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亭里，沐云杉手捧溫柔的茶杯，悠悠抿了口杯中茶水，看向石桌對面的人道：“太妃今日怎么有空請臣妾喝茶？”

她對面之人，正是幾日沒見的止戈太妃。

幾日不見，止戈太妃的頭發好像又花白了些，面色卻沒有多少變化。今日她穿了一襲藏青色的長裙，普通的樣式并無花哨，正襯得她莊重無比。為自己斟滿茶水，她笑道：“只是閑來無事而已，慧貴妃未免太過多心?！?

沐云杉不置可否，笑道：“不盡然吧？太妃不是來看看臣妾有沒有改變注意的么？”

止戈太妃呵呵一笑，并沒有在意這有些嘲諷的話：“慧貴妃真是敞亮人，說話都這么直來直往的?！?

“止戈太妃如此聰明，拐彎抹角未免顯得太不真誠?！?

沐云杉很清楚止戈太妃的憂慮，如今顧家已經徹底翻不起浪來了，歐陽錦又恢復了沐家的名譽，如此一來，任誰都會覺得她會被眼前這局面沖擊的忘記了殺子之痛。

“太妃放心吧，有些事情我比你想象中還要在意，這打一巴掌給一顆蜜棗的伎倆在我這里不管用，您也不必憂心了?！?

止戈太妃又是一笑：“慧貴妃果然沒讓我失望，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我老婆子等著慧貴妃的好消息！”

告別了止戈太妃，沐云杉想了想，起身朝著冷宮走去。

冷宮，這一片如同皇宮里女人最大的噩夢一般的地方，這是她第三次來，每一次到來，她都能感覺到深沉的悲哀。還未走進冷宮中，沐云杉忽然感覺到一道滿含怨氣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黛眉皺了皺，她順著那視線的來源望去，卻見沈夢柔正一臉怒氣地看著她。

水眸閃了閃，她很快就明白了這沈夢柔露出這樣的表情的原因，想了想，她暫時放下了去看顧熙媛的打算，奔著關押沈夢柔的房間走去。

“你這個騙子！你這個大騙子！”

沐云杉剛進入房間，沈夢柔便撲了過來，要不是有藍衣攔著，沐云杉就要被她給撲倒了。雖然被藍衣攔著，奈何不得沐云杉，沈夢柔還是不放棄用死死瞪著沐云杉。

將近一個月未見，沈夢柔的臉色更顯蒼白了，相比前一個月的心如死灰的狀態，她現在看起來有生氣多了。

看她那一副恨不得將自己扒皮抽筋的仇恨模樣，沐云杉皺皺眉，冷聲道：“你現在是罪妃的身份，就算我想放了你，也要尋找時機，你以為你是什么阿貓阿狗么，說放就放？”

聞言，沈夢柔更加激動了：“你明明說過只要我出庭作證，你就放了我的！我告訴你，你要是不兌現諾言，我就把你交代我的事情都說出來！看看到時候皇上還寵不寵你，哈哈……”

長久的關押與壓抑讓她的精神有些異常了，此時大笑的模樣狀若瘋癲。

見狀，沐云杉的黛眉皺的更加厲害了：“沈夢柔，我知道你沒瘋，裝瘋賣傻那一套對我來說沒有用。如果你是聰明人的話，就不會這么做，因為如果我倒下去，你這輩子都無法從這里出去！”

沈夢柔果然安靜了許多，一雙渙散的眸子恢復了清明，她忽然放開了藍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在沐云杉和藍衣驚訝的目光中，她哀求道：“慧貴妃，我知道錯了，我從前不該跟你作對，剛剛也不該威脅你！

從前做的那些事情，我也是被逼無奈的，你也知道，宮中熙妃獨大，我若是不依附于她，我根本就無法在宮里生活下去！我想要的不多，只要能夠安身立命就可以啊！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這個地方太冷清了，要是再呆下去，我遲早會瘋的！真的會瘋的！”

她的眼神恢復了清明，不再裝瘋賣傻后，她重新變成了過去那個柔弱的沈修媛。

看來，她是真的想通了。

弄白了這一點，沐云杉許諾道：“我沐云杉向來都說話算數，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也不會食言，但是你要耐心等待，也不要再給我弄出什么幺蛾子來，否則的話，一旦我遇到什么不長眼的擋路者，你該明白，你再也沒有出去的可能！”

沈夢柔面色一變，終于不甘心地點了點頭：“是，臣妾明白！”

沐云杉輕“嗯”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到了門口，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頭道：“對了，你若是嫌一個住太過冷清的話，我可以把謝修媛給你調過來。目前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么多了，在找到機會以前，你就在這這里安心住著吧。另外，就算謝修媛過來，你也不要什么話都說，懂？”

