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在北方荒地就見過季羨舟昏迷不醒了，只是沒想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不由得隨口問上了一句。

滄琰眼神里盡是擔憂之色，望了過去：“季羨舟他三魂七魄不足，丟了一魂兩魄，此番受了傷，也不曉得醒不醒得過來。”

“魂魄不足？”李云深問道，“是被那真武大帝抽了去？”

滄琰搖了搖頭：“是生而如此。”

那倒奇了，竟有人天生魂魄不足。

李云深“嘖”了一聲，說道：“區區一個凡人，魂魄不足竟然能夠活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歷來魂魄不足的，基本都是成為了一個死胎，或者早早就夭折了。

像季羨舟這般活到十幾二十歲的那可真是少數了。

李云深走了過去，為他把了把脈。

滄琰在一旁說道：“脈象倒是正常，就是醒不來。”

李云深松開季羨舟，說道：“這個情況確實稀奇，我也沒有辦法。”

“我有辦法。”

聽見這個聲音，滄琰和李云深同時望向了門口。

溫玄翦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站在了門口，她們的對話也不知道溫玄翦聽了多少去。

滄琰趕緊問道：“你有什么辦法？”

溫玄翦抿了抿嘴，說道：“我自有辦法，滄琰姑娘，煩請你和這位公子先出去，陪陪阿漁，季公子就交給我了。”

滄琰心里躊躇了一下，若是溫玄翦想要害季羨舟，不救就是了，何必多此一舉，因此，滄琰還是決定再次相信溫玄翦一次。

還未等滄琰有什么動作，李云深拉著滄琰便出了房門，還順手將房門關上了。

“你做什么！”滄琰皺著眉說道。

李云深癟癟嘴：“你沒聽見他叫我們出來嗎？”

“可……”

“阿琰姑娘。”

滄琰還想說些什么，卻聽見沈漁輕輕喚了她一聲。

“怎么了？”她回頭，問她。

沈漁搖搖頭，松了一口氣的模樣：“我還以為阿琰姑娘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滄琰看著她，恍恍惚惚，覺得她和幻境之中的那個沈漁重重合合疊印在了一起，一時間竟然有些分不清。

她心里頭有些揪著。

“阿琰姑娘，我不知道阿撿同你們有什么過去……我也不知道你們究竟發生了什么，可阿撿若是做錯了什么事情，我知道，大抵都是為了我的。”沈漁輕聲說道，“千錯萬錯，其實都是我的錯。所以，阿琰姑娘，你要怪的話，就都怪我吧。”

沈漁一直在找機會跟她道歉。

滄琰不怪她，可心里頭始終是在揪著，怎么都沒辦法釋懷。

她搖了搖頭，說：“算了吧。”

算了吧，都算了吧。

沈漁做了一桌子海鮮宴，比平日里豐盛許多。

一向看見美食就不由自己的滄琰，此時拿著塊子戳著米飯，夾一口放在嘴里，宛如嚼蠟一般。

李云深倒是沒這般，吃得很歡快，一碗飯很快見了底。

沈漁沒看李云深，只低著頭，又偷偷地瞟了兩眼滄琰。

一頓飯吃得一桌人都心有不同。

“阿漁……”

從樓梯間傳來了聲音，沈漁一聽便來了精神，一下子站了起來，迎了上去：“阿撿，你怎么樣？”

溫玄翦臉色比之前越發蒼白了，半個身子倚在墻上才支撐著沒有倒下去。

滄琰也忽的站了起來，問道：“他怎么樣？”

這個他自然問的是季羨舟。

“季公子沒事了。”溫玄翦說道，卻咳了兩聲，聲音也有些嘶啞。

滄琰想要上去看看他，卻沒辦法忽視溫玄翦的異樣，問了一句：“你怎么樣？”

沈漁將溫玄翦慢慢扶了下來，坐在了椅子上，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沒事，法術耗損有些大，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滄琰點點頭：“那我先上去看看他了。”

說完，也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應，她身影一晃，幾縷重影晃過，滄琰已然消失在原地了。

季羨舟還是躺在那個地方，眼睛閉著，什么變化都沒有。

滄琰皺了皺眉，趕緊上前去把了把季羨舟的脈搏，脈象平穩，并無異樣。

跟之前沒什么兩樣。

那溫玄翦說季羨舟沒什么事情了，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

滄琰因為擔心季羨舟，沒什么心情吃飯，索性坐在季羨舟身邊，等著他醒過來。

坐在下面面對沈漁和溫玄翦，她心里頭還有覺得有些不自在的。

她倚在一旁，垂著眼不知道看些什么地方。

季羨舟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一幅畫面，滄琰一身月白色長裙，長發未挽起，如瀑，卻沒有一根釵，只有一根極素的簪子點綴著。

