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獨有的經典旋律在屋頭宛轉，王憶安老爺子戴著導氧管，坐在輪椅上，凝視桌上花瓶，似是陷入回憶。

孫凝香坐在床邊，伸手就能夠到輪椅，傍晚掩映，隨著夜色降臨，體內最原始的饑渴本能蠢蠢欲動。

環顧左右，人都在樓上；

此間，

只有王憶安老爺子一人和孫凝香一鬼；

月黑風高，屋頭暖適，正是“進餐”時刻，眼瞳射出暗黑魔光，孫凝香冷酷起身，舌頭輕舔唇瓣，一步靠到王憶安老爺子身后，伸手假借扶住輪椅，獠牙從唇里冒出，俯身正要盡情享受“美食”。

屋外傳來一聲狼嚎，來自上層鬼妖的召喚，鬼怪孫凝香無條件臣服；

鬼妖餓狼紅帽子陷入危機，召喚鬼怪助陣，下級鬼怪孫凝香放開到手的美食，魔瞳短暫掙扎，一聲不吭，丟開王憶安老爺子，徑直走出房門，經過樓道走廊，出了幸福街157號，趕往戰場。

王憶安老爺子房間里，上個世紀充滿時代感的旋律宛轉繞梁，靈魂歌者離秋的歌聲，撓著王憶安老爺子心田暖流。僥幸避開死神的王憶安，沒有發現同屋的孫凝香離開。

他，

聽著歌，

看著花瓶里盛放的萬壽菊，

房里的時間仿佛凝固住，心里的時間回到那段青蔥時月。

王憶安想起前幾年仙游的老伴了……

那個用信紙承載思念的時代，邂逅一人，相伴一生，多么幸福；

大鍋飯，上山下鄉，時間用腳步丈量，有時很快，有時很慢，想想那會最是單純，身體最棒，擁有最多的快樂。

*

樓上客廳，王父和孫叔把酒言談，王母望著音畫入寂、無邊黑暗的電視畫面，不管切換到哪個臺，都是一片黑暗，聽說小城的衛星塔出了故障，能看的只有小城電視臺直播的“明天，你好”發布會；

王母覺得臺上那副面具眼熟，那人身影也眼熟，只是沒將兒子跟臺上那人牽上線，那畢竟是跟向總同臺的大人物。受主觀意識影響，王母壓根沒往這層上想！

小城首富平頭百姓高攀不起；

王母給王天空發送語音：

“吃飯了沒？”

沒有回應；

“別顧著玩游戲，照顧好身體。”

依舊沒有回應；

客廳沙發上，孫叔喝高了，正向王父傾吐心聲，“香香這丫頭，以后可怎么辦？學校退了，名聲壞了，無法轉學，更不是讀書那塊料，成人高考是沒指望了，我也沒啥本事，這店也快經營不下去，這年頭沒學歷，連就業門檻都夠不到，你說我該怎么辦？”

王父安慰道：“怕什么，香香那么機靈，找師傅學個手藝，還怕養活不了自己？”

“女娃兒家家，學什么手藝！那都是苦命玩意，”孫叔大囔：“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沒啥大要求，就要她過得輕松點，平平安安上個學，坐在辦公室里收收文件……你說這點要求過份嗎……過份嗎……”

王母插了一嘴，“這事你問過香香沒？”

孫叔打了個酒嗝兒，怒拍桌，道：“她一個小娃兒，懂個屁！”

王母搖頭，“我們做父母的，不要太管著孩子，想管你也管不住，他們有自己的想法，我們應該尊重他們，我看香香就挺機靈，她的前程你該跟她一塊好好商量著來。”

“胡說八道！”孫叔怒囔。

*

電視機里，長達1分30秒的無邊黑暗過去，舞臺燈光驟然一亮，亮得有點刺眼。

階梯上，兩道背影在高高的臺階上，顯得那般微不足道。

燈光特效加持下，霸道背影一步步登上高臺，鏡頭從下往上拍攝，給人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尊貴感與威嚴感。

向境上了高臺，受拍攝角度影響，觀眾只能看到層層向上的階梯，看不到高臺，更不知高臺上的向境，是否敲響了鐘聲。

“肯定敲不響，”有閱劇無數，品套路無雙的年輕阿姨，洋洋得意，神神秘秘忽悠家中鬧騰的娃兒道：“說好了兩人一塊敲，一個人上去肯定沒用，跟你說一會肯定要下來接人。”

