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還是不會想起她來。

不過，他這一世修為卻似乎是好了不少，她離他也不算太近，竟然不需要尋妖鈴之類的法器，便可以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妖氣。

莫娘沉了幾分臉色，才笑了笑，也不接他的話，只是道：“你既知道我是妖，難道不怕嗎？”

歐陽軒宇淡了幾分神色，也扯了扯嘴角，笑意卻是若有若無得很，“你看了我許久，若是要傷我，早就傷了，不傷人的妖，我自然也不會出手。”

“你倒是跟很多人都不一樣。”莫娘瞇著眼睛笑了笑，她發現很多事情是真的會改變的。

上一世的時候，孟羽第一次見到她便是要打要殺的，可如今，性格卻是變得沉穩冷靜了許多。

莫娘的心也跟著沉下了許多，歐陽軒宇不再說話，只是復而又開始獨自練劍。

自此以后，莫娘便悄悄住在了后山上。七星閣里的人不會來，歐陽岸也不會來查看歐陽軒宇練功時的情形，只會定期檢查他的功力增長如何，她一直呆在暗中，沒有被發現過。

只有歐陽軒宇才能常常看見她，卻并不疑心，他只當她是住在這山上的小妖，并不怎么在意她，也沒向門派里面的人提起。

兩個人雖然很少說話，卻就這么無比默契地相處在后山林里。

莫娘有時候想，就算這樣，卻也夠了。上一世的時候，她要得太多了，孟羽為自己受傷，又為她而死，那樣的結局，她不想在發生第二次。

她只想見到他，如今，能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時時刻刻地看到他，那便也夠了。

或許是歐陽軒宇太少與人說話，亦或者，是這后山林里實在是無聊，有時候，他便也會御劍落在莫娘的身旁，或多或少地說上幾句。

莫娘雖然不會御劍術，可飛升術卻很是嫻熟，兩人便常常也會相互比較，這個山頭飛到那個山頭，看看誰會更快上一步。

只是有時候，歐陽軒宇卻也會發現，莫娘對他，似乎格外的不同。她從來哪里也不去，就安心的待在這后山林里，只在沒有旁人的時候才會出來，也不玩耍，總是靜靜看著他。

有時候他累了在桃花樹下睡著，卻也能感受到莫娘坐在自己的身旁。

偶爾的時候，歐陽軒宇會特地帶些許吃的給莫娘，雖然他總是不理解，為什么每次他帶上烤兔子的時候，莫娘的神情便會越發地不對勁。

可明明，她最喜歡的食物，卻又是烤兔子。

莫娘的存在，就這么成為了兩人的秘密。歐陽軒宇練功期間，莫娘也在慢慢提高自己的修為，偶爾也會采些草藥，煉制些簡單的提高修為的丹藥，只是每當看到文心蘭的時候，卻不去采了。

就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也在慢慢地發生著改變。

莫娘并不知曉，可是歐陽軒宇，卻是察覺到了。

有次兩人正練功間，不知為何，一只兔子像瘋了一般沖向桃花樹，等到兩人去看兔子時，發現它已經死了，恰好練功時辰過了，兩人就開始圍著篝火烤兔子，一時間無事可做，莫娘突然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不做聲，莫娘便開始講了：“從前有只不安分的小狐妖，從妖界逃了出來，遇見了一個功力很弱的小道士，小道士以為她是為非作歹，害人性命的妖怪，兩人打了一架，小道士打不贏，卻還一直糾纏，結果發現狐妖并沒害過人，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成了朋友。”

莫娘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要跟歐陽軒宇講以前的事情，講那些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凈的事。

可是，她卻還是有些忍不住，她的想念，那么迫不及待得想要說出口。但其實，想一想是那么漫長的一段時光，講出來時卻也其實不過是寥寥的幾句。

“后來，兩人發現了城里面害人的妖怪，便合力想要打敗她，不過兩人修為太差，差點被妖怪所傷，幸好千鈞一發之際，小道士的師父出現了，救了他們。只是那師父卻容不下狐妖，更容不下自己的弟子和一只狐妖相愛，便要殺了狐妖。狐妖和小道士雖然約定好要一起私奔離開他的修派，可終究事情還是敗露了。他的師父不肯饒恕他們，非要殺了狐妖，后來……”

歐陽軒宇忍不住問：“后來怎么？”

