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很快就將這種失落給收了起來，徑直走進了司命星君府邸當中的藏書閣。

藏書閣里面幾個放著書的柜子很高很寬，基本上都是分門別類地放好了，看起來整整齊齊的，但是略顯得古板了一些。

不過姜祗倒是沒有覺得有多么古板，這樣倒是方便了他去找一些東西。

即便是所有書都這般分門別類地找好了，姜祗想要找自己想要的東西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指尖劃過一本本書的書側，驀然，姜祗的手指稍稍停住了。

“找到了。”

他低聲喃喃道，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那卷書冊拿了下來。

姜祗從來平靜的臉上竟意外的露出了一絲貪婪的模樣，他低著頭一頁一頁地看著那些字，幾乎是想要把每一個字都吃進去了里面去。

“阿祗？阿祗你在哪里呀？”

滄琰的聲音漸漸地近了過來，姜祗心中一驚，連忙將手中的書卷卷好了放回了原位，側過身輕聲應道：“在這里。”

看著滄琰走了過去，姜祗負著手，對著滄琰笑了一下：“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我擔心你被人發現了。”滄琰說道，“既然淺淺和阿旗知道我回來了，想必也有別人知道我在府里，萬一別人過來了，你被發現了怎么辦？”

姜祗忍不住真的彎了彎嘴角，上前去將滄琰的腰肢摟住，輕飄飄地說一句：“你擔心我呀？”

滄琰卻將他一推：“人都說，君子發乎情而止于禮，你今日怎的這般沒規矩起來了？”

姜祗低聲道：“那是因為所謂君子，皆未曾真的動過情。”

滄琰權當是姜祗在說笑。

她打量了一周，說道：“你在這兒看些什么？都是一些上古遺事，有些都不是真的，無趣得很。”

“不過無意走了過來。”他偏過頭去看她，“什么叫做，‘有些都不是真的’？”

滄琰聳了聳肩：“就是字面意思啊，有一些都是后人記載，加了些自己的臆想出成冊子，有些野史還挺有意思，我便都收了過來，反正也不怎么占位置。”

姜祗微微頷首：“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平了平心中的起伏不定，才悠悠開口道：“既然你總擔心我，我們還是回去吧，提心吊膽地總也不好。”

他湊近了滄琰，忍不住掐了一下滄琰的臉頰，笑瞇瞇地說道：“還是我們自己的地方好，比較自在。”

滄琰一把打掉了他的手，背了過去不看他：“……你說得有理。”

便是如此，姜祗稍稍側過了頭，看了方才自己所看的地方，才挪開了目光，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了。

姜祗從仙族回去了之后便去了一趟妖族，徑直去了妖族腹地。

青熾端端正正坐在上面，抿著嘴正看著什么東西。

姜祗上前，見著青熾竟也不做禮，只是隨意喚了一聲道：“大長老。”

青熾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姜祗，眼中毫無波瀾，唇齒一碰吐出一個字：“說。”

“我已經看見了陣法所需，大長老需開始準備了。”姜祗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面無表情，渾身上下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同平日里面的和藹可親大相徑庭。

青熾將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漠然道：“同族長報備了沒有？”

姜祗搖頭：“尚未，我卑微得很，見不到族長，這件事情還是但憑大長老做主。”

“知道了。”青熾收回目光，“所需之事你自己吩咐下去。”

姜祗垂下眼瞼：“是。”

從后面又走進來一個人，訝然道：“姜祗，你回來了？”

姜祗聽見了這個聲音側過身去看著她，作了禮：“二長老。”

青熾站了起來，稍稍有些訝異：“青袡，你怎么來了？”他的臉色慢慢有一些柔和了，盡管其實沒有人能夠看出來什么。

青袡眉眼彎彎，走到了青熾的面前，說道：“青琊那家伙一天到晚躲在自己的地方不出來，有沒有別的什么人在，我委實有些無趣了。”

她一把抓住青熾的手，偏著頭說道：“你什么時候有空陪我出去走走？”

全然沒有看見青熾渾身一僵。

“大長老，二長老，我先出去。”姜祗打斷道。

青熾僵硬地轉過頭，從鼻腔里面發出了一聲“嗯”。

姜祗慢慢地退了出去。

妖族一片死地，姜祗看著有些茫然，忽地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緊緊地勒住了一樣，怎么都喘不過氣兒來。

半晌，他攏了攏自己的衣裳，喃喃道：“太冷了……”

……

滄琰再見到沐翎已經是四百年之后的事情了，彼時的少年面貌沒有怎么變化，仍是白皙得很，一雙桃花眼似是帶著不少多情。

他也再也沒有同滄琰初見的時候那般落魄，一身玄衣站在那處，就定定地看著她，一點兒都不想把自己的目光給挪開。

彼時滄琰正在凡間亂晃，一轉頭便看見了他。

她墊著腳對著他揮了揮手，遠遠地沒有看見沐翎多么復雜的表情。

盡管只是一瞬間。

“阿翎啊，好久不見啊。”滄琰輕聲說。

沐翎忍不住彎了嘴角：“好久不見。”