孩子忽閃忽閃純潔的大眼睛，將信將疑，忽然向境霸道的臉龐在鎂光燈投射下，緩緩探出高臺，望向階梯半程年邁老朽漸漸無法攀登的儒袍身影。

高臺之上，向境抬腿，下了一層臺階；

年輕阿姨高深莫測一笑，“怎樣，我說的沒錯吧？”

6歲小娃兒露出崇拜眼神，夸贊道：“媽媽，好厲害！”

“那是！”年輕阿姨叉腰大笑。像極了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年輕阿姨的年輕老公，這位結婚短短幾年，身材大變樣，腦門禿了一半的年輕家長，抱怨道：“瞎幾把亂搞，都什么時間了，還不趕緊發紅包，難得放假就想躺床上睡覺。”

年輕阿姨皺眉，瞬間從超級英雄切換成母夜叉，“你當初見我時，那股浪漫呢？老實交代賣到哪家姑娘的屋頭了！”

“哼，”年輕家長陰沉腐笑，仰頭望向明亮的天花板，惆悵著吐了句久違的深沉：“賣給名叫房貸的姑娘了，賣給名叫崗位的姑娘了，賣給名叫財米油鹽洗尿布的姑娘了……”

年輕家長酸了一陣，瞳孔莫名泛光，久違的歌性大發，只見他撐開雙臂，似要擁抱自由般，卻只抱了一把空氣，他心酸吟唱：

“美麗小鳥一去無影蹤～”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年輕阿姨跟著抹了一把淚，小鳥依人般撒嬌著投入老公懷抱，她含淚道：“老公，為了這個家你辛苦了！”

年輕家長動容，深情道：“老婆你也辛苦了，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孩子，里里外外都要照應，嗚嗚嗚，老婆，對不起，沒能讓你攀上富婆巔峰……”

“老公～”

“老婆～”

激情燃燒的歲月，兩人久違的相擁而吻。

一旁小娃兒捂著臉，直囔：“羞羞，羞羞，爸爸媽媽羞羞哦～”

居委會大媽敲響了隔壁房門，開門的是一位中年阿姨，居委會大媽趕緊逃開，魔瞳泛光的暗黑玩家徐有梅，妖艷一腳將中年阿姨踢飛，干凈利索，拍著掌塵，相當太妹范的闖入民宅。

原本只想到小城湊熱鬧的花晌，掏了掏耳蝸，操控冰封大地，悠悠閑閑漫進屋來，屋里正在觀看電視直播的男主人和剛上高中的兒子，聽見動靜，急忙跑了出來，中年肥膩的男主人驚見相伴十幾年的妻子變身猙獰鬼怪。

40級黃金等階的徐有梅，陣手一拘，將鬼怪阿姨拘禁原地；

黃金等階31級的圣光玩家花晌，一步步靠近鬼怪阿姨，只見他陣手一扯，生生從鬼怪阿姨體內扯出一道黑霧氤氳的惡鬼魂魄；

花晌凈化完惡鬼，中年阿姨沉睡般落地，癱在玄關上，不省人事。

徐有梅拍了拍手，朝著男主人拋了個飛吻，徑直離去。花晌隨意的打了聲招呼，跟著離開。

男主人這才反應過來，上前查詢妻子安危；

居委會大媽、市政公務員和協助警員一溜煙踴進屋，撫慰中年男子和嚇壞了的高中生；

市政公務員指導受害者家屬安裝“斬鬼者應用”，當前斬鬼者應用只提供一項視頻服務“斬鬼者日記”。

上面全是斬鬼者協會拍攝的鬼怪視頻，分斬鬼行動、鬼怪襲人、防范指南三個小類別。

受害者家屬和陷入植物人狀態的受害者被轉移到小城醫院，心理醫生滿頭大汗，一一檢查受害者家屬的心理情況，忙碌的護士和貼心的義工給予寬慰與溫暖。

小城醫院將整棟剛剛新建不久的媽祖望海樓，改裝成受害者病房，臨時抽調到這里的護士長見證這棟新樓從冷寂到人影鼎沸，更有原本已經接受現實，轉眼卻瘋了的受害者家屬，瘋瘋癲癲在樓道亂竄。

人，活在人之間！

這是一張溫暖的墊子，幫助受害者家屬建立新的認知，挺過最艱難，最難以接受的階段！

那就是從

“我愛的人……那些最親愛的人……那些剛剛還一塊吃飯……剛剛還吵過架……打著冷戰，恨得要死的人……”

