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興師罪(三)
書名: 王姬請自重作者名: 無衣11本章字數: 3700字更新時間: 2021-06-13 09:23:10
姬夭瞧著秦王眉心微鎖,對繆夫人的惻隱之心已起,暗暗咬牙,心里雖不情愿,面上還是端莊大度的扶起繆夫人:“夫人一片好心,本宮怎么會怪你?!?
姬夭皮笑肉不笑,拍拍繆夫人手背,示意她安心。
“妾身……妾身也要向王后娘娘請罪。”彩姬緊跟著繆夫人依葫蘆畫瓢,嚶嚶嚶抽泣兩聲兒,捂著眼淚跪下。
但這彩姬身量,著實比繆夫人健壯不少,再怎么柔弱扮嬌,那也是東施效顰,
況且,秦王是真不稀罕她。
所以姬夭對付彩姬,那真是沒任何顧及。
姬夭睨了睨彩姬,冷冷道:“彩美人,剛剛在正殿,你是如何信誓旦旦逼迫本宮,你說,這是不是蓄意污蔑?!?
“我……”彩姬哆哆嗦嗦朝繆夫人望去,繆夫人捂著帕子輕咳,側頭并不理會彩姬的求救目光。
“大王。”彩姬仰起頭,一臉倔強,“臣妾告發王后,并非嫉妒,確確實實是為秦國的千秋霸??!”
姬夭眉毛一抬:“買通本宮身邊的灑掃黃門,也是為了秦國?事到如今,你還抵賴。要不要將那黃門送去暗獄,讓獄使從頭到腳嚴拷一遍,看他如何招?”
彩姬雖跪著,脊背卻挺的筆直,恨恨道:“王后娘娘,您到底有沒有私藏駐軍圖,您心里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錯,黃門是臣妾收買的,那是因為,真正告訴臣妾王后私藏駐軍圖的人,害怕王后報復,不敢指證王后,臣妾迫不得已,才想了這個法子。
臣妾想請大王,將這個人宣進殿,與王后當面對質?!?
秦王瞟向麻煩不斷的姬夭,沉吟一瞬:“那人是誰,你說?!?
“王后母族的陪嫁媵妾,睿姬。”彩姬像是看死人一般,憐憫的瞧向姬夭。
穆監得秦王眼色,立即躬身出去去宣睿姬。
“大王,審了這么久,您也累了,坐下歇歇。”姬夭走到秦王身側,頗為貼心的去扶秦王在軟墊上坐下,繼而,不用人請,姬夭自己也十分自己的坐下了。
寒姬不屑的掃一眼病怏怏的繆夫人,還有垂死掙扎的彩姬,攏攏廣袖,站去姬夭身后,
寢殿中,姬夭與秦王正席而作,寒姬侍立其后,剩下繆夫人與彩姬在殿下受審。
繆夫人很快就發現了局勢不對,含淚去望秦王,她還站著呢?
“大王,您喝茶?!?
姬夭起身半跪,為秦王斟茶,側影正好擋住繆夫人直勾勾的視線。
不一會兒,睿姬被穆監帶到寢殿。
彩姬眼里立時亮起光束,等睿姬跪下見完禮后,迫不及待跪走至睿姬身側,板著她的肩膀道:“你說,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
睿姬怯怯看向上首的姬夭,還有杏眼怒睜開的寒姬,瑟瑟推開彩姬,抬頭大聲道:“大王饒命,請大王明鑒,妾身如此,也是受人所迫,才去誤導彩美人冤枉王后娘娘。
請大王明鑒!”
睿姬這番話的信息量太大,彩姬聽完,臉色霎變,嘴唇上下顫抖的氣罵:“你這個賤人,你敢騙我。是誰,是誰指使你騙我?”
姬夭斜眼去瞟秦王,十分云淡風輕的啜茶,再用余光掃繆夫人,雙唇緊閉,雙手交握,臉色依舊蒼白的嚇人,似在用全身力氣撐著她站立于此。
姬夭問:“那是說說看,是誰,脅迫你污蔑本宮?!?
繆夫人顫的是心肝兒都揪起來了,捏著帕子頃刻就要暈過去,奈何在暈過去之前,曲裾下擺被撲過來的睿姬狠狠扯出:“夫人,我是瞞不住了,你就認了吧!”
