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唐家有姐紅袖昭
- 一劍斬天龍
- 離人望左岸
- 3546字
- 2020-01-16 11:03:58
這已經(jīng)不是熊周第一次來唐家村了,這個山坳之中的莊子,外面稱之為唐家堡,江湖之中更是流傳著“寧遇閻羅王,不惹唐家郎”。
馬車太過顯眼,故而在山坳外面的時候,熊周就將馬車棄了,與玉螺娘帶著袁紅俠,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山林之中。
秋雨綿綿,山路濕滑,三人舉步維艱,卻又只能維艱舉步,熊周不由想起了唐鍥。
這個少年人是唐家堡歷史上最年輕的記錄締造者,最具才華卻又最孤僻乖張的天才,年不過二十就能夠使出唐門最高超的暗器手法“滿天花雨”,僅憑雙手就能同時打出六十四個部位。
而且正是這位少年極具前瞻性的想象力,唐門開始籠絡(luò)火器世家霹靂堂,研制出一種將霹靂堂的火藥和唐家暗器相結(jié)合的新型暗器,既可發(fā)射取人性命,又可空中爆裂傷人。
這種暗器正是被后世傳誦并聞風(fēng)喪膽的“散花天女”。
唐門人似乎都有一顆聰明的大腦,他們擅于發(fā)明各種各樣的新式暗器和機關(guān),唐家堡里到底布置著多少各式各樣的機關(guān),恐怕唐家人也不會完全了解。也正是靠著重重機關(guān)的保護,唐門得以在江湖上存在幾百年而絲毫不受外界侵?jǐn)_。
他們曾經(jīng)世代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是一個典型的家族式江湖門派,早先甚至連姻親都只發(fā)生在家族內(nèi)部,后來才發(fā)展到族外,或許這也正是唐鍥怨恨長老們的原因,為何父輩們能夠娶表親,而他卻不能跟姐姐在一起。
熊周捏了捏手中的石頭墜子,想起唐鍥臨死前在他耳邊道出的那個模糊不清的名字:唐依依。
她和弟弟曾經(jīng)以為,那是一個相依為命的依,可到了最后才知道,原來是楊柳依依話別離。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垅兩依依。 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fù)挑燈夜補衣。
弟弟已經(jīng)不再回來,她挑燈補衣,空對四壁,更漏遲遲,殤情紅淚卻是落了滿地。
她也姓唐,既然姓唐,手藝自然不會差,于是她偷偷地,將每一顆石頭,都雕琢成自己心中的模樣。
傳說鬼門關(guān)忘川河邊有石名三生,掌管三世姻緣輪回,女媧娘娘賜下法力三生訣,將其三段命名為前世、今生、來世,并在其身添上一筆姻緣線,從今生一直延續(xù)到來世。
所以她也在每一顆石頭上面,都刻下一道紅線,只是這一道道紅線,最終都沒能將弟弟帶回到她的身邊。
她倚在窗前,望著遠(yuǎn)處的夜色,秋雨細(xì)細(xì),星月無光,她在想,星月不抬頭,誰來指引弟弟歸家的路?
于是她每夜都會放飛一盞燈,燈下拴著一顆石。
熊周看到了那盞燈,但并不知道是唐依依為弟弟放飛的指路明星,他上一次看到這樣的燈,是跟在逍遙子的后面,就像游走于關(guān)滿了餓虎的機關(guān)囚籠之中的兩只貍貓,然后那盞燈突兀的升起,他們頓時陷入包圍之中。
他不知道為何逍遙子如此清楚唐門之中的機關(guān)暗道,但他卻又覺得這是很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因為他是第一殺手,他就必須懂得這些。
他也不知道逍遙子為何要到唐家堡來冒險,但他隱約感覺得到,那絕不會是他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唐家堡,因為他們那一次的行動徹底失敗了。
而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因為逍遙子留下來的名單之中,姓唐的那個人,排在第三行。
不管是為了名單上那個人,還是為了玉螺對地圖的推斷,或者是為了完成唐鍥的臨死囑托,都能夠成為熊周出現(xiàn)在這里的理由。
雖然他看到了燈,但他并沒有過多的擔(dān)憂,不是因為自己對路線的熟悉,唐家堡之中的機關(guān)會不定時的變幻,他不可能用逍遙子當(dāng)初的路線來確保自己的安全。
他之所以能夠在唐家堡之中自由行走,完全歸功于玉螺,或者說,歸功于袁紅俠身上的地圖!
