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逃跑的王子

韓英姿想了下，鬼市的客人龍蛇混雜，但能上龍舟的都是有臉面的人。他們的鯉舟已近大梁城，追來的人再怎么眼熱落入韓英姿之手的黑風獅子，都不至于直接搶奪吧。

他便回應對面鯉舟上人道，“我只是墨子會的小小墨者，你家主人如此青眼有加，怎么能辜負盛情！”

韓英姿望了一眼小孟，小孟道：“我也會會去。”

對面鯉舟上叫喚韓英姿的是一個劍眉星目的高大青年武將，雖然是在太平無事的大梁，依然一身半甲半衣的裝束。他的左臂另戴著一枚架鷹手套，一只喙如鐵鉤、翎如金刀的白頭鷹，停在手套上面，就像棲在高木上。

韓英姿暗思，這人是北地來的。

那青年武將熱情喚道，“韓墨者何必自謙，你可是魏國的絕世修煉天才，當日州橋你隨意抵擋凌虛派高徒、圓滿煉氣士沈霜雪的鞭子，我可看在眼里吶。”

這個人那時也在州橋看戲呀——原來不是魏人，是外國細作嗎？

韓英姿道，“僥幸僥幸。我哪有什么真實本領，都是沈捕頭抬我成名的。”

青年武將一笑，引他們兩人入舟，向舟中人道，“他們到了。”

他的主人也是一副武人裝束，是一個更加高大的男子，面如大餅，五官像貼紙似的掛上面，看樣貌有三十余歲，身體鍛煉得像銅筋鐵骨似的，竟然流動著一種金屬般的光澤。他向韓英姿兩人點頭，道，“我叫趙熊，是趙國在大梁的使者。這是我的侍從，張直方。”

韓英姿安下了心：趙國是魏國立國以來牢不可破的盟友，國在魏國的東北，北境草原，南境山丘，民風剽悍，軍隊雖小卻精，是兵家和武道家最活躍的國家。百年來，趙人和魏人從來相安無事。北海之役，趙國的騎軍更是每戰都與魏軍聯軍破敵。

友邦親善，無冤無仇的，不知道這使者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趙熊道：“兩位想必聽說了我國四王子殺死太子逃出趙國的事情，她走時沒來得及帶走愛馬黑風獅子。趙王以為魏國是我們的兄弟之邦，四王子或許會遁入大梁城請求魏王調解，于是命我尋覓她的蹤跡。黑風獅子是我交卜吉拍賣的，好誘她出來。兩位既然得了黑風獅子，那可認識四王子嗎？”

韓英姿輕吁了口氣，原來是這么一件小事，趙國使者錯以為我們是不便出面的四王子趙瑤的代理人。

他擺手道，“趙使者，我韓英姿是墨子會的墨者，這位孟獠牙姑娘是齊國來的修真世家。你稍微查查便知道，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家，和你們的四王子素不相識。拍黑風獅子的錢也是我踏實做活賺來的，問心無愧，你可不能要回去。”

趙熊爽朗地笑了，“趙國雖小，也不會計較一件法寶的得失，你們拍下就是你們的。是我攪擾二位了，給二位賠罪！”

青年武將張直方摘下一把銅壺，將壺里的奶茶倒進簡樸的木杯子，遞給兩人，道，“這可是我們趙國獨有的飲品，叫醍醐茶。擠的是胭脂山最肥美的山羊奶，從乳出酪，從酪出生穌，從生穌出熟穌，從熟穌出醍醐，歷經辛苦，才熬制成的。”

小孟捧起來仔細咀嚼，然后，喜滋滋地咂嘴，滿嘴奶香，“今夜喝了好多好茶。”

她尋思道，“空門至高無上的仙藥灌頂醍醐，就來自趙國胭脂山靈脈哺育的牛羊吧。趙國的武士有醍醐茶輔助，怪不得養成人間最強健的身體。”

張直方笑道，“還不及道門的長生酒。”他也給自己的鷹斟了一碟子醍醐茶，坐舟頭上拌鼠肉糜給鷹吃去了。

韓英姿聽小孟說茶好，也將醍醐茶灌下喉嚨，給自己補一補。補完之后，韓英姿向趙熊抱拳道，“我是忙碌營生的凡人，只會做點手工活。以后貴國使館有什么需要，去韓坊找我韓英姿就是。”

他準備撤了。

誰知趙熊卻盯住了韓英姿道，“我想了下，覺得不妥。兩位往后可要加倍小心。”

