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舟讓滄琰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一會兒，坐在滄琰旁邊輕輕拍著她的身子，催她睡覺。

滄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一閉眼就是方才做的那個夢境，夢里的季羨舟那種濃重的哀傷滄琰怎么也忘不掉，越想要忘記卻越來越清晰。

她猛地一坐起來，抓住了季羨舟的衣服。

“怎么了？”季羨舟輕聲問道。

滄琰穩了穩聲音，盯著季羨舟，抓住季羨舟的衣服的手心在出汗。

“季羨舟，我不會忘記你的。”

她這樣說道：“永遠不會的。”

季羨舟怔了一怔，隨即抿嘴笑了：“我知道的。”

……

滄琰怎么都睡不著，索性拉著季羨舟下樓去散散步。

阿漁就在院子里頭，還是像滄琰回屋之前一般蹲在地上練著字。一見滄琰下了樓，關切地問道：“阿琰姑娘，你好些了嗎？”

滄琰和善地笑了笑：“好多了，已經不暈了。”

阿漁笑了一笑，又看見站在一邊的季羨舟，笑得更深了：“方才季公子急匆匆從外頭進來，我同他打招呼他也不大理我，直沖沖就跑去你房間了。是不是新婚夫妻之間都是心有靈犀的，季公子能夠感受到阿琰姑娘你不大舒服呀？”

滄琰看了季羨舟一眼。

季羨舟摸了摸下巴：“大概就是這么個理兒吧。”

滄琰臉不紅心不跳，其實她不用猜也知道，季羨舟應該是在外頭遇見了那什么迷陣，動用他的頭腦轉出來之后，猜到了她這邊一定也出事了，是以才急匆匆地趕回來怕她真的出事了。

面對阿漁的打趣兒，滄琰選擇笑而不語。

她偏過頭看著地上寫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奇一般地問道：“你練得怎么樣啦？”

“哦！”阿漁一拍腦袋，拉過滄琰到自己面前，用自己手上的小石子在地上開始寫寫劃劃，邊寫邊說道，“阿琰姑娘你看看，我寫得怎么樣？”

聞言，滄琰低下頭看著阿漁一筆一劃寫著每個字。

字數雖不多，可阿漁每寫一筆，滄琰都不由得有一絲感嘆。

滄琰只教給了阿漁兩個名字，可是她練了一天，卻已經寫得足夠漂亮，雖不及季羨舟的字，一撇一捺沒什么力度，可對于初學者來說已經好了太多。

“你今天什么都沒做，就蹲在這里練了一天嗎？”滄琰忍不住問道。

阿漁很是歡快的點點頭，笑道：“是啊是啊！”隨即又有些惋惜地說，“可惜是寫在沙子上的，一下子就沒了。”她蹲下來，用胳膊環了環，像是十分憐愛地擁抱著這兩個名字一般。

滄琰拍了拍阿漁的肩膀，安慰一般說道：“你再練一會兒，練得更好了，我給你找找紙筆。”

阿漁一聽，眉眼都笑開了。

“一言為定！”

兩個少女歡快的一擊掌，阿漁立刻蹲下來，繼續一筆一劃地練著字。

季羨舟若有所思地看著阿漁，滄琰悄悄地將季羨舟的手一拍，季羨舟便立刻收回了目光，偏著頭不看阿漁，說道：“我們走吧。”

阿漁并未起身，微微抬了抬頭：“你們要出去嗎？”

“是的。”季羨舟簡單地回答道。

滄琰生怕阿漁覺得季羨舟太過冷淡，趕緊補充道：“我們出去散散步，一會兒就回來！”

“去吧去吧，逛一會兒就回來，晚點兒我就去做飯！”阿漁擺擺手，低下頭繼續認認真真地在沙地之上劃著。

不等滄琰回答，季羨舟拉過滄琰往前頭走了一些距離，腳步放得有些快，然后回頭望了望，已經看不見阿漁的家之后，季羨舟才放緩了腳步。

“你走這么快做什么？”滄琰好不容易跟上季羨舟的腳步，撇了撇嘴，十分不滿意的模樣。

季羨舟壓低聲音說：“你沒有覺得有什么事情不大對嗎？”

滄琰一怔：“什么？”

“阿漁。”季羨舟提示性地說道。

阿漁？

滄琰仔仔細細回想了一番方才同阿漁說過的每一句話，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什么都沒想出來，搖搖頭，問道：“沒有啊，阿漁沒有什么地方不大對啊？”

季羨舟見提示對滄琰沒有什么用處，只好直白地對滄琰說了：“你難道沒有想過，你同溫玄翦在樓上動了手，按理來說沒有刻意壓制自己的聲音的話，為什么阿漁像是一副什么沒有聽見的模樣？”