熊周不明白為何袁紅俠的身上會紋著這樣的一幅地圖,但很顯然,地圖其中的一部分,正是唐家堡。
如此精細(xì)的一幅地圖,也不知扎了千百針才繪制出來,從刺青的顏色來推斷,應(yīng)該是袁紅俠年幼之時,就紋繡上去的,而且并非一次完成,前后持續(xù)應(yīng)該起碼一年左右,很難想象她的童年多么的痛楚。
三人小心翼翼的前行,而熊周的目光,卻一直集中在頭頂?shù)哪潜K飛燈上面,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拿著玉螺娘臨摹出來的地圖,讓玉螺娘帶著袁紅俠先到目的地等待,而他則前往放燈之處,解決掉放哨警戒的守衛(wèi)。
然而他迂回潛行,沒有遇到刀劍鮮明的警衛(wèi),卻看到了倚窗望良人的唐依依。
唐依依也看到了熊周,他并不知道這個女人就是唐鍥的姐姐,他只是出于本能,想要制服發(fā)現(xiàn)他行蹤的唐家人。
熊周腳步點地,踏踏踏的蹬上墻面,手中夜雨插在梁柱之上,稍微一借力,整個人已經(jīng)躍上窗臺,夜雨就架在了唐依依雪白的脖頸上。
從被發(fā)現(xiàn)到制服唐依依,他只用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可是縱使這樣,他也比師父逍遙子要慢了半拍,如果唐依依想要呼救,確實有著足夠的時間,然而她沒有。
她的眼中毫無生機,似乎恨不得熊周一劍將她刺死。
熊周直勾勾地盯了她很久,從她的五官輪廓和眉宇之間的溫婉,再感受著她那肝腸寸斷心如死灰的氣息,第一時間就得到了答案,這就是他要找的唐依依。
印象,是一種很玄乎的感知表征,有一些人,只需要一眼,你就能夠知道他的身份定位,而唐依依給人的感覺,就是姐姐。
熊周放下了夜雨,朝窗外掃了幾眼,緩緩將窗子關(guān)了起來,他嘴皮子動了幾次,但最終只是輕嘆了一聲,微微皺著眉頭,將石頭墜子遞到了唐依依的眼前。
唐依依身體猛然一僵,目光就再也無法轉(zhuǎn)移到別處,顫抖著手,伸出來,又縮回去,就好像那石頭墜子是烈焰之中的本命,想要緊握在手中,卻又怕被灼傷。
最終,她還是將石頭墜子緊緊握在手中,熱淚大顆大顆的無聲滾落下來,她輕輕的搖著頭,口中喃喃著什么,就好像自己的否認(rèn)和不接受,就能夠改變弟弟再也回不來的事實。
熊周輕輕的上前一步,將唐鍥交待他的話,復(fù)述了一遍:“姐,不用等我,先吃。”
唐鍥隕落的消息早已傳回到唐家堡,所有人都只是惋惜或者憤怒,只有唐依依保留著最后的希望。
然而熊周的話,終于將她最后的希望給擊碎,她知道,誰手里有這顆墜子,誰就是害死唐鍥的兇手。
可面對這個有些可怕的疤臉男人,她卻撲進了他的懷里,死死抱著這個男人,無聲地痛哭。
因為這個男人,應(yīng)該是弟弟死之前,最靠近弟弟的男人。
她拼命的呼吸著熊周身上的味道,就好像想要從熊周的身上,找到弟弟的氣息,然后保存在自己的心里,陪伴自己渡過不知還有多久的生命。
熊周是逍遙子的弟子,逍遙子是殺手,他自然也是殺手,既然是殺手,就會保持警惕,你永遠(yuǎn)不會知道,或許你這一刻救下亂蹄之下的孩童,下一刻,孩童的父母就會在你的背后捅上一刀子。
但現(xiàn)在,熊周心頭莫名的痛,他不同情唐鍥,他痛恨這個殺死了逍遙子的少年人,但他同情唐依依,因為唐依依是無辜的,所以他猶豫了幾次,終于微微張開臂彎,將唐依依摟起來。
