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骨灰灑在宮墻外？是希望死后可以得到自由么？

沐云杉心思一動就明白了止戈的想法，她本是無憂無慮的燁國普通女子，只因為國家的興亡才勇敢攔住太上皇的車馬，卻因此入了宮門。

人常說，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個一心為國的可憐女人入宮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卻反過來遭受了自己國家的人的背叛，導致滿門無辜慘死。

入宮容易出宮難，她在宮中掙扎了一生，為的就是手刃仇人，歐陽錦死后，她以驚人的速度老去，回想起止戈去時那蒼老的模樣，沐云杉止不住想，她這算不算壽終正寢？

“準了，鈴蘭姑姑，你負責安排她的后事吧，事了后，你若想繼續留在宮里，我就將你安排到別的好去處，你若想出宮，我也成全你。”

鈴蘭姑姑跪在地上恭聲道：“謝太后好意，奴婢跟了太皇太妃半輩子，早已對宮里的一切看淡了，還望太后準許奴婢歸家養老，奴婢感激不盡。”

這是意料中的事情，沐云杉嘆了口氣，點點頭：“準了，你安排一下太皇太妃的后事吧。”

止戈被火花的時候，沐云杉遠遠站在一棵大樹后，看著止戈嬌小的身體在沖天的火舌中一點點湮滅，她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人人羨慕宮中女子的大富大貴，又有誰知道，這些人的一生還沒宮外女子過的幸福，曾經，她們享受了多少榮華，她們所依附的那棵大樹倒下后她們就會承受多少痛苦。而那些自始至終都見不到皇帝的面的可憐女子，在皇帝死后還要無辜陪葬。

火舌帶走了止戈最后的身影，沐云杉止住心中那濃濃的哀傷，轉身離去。

暗紅色長裙在地上劃出緩慢而憂傷的弧度，跪在地上的鈴蘭注意到那一抹不同尋常的那紅色裙擺，擦了擦眼淚，喃喃道：“太皇太妃，太后是個好人，但愿她這一生不會再重蹈您的覆轍……”

回到長壽宮的時候，沐云杉的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靜，幸好藍衣來稟告，說新晉的武狀元萬念沐來了，她才深吸了口氣，壓下了心中那軟軟的疼。

“臣萬念沐，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萬念沐是個長得很精神的小伙子，濃眉大眼，高挺的鼻子頗為英氣，身材高大，走路帶著赫赫風聲，一看就知道他是個武功高強的人。

在沐云杉這位朱紫的傳奇女子面前，他那俊臉之上滿是恭敬，連帶跪拜下去的動作都顯得心悅誠服。

到底是初出茅廬的少年，雖然武功高強，也眼高于頂，但是見到以往只能仰望的存在，他還是會緊張。

沐云杉收拾了一下心情，平舉右手淡淡道：“起來吧，不必緊張，我這一次找你來也沒別的意思，聽說你是這一屆的武狀元，想必是武功極高之人，今后你要在皇上身邊效力，一定要收起桀驁之心，全心全意輔佐皇上才行啊！”

桀驁……

萬念沐更加惶恐，他此人向來恃才傲物，對于那些資質平平又性格平庸之人根本看不上眼，當然，也只敢在民間這樣，如今入朝為官，他哪里還敢恃才傲物？至少，在眼前這位堪稱傳奇的女子面前，他早已收起了全部的輕視心思。

“臣惶恐，太后放心，臣一定會盡力輔佐皇上！”

他躬身說著，身體緊繃著，緊張之色盡顯。

沐云杉深感有趣，看著大殿中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小輩，她忽然起了懷心思，輕呷一口茶水，她笑道：“我看你儀表堂堂，也到了成婚的年紀，家中可有婚配啊？”

“這……”萬念沐略一猶豫，道：“回太后，臣還未成家。”

沐云杉水眸閃了閃，又道：“正好，安寧長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紀，我看你氣度不凡，又頗有才學，我想做個媒，將長公主下嫁與你，你看如何？”

萬念沐渾身一震，嚯地抬起頭來，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太后，萬萬不可！”

他緊張的連規矩都忘了，待到看見上首的女子那面無表情的俏臉兒時才想起自己這是在宮里，他趕忙重新低下頭，躬身稟告道：“太后恕罪，臣只是……只是聽到您要要將公主下嫁給臣，太過惶恐。”

“哦？尋常人聽到可以迎娶長公主都高興的睡不著覺，我怎么覺著你好像看到了洪水猛獸一般呢？”

