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一瞬間，又好像永恒。
黑暗中，成躍原本混沌飄忽的意識忽然感知到了身體的存在。
他翻開沉重的眼皮，用盡全部力氣，指揮著身體，去觀察著房間的狀況。
然后，他就看到房間燈光依舊透亮，保險柜前已經沒有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甚至就連胖子的身體都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堆漆黑又枯敗的灰燼四散在房間各處，散發出焦臭的氣味。
那個男人離開了？
自己還沒死？
當他驚悚的看向身上貫穿胸口的傷勢，明白了這一切不是做夢的他終于忍不住露出一個難看的笑。
媽耶……自己莫不是在回光返照吧？是不是還有機會搶救一下？
他想要發出聲音，卻被喉嚨的污血堵住。
一聲咳嗽噴出滿床血沫，饒是現在還有呼吸，成躍已經無可避免地感覺到視線在變暗！
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自己兩世加起來都不到三十年人生，自己明明還有大好年華。
他還沒找到回家的方法，沒給父母盡孝道，還沒把收藏的動漫看完。
沒有談過戀愛，甚至還有好多好多想嘗試的事情還沒開始！
米婭……米婭A夢！求你了，趕緊出來拉自己一把……
要付出什么代價都好，以身相許也好……只要能讓自己活下去！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雙目眥裂，鮮血從眼眶滲出。成躍抓住床單的手掌越來越用力，但意識卻在混沌中不斷抽離！
直到在他耳邊，有一道柔軟如蜜的女聲響起。
“真可憐……”
集中視線，他看到的是一個趴在床前，用黑色兜帽遮住上半邊臉的女人。
單薄的斗篷幾乎無法遮住洶涌的邪惡，在蹲下的瞬間，隨著一張錐子臉一起，映入成躍眼簾。
“既然都快死了，那么……”
“小伙子，要買掛么？”
……啥意思？
這是給他開個臨終玩笑，還是字面意思，有人給他送掛來了？
“什么掛……”他沙啞地開口。
“收費掛。不過費用可以按揭，現在購買還可以體驗先試用后付款服務，就算暫時賒賬，也不需要支付利息哦！”
“怎么樣？買不買？不買的話我可就……”
“買！我買！多貴我都買……”
“你確定？”女人滿意地笑了笑。
“答應地那么爽快，你就不問問代價是什么？”
命都快沒了，還問什么代價……現在能讓自己活命的都是大爺！
“什么代價我都愿意！要我賣身都行。求你……救我……”
成躍忙不迭地點著頭，現在他只希望這個家伙動手快一點，自己可不想剛看到希望就嗝屁！
“很好……那么，契約成立！”
于是在成躍應承下來的一瞬間，在房間地毯上閃爍亮的法陣，在這一刻讓視野中的一切熊熊燃燒！
火焰崩碎了現實，之后將現世化為焚炎！成躍看到燃燒的火焰在擴散到極致的瞬間收縮，仿佛在失去氧氣的真空中被快速剝離。
他感覺自己快要流盡的血液，在此刻仿佛都在沸騰。靈氣如奔流宣泄，天地倒轉。
被陣法吞沒的他動彈不得，只能在掙扎中，看到褪去了火焰的光幕背后，有一片浩瀚星空，在他眼前揭開帷幕！
“命途將盡的無名之神！吾將以羅*·蘭***之名，與汝訂下契約……”
無名少女闡述著契約之辭，她將成躍的身體如輕紗般攬起，指尖躍動在停止跳動的胸口之間。
成躍意識到這應該是在配合契約，印記著某種標志。但是在超乎想象的位階壓制下，他卻什么都沒能聽清，只能勉強認知“羅蘭”二字。
沒入虛空中的右手快速抽離，半顆偃月型的寶石被握在了少女掌心。她憐憫般地輕撫成躍臉頰，將寶石放在他空洞胸口。
“不用害怕，就當做是一場夢。”
接著，法陣如鎖鏈般捆縛全身！
極致扭曲的感覺將成躍的意識絞成粉碎！仿佛整個人都被扔進了攪拌機，他感覺到視線在發散后又迅速收攏，重組。
兩只眼睛在一瞬間分化成獨立的個體，在視線重現的剎那，他好像看到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面。
一面是浩瀚無垠的深邃星空，漆黑少女獨立于群星之上，煢煢而超然。
另一面則是在焚世黑炎下熊熊燃燒的神靈殿堂，火焰取代黑霧，將沉星巨樹化作柴薪。