沈夢柔終于綻放出笑容：“謝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至死不敢忘記！”

處理完了沈夢柔的事情，沐云杉這才向著關押顧熙媛的地方走去。

若是依照沐云杉的意思，把顧熙媛跟那些妃嬪關押在同一間屋子里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她其實很想看看那些因為顧熙媛的授意下險些被處死的女人們見到她以后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不過，歐陽錦對顧熙媛確實是真的愛極了，早已料到那樣的場景的他一早就下令將顧熙媛單獨關在一間房間里，所以那些想要找她麻煩的妃嬪就算是對她恨到了骨子里，也沒有辦法，因為她們根本就望塵莫及！

站在關押顧熙媛的房間外面，沐云杉細想著這些年來所發生的一切，不禁感嘆一聲，縱然顧熙媛有萬般不對，十萬分該死，可她有一樣卻十分令人羨慕，那就是她確實得到了歐陽錦的真情，那是多少女子所羨慕的帝王的愛。

就連沐云杉自己，在歐陽錦身邊得到的，也只有陪伴多年的情分與親情而已，這樣的感情固然平穩，卻終究沒有愛情那樣的刻骨銘心。

伸手撫順額前的一律碎發，沐云杉輕笑一聲，推開了房門。

房間里，桌椅板凳的擺設一樣不缺，桌子上放著茶壺與茶杯，甚至床上的被子也是上好的棉絮錦被，屋里很暖和，安靜的房間里不時響起碳盆“噼里啪啦”的爆破聲，卻沒有刺鼻的煙熏味，可見這里用的煤炭都是上好的無煙煤。

沐云杉不禁嘲諷地想到，當年她被貶的時候，雖然是貶成了最末等的御女，卻也還是正兒八經的妃嬪，冬天燒的卻是散發出最刺鼻的氣味的煙煤，當年把她熏得夠嗆。

就連最貼身的被褥，也是又潮又破。

可這顧熙媛，如今已經淪落到冷宮里了，還能享受這樣的待遇，當真是天壤之別。

此時顧熙媛正蜷縮在床角，透過裝了鐵質柵欄的窗子望著外面廣闊的天地。冷宮附近沒有種植花草，就算望著透過窗子向外看也只能看到無窮無盡的灰白天空，可即便是這樣，外面的廣闊天地也比冷宮中的一切好得多。

即便是冰寒的天氣。

聽到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顧熙媛依然保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頭也不回道：“本宮不想吃東西，都滾出去?！?

“姐姐果然是姐姐，哪怕是進了冷宮也還保持著那一分高高在上的熙妃娘娘的架子，真是叫妹妹我佩服的緊！”

沐云杉緩步走進屋里，幽幽開口道，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之意。

顧熙媛身體一顫，驀地轉身，當看到沐云杉站在門口后，她臉上震驚之色一閃而逝，片刻后釋然，她冷笑道：“怎么，終于按捺不住要來看本宮笑話了么？”

這些日子她消瘦了不少，身上穿著冷宮女子特有的白色素裙，頭發還是一絲不茍地高高盤起，縱然沒有了那些釵環映襯，她冷傲的娃娃臉依舊透著只有身居高位之人才有的高傲與冷漠，丹鳳眼中冷光閃爍，掃向沐云杉的眼神銳利如刀。

這樣的眼神沐云杉太過熟悉了，當年顧熙媛或明或暗對她百般折辱的時候，她就是在心里用這樣憤恨的眼神看著顧熙媛的。

常言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四年前，沐云杉將一腔憤恨全部掩埋在了恭謹委屈的外表下，而四年后，顧熙媛卻用最直接的眼神表達了其對沐云杉的刻骨恨意。

沐云杉卻像看不見她的憤怒一般，淡淡掃視一圈屋內的裝飾，感慨道：“姐姐，你可知道，你所住的冷宮都比當年我剛一入思惠軒時環境好得多，這錦被，這炭火，這氣味好聞的屋子……”

“這說明，我在皇上的心里比你重要得多！哼，四年前，你可是還懷著一個孩子呢，皇上都對你不聞不問，當真是可悲可嘆！我若是你的話，當年絕對不會茍且地活下去，早就一死已謝皇上了！”

顧熙媛臉上的嘲諷之色更甚，她上下打量著沐云杉身上那比她明亮不了多少的長裙，冷笑道：“就算是你當了正二品皇貴妃又怎么樣？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你的穿著打扮，你的住處，有哪一處比得上我？

你根本不配呆在那個位子上，自從四年前被廢黜了妃位開始，你就變得謹小慎微，卑微的如同泥土里的爬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