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說：“在他房間里頭躺著呢，還沒醒。”

滄琰想也沒想，一把推開李云深，直沖沖的就朝著門外頭跑了過去。

要到季羨舟的房間，統共需要經過一泊湖、兩個長廊、很多很多樹。像是十分漫長一般。

當時季羨舟給她安排房間的時候，特地給她安排的是一個僻靜的位置，離他的房間有一段距離。

這一路，不長也不短，明明足夠她想很多事情了，可此時她腦中分明只是一片空白。

終于到了季羨舟的房間門口，滄琰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穩了穩心神，才一把推開了門，緩緩走了進去。

季羨舟就躺在床上。

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一樣。

滄琰伸出手，顫顫的撫摸上了他的臉龐，眼眶都還是紅紅的，輕聲說道：“季羨舟，我過來看你了，你醒一醒，好嗎？”

季羨舟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滄琰冷靜了一下，把住季羨舟的脈，仔仔細細地探上一探。

什么異象都沒有，沒有內傷，就只是一個正常人的脈象。

滄琰忍不住咬著下嘴唇，一點一點地用力，也不覺得疼似的，屋子里面沒有別人，她想著，有時候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一邊拒絕季羨舟，一邊卻又不得不依靠他，好像這么久了，她已經習慣了在季羨舟身邊，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他。

她忍不住在想，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呢？

淺珈跟她說，她是個沒有情絲的。滄琰記得這句話，深深地記在了心里，所以她始終覺得自己對季羨舟的這種依賴，只是一種習慣了。

可真的只是一種習慣嗎？

她漸漸地開始懷疑了，即便，她從未喜歡過一個人，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滄琰看著躺在一邊的季羨舟，沉默了。

“如果我真的會喜歡一個人的話。”她看著他，輕聲說道，“季羨舟，我想，我其實……應該是喜歡你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

滄琰一怔，她看見躺在床上的季羨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嘴邊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她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猛地站了起來，臉色陡然一陣緋紅。

“你！”滄琰咬咬牙，“你騙我？”

季羨舟坐了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又晃了晃脖子，一邊問道：“我騙你什么了？”

滄琰惱怒地指著門外說：“李云深說的！他說……”

“我也沒騙你啊。”李云深倚在門框之上，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滄琰，“他是躺在床上啊，我走的時候還沒醒，大概是你剛剛動作太大，把他給吵醒了吧。”

“……”

她還以為季羨舟出了什么事情！

滄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咬著后槽牙，冷眼看著這兩個人。

季羨舟也有些茫然，撓了撓頭：“我確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我記得我本是在你床邊看著你的，可怎么醒來在這里了？”

李云深挑眉：“哦，我聽說你們回來了，想著作為朋友怎么都得去看看你們，然后看見你在她房里頭暈倒了，就好心使了個法術讓你躺在這兒了。”

季羨舟“嗯”了一聲，又看著滄琰，竟是掩不住地笑意：“還好，聽見的某些人的心里話，不虧。”

某些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云深知趣兒地說：“哎呀，長夜漫漫，月色正好，可憐我一個人，賞月去咯。”說罷，一拂袖，便悄然消失了。

“你……”

滄琰還沒來得及找李云深算賬，就聽見季羨舟帶著滿滿的笑意說：“我方才睡著了，你說的話我有些聽不清，要不然你再說一次？”

她當時以為季羨舟是昏迷過去了，沒有意識，才好意思說那些話，現下季羨舟就在她面前，勾著嘴角，漆黑的瞳孔像是要將她吸進去一般，她本就喜歡他的眼睛，現在根本就沒有辦法抵抗他的目光。

半晌，滄琰挪開目光，暗自松了一口氣一般，說道：“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就轉身，準備往門外走。

“嘶……”

聽見這個聲音，滄琰下意識轉過頭去看他，就看見季羨舟捂著胸口，臉色十分蒼白，像是失了血一般。

她趕緊跑了過去，坐在他的床邊，按住他捂著胸口的手，問道：“你還是受傷了，是不是？”

季羨舟抬眼盯著她，滄琰被盯得心里有些發慌，吭吭巴巴地問道：“怎，怎么了？”

他沒有回答。

滄琰抿了抿嘴，豁出去了的模樣：“既然如此，我便索性同你攤牌了。”

“你說。”季羨舟盯著她，“我聽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同你說過的，不曉得你聽見沒有，我……我，沒有情絲。”