要給她多添點首飾了。

季羨舟這樣想。

他緩緩地坐了起來，滄琰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趕緊上前去扶他。

“阿琰。”他輕聲喚道。

滄琰啞了嗓子，澀然道：“我還以為你醒不來了。”

季羨舟順著她的頭發撫了撫：“我……我很努力地在掙扎。”他一瞬間有些茫然，像是在回憶著什么一般，說道，“夢里有一個人一直在叫我走，但是我不能。我聽見你好像在叫我。”

滄琰搖搖頭，撇嘴：“我才沒有叫你。”

“是啊，所以我后來感覺有一股力量拉扯我，將我拉回來的。”季羨舟笑道，“你不叫我，我回不來。”

那股力量，約莫就是溫玄翦的法術了。

既然季羨舟平安無事地回來了，那些原諒不原諒的，都算了吧。

“你要不要再躺一會兒？”滄琰起身，“我給你去端一點兒飯來吃吧。”

季羨舟掙扎著下了床，說道：“我沒那么嬌氣，跟你一起下去。”

滄琰拗不過季羨舟，想要攙著他，季羨舟也拒絕了。

好像季羨舟不大喜歡被她照顧一樣。

滄琰也不再勉強，兩個人一起下了樓。

李云深看了一眼季羨舟：“喲，真的醒了。”這話說得隨意，卻也別有深意。

滄琰卻忽然反應過來了，季羨舟魂魄丟失的事情，她和李云深都束手無策。為什么溫玄翦這么一會兒就將季羨舟治好了？

她重新將目光放在了溫玄翦身上。

思索了一瞬，她說：“阿漁，飯菜都涼了，你可以不可以幫我去回一下鍋？”

沈漁看了看飯菜，有的還在冒著熱氣，雖然有些不大能夠理解滄琰為什么這樣說，但是沈漁心中始終覺得虧欠了滄琰她們倆，二話沒說，將這一桌子飯菜都端到了廚房里面開始回鍋。

看見沈漁進去了，滄琰才嚴肅了起來，問道：“溫玄翦，你實話跟我說，你到底怎么將季羨舟治好的？”

方才看見他臉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連呼吸都變得很有些困難，一看就是付出了一些代價的。

可這代價到底是什么？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是溫玄翦說的，多用了一些法力的事情，那么輕易。

溫玄翦看見沈漁離開了，心里知道是瞞不過滄琰她們的，垂下眼，索性直接說了：“我將自己的內丹給他了。”

溫玄翦是個向來不喜歡廢話的人，這一句話說得滄琰心里一咯噔。

一個妖怪失去了內丹，相當于失去了大部分的法力，失去了第二個心臟。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可能活不久了？”滄琰憋著一口氣問道，“你讓阿漁怎么過？”

溫玄翦難得帶了一絲情緒，澀然道：“我同她的過往你都看見了。從那時候起，她的每一世我都在找她，找到了，就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年輕貌美，看著她會愛一個人，又看著她老去，看著她死去。每一世我都介入了她的生活，讓她愛上了我。”

“這不是挺好的嗎？”滄琰問道。

“可是，她有她自己的命格，有她該愛的人，是我沒有詢問她需不需要我，直接干涉了她的生活，改變了她的生活，不止一世。”溫玄翦這樣說，“是我太自私了。”

“我會陪著她老去。”他垂著眼，說道：“這輩子，是最后一次了。”

滄琰抿了抿嘴，說道：“是……發生了什么么？”

溫玄翦別開了目光，眼神意外的有一些空洞。

半晌，他說：“為了維持妖力活下去，我殺了太多人了。”

那些日子，滄琰和季羨舟走了過來，確實聽說這一周邊死了不少人，這千百年來死在溫玄翦手上的人確實不在少數。

就算溫玄翦殺的是該死之人，也是殺了人。

“這些……阿漁知道嗎？”滄琰問。

溫玄翦搖搖頭：“她不知道，最好一輩子都不要知道，永遠，也不要知道。”

滄琰轉過頭望了望季羨舟，卻再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菜好了，趕緊吃吧——”

沈漁人未到，聲音先從廚房里傳來出來。

溫玄翦揉了揉眼睛，極快的收斂好了情緒，站了起來去迎她。

沈漁端著菜從廚房里走了出來，端著兩盤菜，看見了溫玄翦，笑了笑，躲開了溫玄翦伸過來的手，說道：“阿撿你剛剛太辛苦啦，快去坐著，我來就好了。”

溫玄翦默了默，十分聽話地坐回了原來的地方。

滄琰坐在了季羨舟的身邊，李云深剛剛吃飽了，索性出了門去四處轉了轉。

“還有兩盤菜和一個湯，你們先吃，我去看看湯好了沒有。”沈漁笑了笑，給她們盛了飯，便又轉身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