他將手中捏著的一包東西遞給了她，這東西與他放在一起頗有幾分違和感。

“這是什么？”滄琰湊上前去嗅了嗅，隨即眼睛一下子放了光，說道，“百味閣的酥皮鴨！”

沐翎忍不住笑了一聲：“嗯。”

他們兩個人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滄琰化出了幾壇酒，坐在山頭，迫不及待的拆開了紙袋，撕下來了一個鴨腿咬了一口，囫圇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啊？”

沐翎沉默著搖了搖頭：“碰巧。”

哪有這么碰巧的，還帶著酥皮鴨，這酥皮鴨分明還是熱乎的，味道也剛剛好，顯然是剛剛出爐沒有多久的。

不過既然沐翎不肯說，滄琰也不好逼問。

她隨手啟開一壇酒，說道：“你既請我吃了酥皮鴨，我便請你嘗一嘗我們仙族的桃花釀。”

滄琰遞了過去：“喏。”

沐翎接了過來，看著滄琰啃著鴨腿，又抱著酒壇子喝了一口，便自己也抱著酒壇子喝了一口。

口中溢滿了酒味兒，唇齒之間有一些淡淡的甜味，飲下腹之后不久渾身有一些暖意襲來。

沐翎忍不住說：“看起來以為同果酒差不多，喝起來還是有一些后勁兒的。”

滄琰偏過頭來看著他，眉眼彎彎，咂了咂嘴：“你喝出來啦？我們仙族的桃花釀別人輕易喝不到的哈哈哈……”

這一次重復，沐翎很顯然話變少了很多，看著滄琰這個模樣，竟然什么話都沒有說。

在之前，沐翎約莫會說：“你看你這個樣子，滿嘴都是油膩膩的，像不像一個女孩子？”

滄琰沒有聽見他調侃的話，還有一些不大習慣，她看向沐翎的眼神里面帶著滿滿的困惑，可是怎么都沒有說出口。

反倒是沐翎先開了口：“你一個人在這里？姜祗沒有陪你嗎？”

滄琰一愣，搖了搖頭：“他最近忙得很，也不知道在忙一些什么事情。”

沐翎神情忽然有一些復雜，也沒再問什么別的東西。

滄琰很快把那一只脆皮鴨吃完了，她擦了擦嘴巴，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圓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嗝。

一點兒都不顧自己的形象。

但是沐翎卻是一點兒都不在意。

滄琰晃了晃自己的腿，又抱起自己的酒壇子，忽然開口道：“你這么多年……去了哪里啊？”

沐翎沒有看著她，只是空空蕩蕩地看著天空：“去了一個……算了，也沒什么。”

他剛剛開了口，卻又不肯說下去了。

滄琰有些心癢難耐，撇著頭去看著他。

卻看見了一臉悲涼。

她不知道這悲涼從何而來，但是她總算反應過來了。

——他這么多年過得并不好。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問下去了。

沐翎是真的變了，不怎么愛說話，也像是老成了許多，臉上藏滿了心思，再也沒有了從前對著她坦坦蕩蕩的樣子。

滄琰忽然想起來了凡間常說的一句話，人是會變的。

不知道為什么她有一點難過了起來。

“喝酒吧，這酒還不錯，若是別人我可舍不得給他喝。”滄琰話鋒一轉，忍不住打趣兒道。

沐翎低低地笑了：“是嗎？”

又是一陣沉默。

他忽然問道：“你和姜祗成親了沒有？”

滄琰沒有想到沐翎會這么問，搖了搖頭，說道：“沒呢。”

“噢。”他又不繼續往下去問了。

但是好像眼神之中染上了點點的喜色。

滄琰覺得自己約莫是喝醉了，他的眼中有星光，望著她像是帶著致命的吸引力，要將她一點一點地全部吸進去。

她把懷中抱著的酒壇子放在了一邊，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又甩了甩腦袋，清醒了一些。

“我得走啦。”她開口道，“我還有事情要辦。”

沐翎也跟著站了起來，說道：“需要我幫你嗎？”

“不過一些小事。”滄琰微微一笑，說道，“我到凡間的時候，有一戶人家有妖怪作祟，我答應了人家要去將妖怪捉住的。”

沐翎說：“我陪你去吧。”

滄琰搖了搖頭：“真的不用啦，我好歹還是一個神仙，是不是？”

沐翎抿著嘴站在原地，沒有什么表情。

她對著他招招手：“辦完了事情我就來找你。”

隨即化作了一個光芒，迅速離開了。

似是落荒而逃，留下了一地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