唐依依并沒有往熊周的胸腹捅刀子,她似乎突然醒悟過來,擦干了淚水,手腳麻利的將自己全部的衣物都脫掉,眼色堅毅而執(zhí)拗的將熊周往芳香撲鼻的床上拽。
熊周很吃驚,他雖然可以替唐鍥抱一抱這個可憐的姐姐,但他卻不能替唐鍥,品嘗他跟姐姐之間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嘗試的禁果。
他推開了唐依依,抓住她的肩頭,直視著她的雙眼,沉聲說道:“我,不是唐鍥。”
唐依依又撲進了熊周的懷里,就像欲求不滿的熟婦遇到了熾烈旺盛的情郎,開始脫熊周的衣服,一邊脫一邊說著:“我知道你不是唐鍥,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唐鍥,但你既然能殺死唐鍥,就能夠殺死那個人!”
“我雖然二十四歲了,但還很干凈,你要了我,然后幫我把那個人殺了,我會原諒你的殺弟之仇,一報還一報,否則我就算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你的身份,能夠殺死唐鍥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逍遙子,逍遙子已經(jīng)死了,只剩下一個徒弟,那么你就是他的那個徒弟,你是逍遙子的徒弟,那么你也應(yīng)該是殺手,既然是殺手,就要接生意,接生意就需要酬勞,我,就是你的酬勞!”
唐依依條理異常清晰,就好像她每日井井有序地操持著家務(wù),照顧她最心愛的弟弟,弟弟不在了,現(xiàn)在的她,也就只剩下兩件事可以做,一件是自殺,一件是殺人,殺阻擾他們,讓她無法跟弟弟在一起的那個人。
逍遙子接過許多讓人難以置信的生意,他殺過宮內(nèi)的大太監(jiān),他殺過街頭買菜的小販,他殺過朝中貴人,他也殺過鄉(xiāng)野小民,他接生意從來不在乎酬勞,或者說不在乎酬勞本身,哪里有不平,他就殺。
曾經(jīng)有一個武林大人,開價五千黃金,逍遙子斷然拒絕,也曾經(jīng),一個流浪乞討的忠良之后,用舍不得吃的半個干硬饅頭做酬勞,讓逍遙子殺了當(dāng)朝的禮部侍郎。
唐依依豐滿而成熟,如同帶著雨珠的成熟蜜桃,這樣的酬勞,確實讓人難以拒絕,然而熊周卻不緊不慢的將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撿了起來,眼中的神色,就像看待一個任性撒潑的女兒。
當(dāng)他轉(zhuǎn)到唐依依的背后,想要替她披上衣服之時,他的目光卻無法從光滑白皙的美背上轉(zhuǎn)移開。
因為唐依依的背后,竟然也紋著一幅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給唐依依輕柔地披上衣服,從她的手中取了那枚石頭墜子,而后平靜地直視著唐依依,嘆氣道:“給我一個名字。”
他以為唐依依會說出唐門眾多長老之中的一個,或者甚至是堡主本人,然而唐依依卻給了他一個很陌生的名字:“唐守禮。”
這個名字在唐門之中可謂平庸至極,甚至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但自從唐鍥崛起之后,所有唐家人都認(rèn)識了他,原因只有一個,因為,他,是唐鍥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