繆夫人噗通跪下:“大王,臣妾冤枉。睿姬是王后娘娘的人,臣妾實在是,有口難辨。再者,臣妾深居宮中,拿什么脅迫,又怎么敢脅迫王后的親堂妹?!鳖<П缓Ф⒌陌l毛,使出渾身解數懟向繆夫人:“是你讓懷恩將我騙去桑華宮,然后逼我喝下毒藥,又許以美人之位,威脅我,若不將駐軍圖藏于王后箱籠,夫人你就要扔掉臣妾的解藥?!?
繆夫人氣急:“既然如此,你為何事到臨頭,如此反水?!?
睿姬義正言辭:“夫人以為任誰,都是那貪生怕死,貪慕虛榮之輩?睿姬雖是小小女子,也常慕舍生忘死之大義。
昨日情急,我只是假意答應夫人你。睿姬自知一己之力甚微,夫人你又受寵,和你做對,無異于蚍蜉撼樹,因此將計就計。
能還王后清白,睦秦晉兩國之邦交,睿姬,雖死無憾?!?
“你……”繆夫人徹底被這番不要臉的正義言辭給震驚了,有這樣給自己臉上貼金的?繆夫人自指胸口瞪大眼睛問:“本夫人什么時候給你下毒了。”明明是睿姬自己哭泣,姬夭刻薄晉國媵妾,發毒誓幫她一起扳倒姬夭。
所以說,毒誓這玩意兒,信不得。
睿姬掀起袖子,可怖的膚色竟然連秦王都驚駭起身,原本白皙的手臂,從血管至表皮,通體泛黑,還隱見血管黑血流動。
一直不辨喜怒的秦王,對姬夭投去深深敬佩的一眼。
睿姬放下袖子:“大王若是不信,可去桑華宮繆夫人的床榻下搜。我親眼看見,夫人將剩下的毒,藏于其中?!?
秦王狠狠拍桌:“去搜?!?
按著睿姬所說之處,不一會兒,穆監果然呈上一瓶拇指大小的瓷罐,瓶口用木塞緊封住。
有小黃門緊隨其后抱來一只小黑貓,揭開木塞,將剩下的藥水倒入空碗,喂貓喝下,小黑貓被兩個黃門死死抱住腰身和四肢,想掙扎鬧騰也不能,一雙綠幽幽的眼睛瞪了不過三五妙,有氣無力垂下去,貓爪也停了動彈。
秦王終于發火了,狠狠扔下面前的茶盞:“你竟如此歹毒!”
小巧精致的茶盞砰砰滾落于地,繆夫人身體也跟著緩緩癱軟下去,好像她自己,也喝下了那毒藥。
姬夭揮手讓他們抱走死貓,氣憤道:“繆夫人,你若將解藥交出來,醫好睿姬,本宮可以從輕發落?!?
“大王?!笨姺蛉私械穆曀涣?,皎白的面龐淚如泉涌,“臣妾跟了您六年,什么樣的性子,您不是不清楚,就連秋末的落花,臣妾都舍不得踏一腳。
如此兇狠的毒藥,試問臣妾一個久居深宮的女子,那里去尋,有如何敢用?”
寒姬冷哼一聲站出來:“夫人沒有,難道繆將軍也沒有,夫人不敢用,難道不會使喚人替你用。”
繆夫人驚恐的望向姬夭,她每說一句,每走一步,好似都在往對方那張看不見的密網去陷。
“夫人可認得這個阿七。”
殿門外,犀子帶進一個周身被麻繩緊緊繞住的女子,那女子一身淺褐衣裙,與桑華宮其余侍女一模一樣。
繆夫人絕望閉上眼睛,就是讓守在寢殿門口的那個侍女。
彩姬可找到翻身的機會了:“大王,臣妾在王后入宮后,才瞧見這侍女跟著繆夫人,的確是叫阿七。”
姬夭對彩姬的識時務投去贊賞:“你確定,阿七是在本宮入咸陽宮后,才跟在繆夫人身邊伺候?!?
彩姬激動的立起身子:“不錯,繆夫人入宮多年,身邊的侍女臣妾也都認得,只有這個阿七,是最近才見到。因看著眼生,臣妾還特意和桑華宮的舊人打聽過?!?