他的靈體漫步于黑火之間，負面情緒充斥了殿堂的每一寸，但成躍卻意外的感覺到，自己此刻的思緒出奇冷靜。
聳立在殿堂中央的其中一座黑色棺木褪去火焰，他看到蠕動的黑泥被囚困在棺木內部。不需要妄加粉飾，只須一眼，蠕動的黑泥就在棺木中膨脹成型，逐漸呈現出一個人的模樣。
陰沉而冷冽的男人，即使閉上了眼，依然充滿悲傷。
為什么會是他？那個潛入晚會，奪走檀木盒子，甚至殺死了社長和他的男人——
是殘留在身體里的黑泥所聯系的因果，還是在失去掌控的生命中，他還遺落了某個不可實現的遺憾？
于是成躍將手伸向棺木，任黑炎覆蓋身體，將他割裂的意識，再一次沉入夢境的另一端。
而在兩份意識一沉一浮，徘徊于星空與夢境之間，成躍終于窺見少女背后，那個于未見之外，擁抱著整個星空的虛影。
似云霧飄散，又如水銀般合攏。超越認知的扭曲，浩瀚，一雙穿透因果的復眼。
以及，一對踏碎群星的黑蹄。
黑暗降臨……
※
“指揮官！數據監測中心警報，凱越酒店的四樓休息區，忽然傳來強烈的靈性反應！
污染系數調整為3.74，已經偏移正常值超過270%！”
“會場內同時出現多個異種反應，據冰羽秘書官報告，現場已經徹底失去控制……”
在酒店忽然被漆黑濃霧覆蓋的瞬間，監測中心的所有數值也在同時發出警報！
剎那間，酒店四層休息區被高能靈性擊穿，玻璃破碎。有高能個體攜帶磅礴黑霧飛出，在半空中劃破了卷起的層云！
與此同時，晚會會場內出現大量黑泥異種，局面之混亂幾乎讓所有參會人員陷入了恐怖的地獄。
“這咋回事？是惡之華……他們在收割負面情緒？有必要把場面搞那么大么？”
一腳踹開一個孵化的宿主，安德里守在米婭身邊，詫異而低沉地說道。
“黑霧……是神之靈！而且我和成躍哥哥的因果關聯被屏蔽了！有人解放了他的殿堂！”
米婭瞳孔驟縮，她馬上就明白了忽然彌漫在酒店內外的漆黑霧氣是怎么回事，不安的預感在這一刻被放大到極點！
沒有時間……必須馬上追上去！不然天理會的武裝超越者部隊就要包圍這里了。
米婭和安德里試圖在恐慌的人群中突圍，但自窗外從天而降的武裝部隊已經迅速消滅掉孵化的惡之華，即將控制晚會現場。
在馬上就要被圍困的窘境中，米婭忽然發現了竄到安全通道附近，鼠頭鼠腦的林立！
于是跟安德里一起，她馬上就將林立踩在了安全通道門口。
“又來？莫挨老子……你們不是天理會的成員嗎？不趕緊跟他們匯合，在這兒堵我干嘛？”
林立慌張道，這回他是真的害怕了。A級災厄警報非同小可，他現在只想回家打手游！
“呵，我什么時候告訴過你我們是天理會的人了？得罪了老娘還想跑？”
冷哼一聲，米婭掏出藏在懷里的手機，再次打開還沒被刪掉的幾張照片。
“馬上用你的特性帶我們離開酒店，馬上！不然第二天，整個涵月區的網絡都知道你是個下流無恥的煉銅術士！”
“我……你……”
林立被米婭這不講武德的舉動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呼吸在憤怒中不斷加促。
但是權衡利弊，他還是一跺腳。
“艸！艸！艸！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了！”
“抓住我的身體，這樣我才能把特性覆蓋到你們身上！”
而在米婭和安德里借助林立的特性離開酒店的同時，下達數條指揮命令的碧瀅薇，也在指揮室中脫下外套。
露出內部，充滿金屬質感與術法紋路的制式戰斗服。
“馬上下達A級城市災厄預警，調動軍隊疏散附近居民！”
“聯系控制臺，啟動‘天狼星系統’鎖定高能個體確切位置，并通知周邊處刑人做好攔截準備！”
“武裝一隊跟冰羽秘書官一起，維持酒店現場秩序。武裝二隊隨我一起，追蹤從凱越酒店逃走的高能單位！”
說罷，提起擺放在指揮臺邊沿的橫刀，將它別在腰間。
“指揮官……”姜有為欲言又止。
“在這里指揮現場，這是你應盡的職責。”
纖纖素手抵開了臨時指揮室的大門，警報燈掠過大樓邊沿，映出碧瀅薇此刻，堅定而決絕的側臉。
“為了存續欲墜的人理。”
縱身躍下的少女在半空張開靈性羽翼！
而目睹指揮官離去的背影，留在臨時指揮室的姜有為只能和幾位同事一同站起。
向著天空一側，舉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