季羨舟目光閃了閃。

“你知道沒有情絲意味著什么嗎？”她也看著他，四目相對，“意味著，我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

她的目光清澈，卻有著什么東西在眼眶里打著轉：“我不是不想喜歡你，季羨舟，我只是……沒有辦法喜歡你。”

季羨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了。”

滄琰低下頭，不再看他的眼睛，說：“所以……你也不要喜歡我了。”

這話剛剛一出口，她忽然覺得一陣力量，讓她撲入了季羨舟的懷中。

季羨舟緊緊地抱住她，摟著她，幾乎叫她喘不過氣。

他一直沒有說話，滄琰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沉默著，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像是要將彼此融進自己的生命里面一樣。

滄琰覺得呼吸都困難了，輕聲說道：“你，你松開一點，我喘不過氣兒了。”

聽到這句話，季羨舟才像是反應過來一些，回過神，臂彎的力度松了下來，嘆氣一般說道：“我怎么舍得……”

我怎么舍得放棄你。

怎么舍得，不去喜歡你呢。

滄琰埋進他的頸窩處，抵住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吧。”

她還是太懦弱了，不敢輕易去嘗試喜歡，以及喜歡的后果。

就算她不懂得這些什么有關于情與愛的東西，但是她見過太多了。

世界上除了情與愛的事情有太多了，不是嘴巴一張一合，說一句“我喜歡你”，就可以忽略這句話的背后所帶來的無窮無盡的影響。

就像她之前說的，她是神仙，而季羨舟不過一個凡人，若是一定要在一起，必會有一個不好的結局。

這個結局是個什么樣子，她甚至都不敢想象。

“我們……就像以前一樣，好嗎？”

季羨舟慢慢地松開她，他知道她在擔心什么。

他沒有立刻回答。

滄琰又問了一遍：“好嗎？”

這是在逼著他答應她。

“好。”

半晌，他終于出了聲，做出了讓步。

滄琰扯出了一抹笑意，彎了彎嘴角，伸出一根手指頭點了點季羨舟的額頭中間，嬉笑道：“那你以后就不能先走啦，知道嗎，你的背影真的沒有你的臉好看！”

季羨舟無奈地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他一把抓住滄琰點他額頭的手，看著她，說：“我答應你，只要我忍得住，若是我忍不住了……”

若是我忍不住了，不管是什么影響和后果，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滄琰偏著頭，看著他笑：“我知道，你的抑制力一直都很好。”

“那只是對我自己。”季羨舟說，“不是對你。”

滄琰一怔，抿著嘴，笑：“知道啦。”

既然話說開了，滄琰也不打算再鬧著別扭。她知道，一旦他們兩個人之間有嫌隙，季明越和妖族的人一定會抓緊每個機會來發出致命的一擊。

季羨舟嘆了一口氣，含著笑意，揉了揉她的頭發，笑道：“真是一個小姑娘。”

他一直將她當做一個小姑娘看待的，而不是一個活了不知道幾千年的、會法術的小神仙。

所有的俏皮和任性都是應該的，可以被包容的。

可季羨舟知道，滄琰身上不止有俏皮和任性，這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

也許從很久很久之前，滄琰偏著頭對著他笑，對他說的那一句，“我把我的愿望都給你”，那時候，他便開始動心了吧。

“我才不是小姑娘，我可是活了好幾千年，按照你們人間的輩分來說，我的年紀可以當你祖母的祖母的祖母的祖母了！”滄琰撇了撇嘴。

季羨舟輕笑了一聲，這般倨傲，上次看見還是很久之前，她們剛剛認識，在院子里談話的時候。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就在昨日。

“你笑什么！”滄琰剛剛說完，想起來季羨舟身上似乎還受著傷，神情頓時便有些擔憂了，問道，“你的傷怎么樣了？”

季羨舟望著她，漆黑的眼里盛滿了笑意，微微地勾起了嘴角，說道：“我根本沒有受傷啊。”

滄琰一怔，瞪大了眼睛，問道：“那你方才……”這一下她才想了過來，一拍他的身子，惱道，“季羨舟！你騙我！”

季羨舟又是無奈地笑了笑：“我若是不騙你，你早就走了，還能同我說這些心里話嗎？”

滄琰紅了臉，嘴硬道：“以后不許騙我！”

季羨舟笑著點點頭：“好。”

她想了想：“就算是為了哄我，也不行。”

“好。”

季羨舟握著她的手，說道：“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