怎么可能是怪物到

“他們被怪物附身……成了吃人的妖怪……”

這般的認知轉換過程；

如此動靜驚動了隔壁激情燃燒的年輕夫婦，他們剛打開門，市政公務員和居委會大媽就一臉慎重給他們講解詳細情況，并引導安裝斬鬼者應用。

年輕夫婦心潮起伏，抱著孩子不敢回家，有義工陪著他們進屋，一塊觀看斬鬼直播和明天，你好發布會。

然而，

他們已經沒有閑心觀看什么發布會了……他們只是緊緊抱著不明所以的娃兒……緊緊的緊緊的相互取暖……

平凡的世界，再也不平凡了！

*

點開斬鬼者應用，一張過場圖映入眼簾，圖上寫了一句話：

系統會走向整體的最優化，而不是個體的最優化——署名：等待微笑。

*

隨著居委會大媽敲開一扇扇緊閉的房門，這些原本平凡的家庭，再也無法平凡，一只只偽裝成人的鬼怪，在斬鬼行動下，飲恨斬鬼陣法。

孫凝香剛剛走出幸福街157號，腳步剛剛踏過牌婆家的騎樓不遠，一道胸口長了兩個狼頭，肚子也長了一個狼頭的鬼妖身影，狼狽逃竄而來。

郝有志、明泰、司空昭容、歐陽菲菲、馬彪、李琛一圍而上，餓狼紅帽子瘋狂反撲，終究法網恢恢，難逃一死。

披著袈裟、一頭靚麗光頭的司空昭容陣手一探，伴著陣陣鬼哭狼嚎，圣光環繞的陣手一扯，生生撕扯出惡鬼魂魄。

被附體的受害者竟當場死亡；

一名義工拍好視頻，上傳到斬鬼者日記，向智能終端提交最新的斬鬼數據；

鬼妖餓狼紅帽子死在眼前，驚見玩家兇猛的鬼怪孫凝香，頓時清醒過來，趕緊收回獠牙，可惜為時已晚，魔瞳泛光的暗黑玩家歐陽菲菲，繞著她嗅了一圈又一圈。

“奇怪剛剛明明聞到一股惡臭！”歐陽菲菲嘀咕道。

歐陽菲菲說：“馬彪、李琛，你們過來聞聞，這人真的有點奇怪！”

惡鬼道天賦：黑暗羈絆；

持續生效；

被三名暗黑玩家圍著一通狂嗅，鬼怪孫凝香暗暗心驚，嚇得面容煞白，不敢動彈；

明泰上前護住孫凝香，對歐陽菲菲道：“發什么神經呢，這人我認識，不可能是鬼怪。”

“香香，你跑出來干啥？”明泰想要護送孫凝香回家。

“家里沒人，臭老頭……在王叔家……”鬼怪孫凝香裝成柔弱女子，歐陽菲菲又聞又看，沒有發現異常。

明泰護送孫凝香返回幸福街157號，居委會大媽和市政公務員跟著到王家，進行斬鬼普及。

王天空家里，王憶安老爺子、王母、王父、孫叔更新認知后，嚇得不輕。

王母說：“小空，沒事吧？”

明泰安慰道：“沒事，為人民服務呢。”

“叔叔阿姨，你們接著看發布會，我們先走了。”明泰離開幸福街157號。

天敵離場，躲過一劫的孫凝香，面容陰沉；

“他們還無法識破我的偽裝！”孫凝香暗自尋思。

在她面前出現兩條路，繼續偽裝成人，或者到神秘的農場去。

孫凝香查看斬鬼者應用，“小城怕是不能呆了……”

隨著夜色加深，饑渴嗜血的本能一直折磨著孫凝香。

王父將電視搬到王憶安老爺子房間，一群人膽戰心驚的擠了一屋子，觀看電視直播，愣是不敢分開；

*

時間往回退一點，

冒險者論壇，

通過網絡直播間觀看“明天，你好”發布會的精神宇宙玩家，起初因為圣光玩家與暗黑玩家握手言和，吸引來一批，后面漸漸又走了一批，現在一大群玩家正瘋狂闖入直播間。

究竟是什么？

叫玩家如此瘋狂！

暗黑九大戰盟和圣光三大戰盟的大佬紛紛被驚動，甚至連職業聯盟也動容了。

圣光第一美女玩家，榮耀頭銜“月宮”的守衛者藍青鳴，更是驚喜現身直播間。

一切從登上高臺的向境，重新走下高臺那一刻講起；

觀眾早就猜到了套路，既然要敲鐘，發布會宣傳語又打了“世紀之交，冰釋前嫌”，演了一通“歧視”戲碼后，后面肯定要來一段煽情的。

那就是暗黑滿級向境從高臺下來，幫助倒在階梯半程的20級圣光玩家“鏡”共同登上高臺。

“套路，都是套路！”