莫娘喉間啞了啞，那數十年前的事情，又貿然地出現在自己眼前。卻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本沒想起一次便心痛一次，如今講出來，卻能讓她的心稍稍安定了幾分，她緩了緩神色，才說道：“后來那小道士為了救狐妖，被他的師父殺死了。”

歐陽軒宇喉間緊了緊，看著莫娘的神情雖沒有多少變化，可卻還是覺得，在她的眸子里，有著說不清道不盡的傷心。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是問了一句：“你就是那狐妖對嗎？”

歐陽軒宇在心中猜想，自己一定跟那小道士長得十分相像，她才會找到這里來的。她常常怔怔地看著他，那眼神，卻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莫娘不言語，悄悄離去了。

第二天一早，又像從前一樣，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生。終是歐陽軒宇沒忍住，問她：“我同那小道士長得像嗎？”

不知為什么，每次這想法一出來，他便只覺得心中一股怒火無法消除。他對很多事情都看得非常明白，特別是自己。

所以他知道，他是喜歡這只小狐貍的，雖然他們沒有多少接觸，可是他卻那般地習慣她的陪伴。

莫娘搖了搖頭：“并不像，你是你，不像任何人。”只一句話，歐陽軒宇心中的陰霾便一掃而空。

他這時才突然發現，心里的這股怒氣是嫉妒。

卻突然又聽到莫娘說：“你便是他。”歐陽軒宇驚訝不已，問她：“你說什么？”

莫娘堅定地重復一遍：“你便是他，那小道士，他是你的前世。所以我才來找你。”

說著，莫娘抬起手放在了胸口的位置，對他說：“在這里，留下一道疤痕，當年那劍刺穿你的心臟，卻只在我身上留下這么小小的一塊疤，可是，每當我看見他，都能想起你，想起你前世的慘死。”

出生起就有，沒人知道那是怎么來的，現在看來，似乎知道為什么了，那是他守護心愛之人留下的印記。

他知道自己不該信她的話，她是妖，也許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信了。

那天起，兩人再見面，似乎有什么東西改變了，沒法再裝作只把對方當成普通的朋友看待。卻也是歐陽軒宇先行打破了這樣的沉默。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喜歡這只小狐妖的，他問她，“你可愿跟我在一起？”

莫娘自然是愿意的，怔怔地看著歐陽軒宇竟好久都答不上話來。她原本只想著可以多陪他一點，可卻沒想到，竟如此幸運，還能與她在一起。

自此以后，那一段日子，是她覺得數十年來都未曾過過的開心日子。她和孟羽認識的時間太短，在一起的時間更是短，太多的事情她都沒來得及和他一起做。

如今，在歐陽軒宇的身上，卻是讓她實現了。

可是好景，依舊沒有那么長，他們這般也不過才過了一月之久，歐陽岸便要替歐陽軒宇選妻了。

他原本就已經到了娶妻的年齡，尤其是一個七星閣閣主嫡子的身份，更是應該早日娶妻立家。

只是歐陽軒宇卻是怎么都不肯，他心中已經有了相愛的人，又如何容得下其他的女人走近他的身邊，就這樣，他終于和歐陽岸僵持了下來。

歐陽岸自然注意到了歐陽軒宇的變化，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知道，他怕是，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可若是有心愛人，倒是跟他這個父親說便是，但歐陽軒宇卻顧左右而言之，絲毫不想袒露。

歐陽岸覺得，這其中自然是有蹊蹺的，他便派了弟子暗中地跟蹤歐陽軒宇。

自然，便是輕易的發現了。

歐陽軒宇被歐陽岸逼著急，回到了后山林便急急的尋到了莫娘，拉著莫娘的手，“我們走吧，離開七星閣。”

“為什么？”莫娘看著他臉上擔憂的神情，便是替他難過。

“父親不會允許我們在一起的，可是莫娘，我不忍心離開你，我不愿當什么閣主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這一句話，莫娘等了數十年，終于又等到了他開口。

她又何嘗不是只想同他在一起，可是，她又多怕上一世的事情會再次發生。

“你想好了？”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回去便告訴父親，若他能同意，我便娶你為妻，若他不允，我便找機會逃出來，這七星閣不留也罷，我與你一起去浪跡天涯。”

莫娘突然又燃起了希望，說不定歐陽閣主跟青安道長并不一樣，不像老道一般迂腐，也許他會理解兩人的感情。

只是，她終是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