茶杯掩住了沐云杉粉唇微微勾起的弧度，看著底下的萬念沐急的額上都滲出了汗水，沐云杉更感有趣，收起笑臉，她放下茶杯，面無表情地看著殿中的男子，惡趣味明顯。

萬念沐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從小就和同住在莊子里的呂青青相熟，感情甚篤，兩人曾經商議好，只要萬念沐得了功名就成親，雖然因為萬念云的關系，他們的感情一直都受到了限制，可兩人的感情卻是真真的。

如今沐云杉這位太后要強加一個長公主給他，萬念沐真的欲哭無淚。

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沉聲道：“回稟太后，長公主身份尊貴，對于太后的賜婚，臣感激莫名，可是，臣自小便有了意中人，也早已商定好，只要臣求的功名就給她一個名分，臣不能做那負心人，還請太后成全。”

聞言，沐云杉黛眉挑了挑，面無表情地看著萬念沐，水眸幽幽，其中的冷光讓萬念沐打了個寒顫。

“噗通！”

跪到地上，萬念沐顫聲道：“臣罪該萬死，還請太后開恩，不要累及臣的家人！”

少年被嚇得夠嗆，身體抖得厲害，大概他沒想到，贏得武狀元的桂冠后，等待他的第一件事不是為國建功立業，而是因為拒絕太后的賜婚而隨時有可能被處死吧！

“噗哧！”

沐云杉被他的樣子逗樂，笑道：“起來吧，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婚姻之事講究的是你情我愿，若是你不愿意，將來夫妻感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就完全背離了我賜婚的初衷。”

萬念沐本以為今日必死，聞言他愣了一下，偷偷抬眼看向沐云杉，見其俏臉兒之上笑意盈盈，并不像生氣的樣子，不禁舒了口氣：“謝太后成全。”

示意他起身，沐云杉道：“既然你與你的青梅竹馬感情深厚，那你們就好好在一起，什么時候你們二人想要成親了，可以找我來說，我給你們做主！”

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萬念沐深感疑惑，不過礙于沐云杉的身份，他不敢多問，只能應了一聲。

萬念沐走后，藍衣走上前來比劃著問道：“主子，為何不直接給他們二人賜婚？只要萬念沐和，呂青青成了親，念云也就絕了念頭，就會答應皇上了。”

沐云杉睨她一眼：“我知道你心疼皇上，不想讓他受相思之苦，不過我早就說過，孩子們的事情我不插手，就隨他們去吧。再說，念云是婉兒的女兒，婉兒定然也不想讓孩子入宮重蹈她的覆轍。

這事就這么辦吧，讓孩子們自己做主，我們當大人的，看著就好了。”

藍衣點點頭，比劃道：“主子仁厚。”

讓萬念沐迎娶安寧長公主本是沐云杉為了試探他才臨時起意的，這事卻不知道怎么傳進了寧太妃的耳朵里，當日，沐云杉的長壽宮就響起了各種呱噪的、尖酸刻薄的聲音。

“太后，安寧是先帝唯一的女兒，她的終身大事可不能馬虎，我聽說您要把她許配給那個萬念沐，要說呢，他是新一屆的武狀元，原本也是不錯的，可他家只是瑁州一個小小的莊戶，田地不過百畝，這樣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我們安寧？”

沐云杉頓覺頭痛，揉了揉脹痛的額角，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我知道他配不上安寧，后來不是收回成命了嗎？你也是，都當了太妃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這么毛毛躁躁、聽風就是雨的？”

“太后，這話可不能這么說，我這一輩子也就安寧一個女兒，她的終生大事我怎能不關心？那孩子太老實太好欺負，我這當母妃的再不管，那將來萬一她嫁給個什么阿貓阿狗的毀了一輩子，先帝可是要寒心的啊！”

歐陽錦所有的女人，除了在宮外的李婉兒和耶律紗涵，也就只剩下了寧太妃一個人，因為有安寧傍身，她雖然對沐云杉諸多畏懼，可是一旦遇到事情卻總也咋咋呼呼，弄得沐云杉頗為頭疼。

“我保證，一定不會把安寧嫁給萬念沐，你可以放心了吧？”

沐云杉本來也沒有這個意思，見她不住糾結這件事，她也懶得爭辯，索性就順水推舟，應了她。

見她答應下來，寧太妃終于心滿意足，吃了兩口點心，她站起身來拍拍手，告辭道：“那臣妾就代替安寧謝過太后了。”

說完，她擰著纖腰一步三搖地出了長壽宮。

轉眼就到了年關，本該舉國歡慶的日子如今卻被蒙上了一層陰影，黑風山的人就像窮瘋了一樣分派人燒殺搶掠，甚至有一個衣錦還鄉的大臣被劫殺。

這事引起了朝中恐慌，沐云杉更是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