觀眾演員，心知肚明。

然而，

劇情發展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向境霸道的身姿，在燈光特效渲染下，即尊貴又神秘，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

向境瞅著倒在階梯半程的“鏡”，下了三層臺階，轉而冷酷轉身，重新登頂高臺。

“轟隆隆——”

直播畫面里，響起陣陣雷云轟鳴，滿頭霜發，倒在階梯半程的“鏡”，身上的光輝漸漸黯淡，直至陷入一片沉寂。

屏幕正中，靜靜打出一行字幕：

他，死了。

“轟隆隆——”

電閃雷鳴，只聽一聲慘叫——

登上高臺的向境，竟被一道巨力甩出，伴著一陣雷鳴風嘯，獨自登臺的霸道身影，從高空隕落，直墜無邊黑暗里。

黑暗里，彈出一行字幕：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留下這么一層懸念，正當觀眾云里霧里之時，天空降下一道微弱的光束，那光束如同燃燈古佛拈在指尖的燈芯，這是一道比之前更加微弱、更加冷寂的鎂光燈。

高臺之下，出現兩道背影。

“不會吧，這么墨跡？敲個鐘，竟然要兩趟……”

“紅包到底什么時候發？”

渴望抽紅包，拿大獎，苦待居委會大媽上門的小城觀眾，完全沒有意識到“世界變了”，平凡的生活，再也無法平凡！

通過網絡直播觀看發布會的精神宇宙玩家，見兩道身影出現在高臺下，似要重新登臺，紛紛不耐煩的伸出右手食指，點開左上角的“返回”圖標，準備離場。

“疑，人變了？”

“那是——”

玩家和觀眾同時驚呼，那些退出直播間的玩家，更是舔著屏幕重新登錄直播間；

鏡頭從遠景切換到近景，隨著鏡頭拉近，臺階之前，立著一名身穿儒袍、手抱叫花雞的肥佬和一名西裝革履、干練威嚴的老者。

“哇靠，竟然是萬象的諸葛大佬和天秤的司馬大佬！”

有玩家第一時間認出兩尊享譽職業聯盟的大神；

觀眾們紛紛驚喜，吼叫：“榮耀大神，榮耀大神，竟然來了咱們小城，祖上顯靈，祖上顯靈啊！”

直播畫面里，戴著白面狐首的王天空和西裝革履的向境，分別從兩側黑暗里走出，候在兩尊榮耀大佬身側。

唐雅倩將這一幕截成短視頻，在全球網絡，病毒式傳播，短短幾分鐘后，向氏集團的股票直接翻了一番，并且勢頭不減，直往上沖。

這就是榮耀大神的威嚴！

這就是榮耀大神的影響力！

王天空看了一眼平板電腦，等待撕裂的信號，還沒有到來。

舞臺上，陷入一片沉寂；

觀眾反到不急了，小城朋友圈沸騰，東方都市熱搜榜沸騰，隨著一名名榮耀頭銜的捍衛者進入網絡直播間觀看直播，全球社交網因為一場在小城舉辦的小小發布會徹底沸騰了。

“我滴神啊——王者不破尚竟然跟我呆在一個直播間！”

有位王者軍團的小仙女直接暈了。

*

舞臺上，諸葛心性和司馬周在前，王天空和向境在后，他們沒有登上階梯，只見兩尊榮耀大佬彈指一揮，王天空召喚“鏡”，使用特性“有教無類”。

王天空召喚“地獄惡鬼”，手持“地獄戰錘”，向境召喚“屠龍勇士”，手持斬龍劍，兩人攜手共拆階梯；

直播畫面里，暴力破壞階梯的王天空和向境，地獄戰錘和斬龍劍相交碰撞，屏幕再次陷入無邊黑暗，唯有爆破音效久久不散。

無邊黑暗里，一字一畫鐫出一行觸目驚心的字幕：

我們謝絕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