沒事就打聽人家侍女,可見這個彩姬,素日就想著找事兒。
犀子生生掰開過阿七緊握的雙拳:“稟大王王后,阿七雙手的虎口指腹,全都有長滿厚厚老繭,一看,就是使慣刀劍等鐵器磨出來的。”犀子扯開阿七衣領,“王宮侍女,身體哪來多處刀傷?”
秦王氣的掀開面前案幾,一豎站起來,對著繆夫人痛心疾首道:“華兒,你太讓孤失望了?!?
繆夫人顫抖著嘴唇:“我……”凄婉蒼白的面龐再次淚流滿面。
“繆氏癖妒,殘害媵妾,褫奪夫人位,降為八子,幽居桑華宮,無令不得出。”
說罷,怒甩衣袖,絕塵而去。
繆夫人不可置信的凝視那道片刻也沒回首的身影,痛苦捂住胸口,這次,是真的暈了。
繆夫人被姬夭喚人抬走后,彩姬討好的膝行幾部,跪至姬夭身側:“王后娘娘,臣妾也是受小人蒙蔽,著實冤枉。”
姬夭笑笑:“你慫恿大王搜宮的時候,底氣可足的很?!?
彩姬臉色大變,邊討饒邊磕頭,一下一下的,磕的十分賣力:“臣妾該死!臣妾該死!”
姬夭止住她:“行了,本宮也不是得理不饒人?!钡拖骂^,盯著彩姬眼睛道,“把你與驪絨互通的國書給本宮交一份兒。”
“???”彩姬瞳孔有一瞬即逝的驟縮,然后暈乎乎的搖頭,“什么國書?”
寒姬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與從桑華宮搜到的那只一模一樣,姬夭揭開瓶塞,拿至彩姬鼻尖一晃:“別和本宮裝傻,你千方百計攪亂咸陽宮,難道不是讓秦國無力再去伐驪絨。
驪姬那套,本宮在晉國就見識過了。
你放心,你把國書給我,只要你不再輕舉妄動,不到處興風作浪,老老實實做你的美人,那封國書,就不會出現在大王面前。
否則,本宮現在把你毒死,然后派人去你宮里掘地三尺,就不信翻不出一封國書。送到大王面前,你不僅自己身死,還會連累驪絨一國。”
彩姬扯住姬夭袖擺:“臣妾,這就去取?!?
繆桑華被灌了一大碗參湯才睜開眼,從小照顧她的陸嬤嬤眼睛都哭腫了:“夫人怎么就記不住,您的心疾之癥,不能傷心,不能傷心?。 ?
“嗯哼!”床榻邊被姬夭派來監視繆桑華的犀子高聲提醒道,“大王有旨,繆氏已經被褫奪夫人位分,現在是低等的八子?!?
繆桑華瞟一眼犀子,示意陸嬤嬤將她扶起,接過侍女遞來的藥碗。仰起頭,狠狠灌了一口。
然后,對著兕子的方向,滿滿一口藥汁,又穩又準的噴的犀子滿身都是。
“你……”
犀子瞪大眼睛,劈出手,對著繆桑華那張故意的臉,到底是沒敢打下去。
犀子滿是嫌惡的一聞手臂傳來的中藥味,氣急敗壞的跺腳:“你們等著?!?
然后扭身跑出去。
陸嬤嬤一眨眼,室內的侍女立即跟出去。
繆桑華立即掀開被子,捂住胸口,在陸嬤嬤的攙扶下撐著站起身,忍著心口疼,一步步在案幾后坐下,然后鋪開帛書,點墨而書。
陸嬤嬤看著繆桑華這幅樣子,心疼又心酸的老淚又冒了出來,苦口婆心勸道:“姑娘,您都病成這樣了,不要再操心了。
有大將軍在,晉國來的,不敢把您怎樣的?!?
繆桑華搖頭:“我再不管,秦國就要被她蛀空了。
時間不多,乘著王后的人沒回來,嬤嬤你快去拿父親給我的蠟印。”
繆桑華寫完,仔細卷好,然后用細繩將帛書頭尾緊緊繞三圈,系上別致的死結,再印上蠟印。
最后,鄭重的交給陸嬤嬤:“事態急迫,馬上飛鴿傳書給父親。”
沉沉暗夜,六英宮寢殿,姬夭與秦王隔著案幾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放的,正是繆桑華撐起病體寫就的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