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姜兒

杯子落地，引來了后臺里的人注意，大家紛紛朝門口看了過來，就看到姜環(huán)低著頭站在瑤娘面前，一副卑微衰頹的樣子，毫無自尊可言，雖然有些可憐，可大家卻忍不住發(fā)笑起來。

有人諷刺道：“瑤娘，姜環(huán)可真關(guān)心你，知道你唱了幾場戲喉嚨不舒服，特意給你倒了杯熱茶，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怎么還打翻了呢！姜環(huán)啊，你也別癩蛤蟆吃天鵝肉了，咱們瑤娘雖然不是頂角，可你就是拼命往上搭，也是夠不著的。”

“哈哈哈……瑤娘，咱們莊子里，就你對姜環(huán)最好，也難怪他賴上你。”

“那是咱們瑤娘心地好！”

“是啊是啊。”

瑤娘臉色難看，卻又不好在人前大發(fā)脾氣，她嫌棄的眼神瞪向姜環(huán)，低聲警告他：”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別再纏著我了。”

“阿瑤……”

“閉嘴！”她討厭這個稱呼。

“我……我有東西要給你，我畫了一幅畫，你看了一定會喜歡的。”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讓你別再纏著我了，你就是拿金山銀山過來，我也不喜歡。”

“……”

“別跟著我！”

瑤娘進了后臺，拿上自己的東西就走了。

姜環(huán)在眾人的恥笑聲中，腦袋低得更低了，他正準備蹲下身將地上打碎的杯子撿起來，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落在了他的面前。

鳳凰花剛卸完臉上的油彩，臉色有些灰白，一雙狐媚的眼睛往上吊著，倨傲蔑視的看著他，捏著唱戲的腔調(diào)說：“沒魂沒肉的東西，也不知道班主念著你什么？偏要將你留在戲莊里！在臺上唱戲的時候倒是會插科打諢、滑稽逗笑，下了臺就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誰看了不怕？還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蕩，看著就煩。”

姜環(huán)是文丑，在臺上的時候需要有插科打諢、滑稽逗笑的一面，也需要活躍整個戲，這一點，他拿捏得很準！可是下了臺，就好像變了一個人，死氣沉沉，看著就喪。

姜環(huán)不敢看她，任憑她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

平時撞見也是繞道走，可他唱丑角，鳳凰花唱旦角，兩人免不了要來往搭戲。

鳳凰花最討厭他這種唯唯諾諾的性子，也經(jīng)常在臺上刁難他，就是希望班主把他趕走，可唱丑角的人不多，他唱的又是最好的，班主念在這點上，便一直留著他。但鳳凰花覺得，自己唱的戲是整個長安城里最好的，唯獨姜環(huán)這個喪氣陰沉的人成了自己戲里的污點。

所以對他，一直又打又罵，絲毫不顧情面。

“戲莊里，估計也就瑤娘瞧得上你，你們兩個，還挺配！就好比蜣螂抱糞，臭味相同。”

鳳凰花這番話引來大家哄笑。

姜環(huán)不敢反駁。

突然——

一道幽靈般的聲音從左側(cè)傳來：“不準你說我哥！”

鳳凰花扭頭一看，便見一個五歲左右的女孩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女孩個子不高，穿著一身粗布麻衣，皮膚黝黑，臉蛋上還沾著鍋灰，整個人精瘦精瘦，年紀雖然小，表情卻顯得很成熟，尤其是那道眼神，有著與她年紀毫不符合的深沉陰狠。

女孩帶著那樣的眼神，狠狠的看著鳳凰花。

陰森極了！

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鳳凰花虛了一下，但立馬恢復(fù)方才倨傲冷漠的樣子，垂眸晲著面前的女孩，說：“小賤婢，你跟你哥一樣，都是怪人！我要是你們，早就用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得了，免得禍害他人。”

女孩的眼神越發(fā)狠厲，一雙小拳頭緊緊的攥著。

鳳凰花咽了咽口水，沒好脾氣的低吼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女孩還是那樣盯著她。

鳳凰花受不了了，手一推：“滾開！”

女孩被她推倒在地，小手不小心摁在地上的瓷片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活該！”鳳凰花扔下這句話走了。

姜環(huán)見狀，趕忙將女孩從地上扶起來，問：“姜兒，你沒事吧？”

女孩將劃破了口子的手藏到身后，緊握成拳，任憑鮮血順著細縫流出，她死死咬著牙，眼神堅毅，搖頭道：“我沒事。”

才五歲的年紀，卻有著常人所沒有的忍性！

其實兩人并不是親兄妹，女孩名叫姜兒，一出生就成了孤兒。那天正是大雪天，她被遺棄在戲莊的后門口，身上的臍帶都沒剪，天寒地凍的，小小的身子被凍得發(fā)紫，幸好姜環(huán)出門時發(fā)現(xiàn)，將她抱回了屋。班主要他將孩子送走，他卻怎么也不肯，偏要自己養(yǎng)著，還給女孩取名姜兒，是個很靈動的名字。

而這一養(yǎng)，就養(yǎng)了五年。

班主看姜兒也大了，便讓她去后廚幫忙，不能只吃閑飯，小小年紀，做起事來干凈利落，可能因為是被姜環(huán)養(yǎng)大的，身上也沾了點他的陰沉氣，可不同的是，姜環(huán)性格畏手畏腳、唯唯諾諾，姜兒卻是個硬氣的主，性子堅毅執(zhí)拗、睚眥必報，可人太小了，就算再硬氣，也在大人面前吃了不少虧，打時還不了手，罵時也還不了嘴。

但她眼里的倔強是藏不住的！

姜環(huán)將地上的碎片拾起來，拉著小女孩離開了后臺。

戲莊里的人將剛才鳳凰花針對那兄妹兩的事看在眼里，沒有一個人同情他們，相反，還各個像看笑話似的議論起來。

“你們還別說，這姜環(huán)就虧在性子上，要說他的戲，其實唱得也不錯，咱們莊子里還真找不到第二個唱文丑比他唱的好的。”

“那又怎樣？你看他那張臉，那么大的胎記橫在額頭上，多恐怖！”

“可不是！平時他不上妝，我大老遠見了都要跑，倒也不是他丑的嚇人，主要是他身上那股死氣沉沉的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陰曹地府的惡羅剎來找我索命來了呢！”

“說到這，瑤娘也挺可憐。”

“為什么？”

“咱們莊子里，就瑤娘對他還不錯，誰知道他還纏上了，瑤娘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被他給看上！你說這兩人若真成了，豈不是成了長安城里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