說出口，良子書卻是打斷了她。他看著她眼底的神色，又如何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這個答案，她等得太久了，他不想還是要由她問出口。

良子書想著，話音也是溫煦著，并不需要多少的勇氣，他只是聽著自己的心，便柔和得道：“莫娘，如果有一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話，那一定說的是我們。與你相遇的每一世我們的感情都逃不開，那么這一世，也不會例外。”

只是一句話，便一下子讓莫娘的心沉了下來，他是肯定的，對于這個答案，他是肯定的。

莫娘一下子笑了開來，不管怎樣，她已經得到了這個答案，那么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但莫娘，除了這個答案，如今的我卻不能給你其他的了，六界之亂尚未平息，我……”

“我知道的。”莫娘抿了抿唇角，眉眼里的笑意卻還是沒有淡下去，“子書，我已經等了幾百年了，又怎么會在乎要繼續等這短短的時間，我會幫你的，六界的安生是你的責任，我便會幫你，完成這個責任。”

“我不會負你太久的，莫娘。”良子書的聲音淡了下來，“等到六界重新恢復安生，我之前有負于你的，都會彌補你的。”

“好。”莫娘又是應了一聲，聲音帶著幾分乖巧，絲毫看不出平時孤傲清冷的模樣。

但不管怎么樣，有了莫娘幫忙，妖界的情況很快就有了改善。妖界原本就一直兩派分化嚴重，雖然如今的妖王是鬼焰，妖界也一直由鬼焰和鬼玨掌管，可更多的舊部都更傾向于莫娘。

畢竟莫娘作為妖王的時候，妖界一直都十分安生，而到了鬼焰手上，卻一直戰爭不斷，妖兵損傷慘重，鬼焰鬼玨又一向殘暴，鎮壓著妖界，讓許多小妖都心生不滿。

所以莫娘的存在對于鬼焰來說，一直都是極具危險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