季羨舟這么說，滄琰想了想，對啊，她對溫玄翦動了手，當時情況緊急，根本就沒有想到要按壓住任何聲音不要別人聽見。而阿漁的家雖然剛剛翻修，隔音效果也沒有那么好，而且二樓離阿漁那么近，怎么樣都是可以聽到一些動靜的。

但是她剛剛下樓同阿漁打招呼，阿漁卻連問都沒有問一句，這是最奇怪的地方了吧？

“你的意思是……”

滄琰的這句話沒有說完，也沒有打算繼續說下去。季羨舟說的意思她懂了。

可是，阿漁怎么看也不像啊。

滄琰潛意識里覺得阿漁那么活潑可愛，不像是妖族的人啊。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可是阿琰，我們不能冒險。”季羨舟看見滄琰臉上滿是糾結的神情，自然知道了滄琰心中是怎般怎般的糾結，但是事實在眼前，任何一個地方不對都不能放過，不然也許下一個吃虧的就是自己。

滄琰心不甘情不愿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季羨舟揉了揉滄琰的頭發，柔聲道：“我也希望她不是，而且我也沒有說她必須是。阿琰，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事。”

滄琰怔了怔，躲開了季羨舟的目光。

一路沉默。

季羨舟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既然滄琰不大想說話，他自己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兩個人之間不說話竟沒有一分一毫的怪異之感。

良久，滄琰看了一眼天色，又是一個黃昏，左右不過兩天，海邊的黃昏依舊讓人感到無比驚艷，可總歸沒有來時的心境。

若沒有那一個吻，也沒有淺珈的警示，也許她還可以很歡快的扯著季羨舟的衣服，笑得沒心沒肺。

可這一系列都發生了，滄琰不能不多想。

她似是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她們又往回走，其實當時一時興起來到小漁村想的是看看這里的景色，可偏偏最想來的季羨雪沒有來，而又發生了這么多事情，再想要賞美景的心情都沒有了。

說起季羨雪，滄琰才想起來似的，這兩天事情太多，竟然忽略了這丫頭。

她低著頭，不敢看季羨舟，裝作沒話找話一般說道：“對了，謝褚怎么還沒有把阿雪這丫頭帶來？”

按照計劃，按理來說從小鎮到霖海這個小漁村，最遲最遲也只不過兩天的路程，怎么說也該到了，可偏偏竟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季羨舟一點擔心和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他說：“噢，這兩天不是發生的事情有點兒多嗎？我想了想，吩咐謝褚就帶著阿雪待在那個鎮上了，比較安全。”

“哪里安全了！”滄琰皺了皺眉，“那個小鎮可是死過人的，而且是妖族的人出的手，謝褚區區一個凡人，能夠斗得過妖族的人，保護好阿雪嗎？”

滄琰說這句話絕對沒有瞧不起謝褚的意思，可聽得季羨舟直皺眉。

倒也不是為滄琰認為謝褚能力不足，畢竟凡人對妖族來說本就是占劣勢的，也沒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能力就在那里。季羨舟皺眉的是，這么說來，又讓他想起來了他的力量實在微不足道，保護不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甚至還要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來保護自己。

這對季羨舟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了。

可這個情緒季羨舟一分一毫都沒有表現出來，不動聲色地說：“溫玄翦沒辦法對她動手的，除了謝褚，我還叫了一個人去保護阿雪。”

聽到這句話，滄琰沒忍住看向季羨舟：“你叫了誰？”

“不知道你對這個人的名字有沒有什么印象。”季羨舟報出一個名字，“秦簫徹。”

“秦簫徹？”滄琰仔細地想了想，總算從記憶里某個犄角旮旯兒中翻出來了一點兒微末的印象，“‘彩云欲散秦簫徹，向御溝頭流水別’的那個秦簫徹？”

季羨舟沒有絲毫錯愕，點點頭：“正是。”

秦簫徹這個人滄琰有點兒印象，當時她寫命格簿子的時候還覺得這個人的名字頗有幾分書香氣息，又總讓人覺得有幾分悲切。最主要的是，這個秦簫徹雖不是什么皇親國戚，卻是出身于一個大富大貴之家，家中還同修道之人有什么關系。

也難怪季羨舟會把秦簫徹叫過去保護季羨雪。

這么想來滄琰微微松了一口氣。

季羨舟將她所有反應都盡收眼底，雖沒說什么，但是心中仍有幾分落寞。

正說著話，她們邊走到了阿漁的家。

地上的名字還未被抹去，歪歪扭扭寫著“沈漁”和“阿撿”兩個字，皆是正正經經一筆一劃寫成的。約莫是阿漁自己也舍不得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