韓英姿怪了，“我們澄清了誤會，不做虧心事情，可還有什么要小心的？”

趙熊嘆道：“兩位不是四王子的代理，卻拍下了這馬，趙王是沒有二話，可四王子卻是睚眥必報的人。她抗衡不了趙軍，卻有向你們索回自己馬的本領。我只不過是趙國的一介使者，無法調撥人手始終保護你們的安全；但我不忍心知而不告，耽誤你們的性命。”

韓英姿惱火起來。那個趙瑤也太過分了，她也沒有注入黑風獅子分神，又不是這法寶的真正主人。憑什么當這法寶是自己罐子里的糖，不讓別人得到！

他嚷道：“我是不懂了：要是今天得馬的不是我，是西河會得了馬，難道她殺到西河會去嗎？那倒大快人心了，我要好好佩服她一下！哼，真是煩透了，這馬我不要了！”

韓英姿取出獅首玉符，往河水里扔。喂鷹的張直方忙攔住了他，“主人既然這么說，一定有為二位化解危險的辦法。”

韓英姿心里冷笑，這趙國使者果然有伏筆。

他就坐下來，問趙熊，“那我倒要請教您如何保命了？”

趙熊道：“事情關乎兩位的性命，我權衡之后，決定如實告知你們：趙國十三位王子都有趙王賜予的鎮國法寶。趙瑤并非孤身逃跑，她帶走的還有一只百人隊鬼騎。那是趙王賜予她的貼身精兵，每一個鬼騎都附著了立誓生生死死報效趙國的武道煉氣士精魂。貴國的西河會實力如何，我不敢揣度；但你們區區二人，哪怕站在天下煉氣士的巔峰，也是無法抵擋她的百人鬼騎。”

連小孟也無語了半晌，良久，她才道：“看來，單打獨斗，天下沒有一個煉氣士是趙瑤的對手。恐怕金丹都不一定能降伏她。”

韓英姿向趙熊道：“趙瑤既然有那么強勁的實力，就應該忙更重要的事情。她逃跑時顧不上黑風獅子，現在就有空暇顧了？趙使者，你們不是應該擔心她叛變趙國，投靠敵國嗎？怎么倒關心起我們兩人來了。趙使者，把你的真實心意合盤托出吧！”

趙熊贊嘆，“果然是心智明敏的年輕才俊。那我就直說了：

趙瑤殺死大太子，是大太子不良，企圖非禮于她。趙王心疼愛子之喪，但更愛惜趙瑤之才，愿意赦免她的罪過；可趙瑤多疑，不能相信趙王真心赦免她，但趙國栽培她多年，也絕不會叛國，于是她拿著趙國的道門門票去參加十年一度的道門試煉了。

我完全清楚兩位是如何得手我國的法寶黑風獅子的。我知道，魏國的門票全壟斷在西河會的手上。你們空有勝過西河會煉氣士的心智和實力，卻無法參加道門試煉。

我們趙國沒有什么神通會，只要愿意效忠趙王，道行過硬，都可以獲得趙國的道門門票。我邀請你們為趙國而戰，找到趙瑤、然后陪伴趙瑤參加道門試煉。趙瑤不殺趙國的考生，你可以保有黑風獅子；道門的內門弟子豁免人間任何一國的法律，趙瑤如果通過了試煉，獲得道門內門的度牒，也會打消疑慮，相信趙王的悔意。”

如果這一份邀請來得早點，韓英姿一定會趨之若鶩，天下終于有人相信他有通過道門試煉的希望了。可他今天已經有了古錢，再不愿多生是非。

韓英姿沉吟不語，琢磨如何推辭。這個使者趙熊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爽快。韓英姿擔憂的是，如果拒絕，轉頭這個使者就把駱風失陷龍舟的事情透露給了西河會。

小孟扶了扶眼鏡，卻向趙熊道，“我聽說，道門流通在趙國的只有五枚古錢，我們又都是沒有聲名的煉氣士。你一介使者，如何作得了主，將二枚古錢許給我們呢？”

這話點醒了韓英姿，沒有趙王授意，一介使者怎么能如此行事？

那使者一笑，

“這一次的道門試煉，已經不是煉氣士和煉氣士的角逐，而是國與國的角逐。物色適合的煉氣士參加道門試煉，對于我就是國戰，將在外，不待君命而行！

最強的考生團會勝者通吃，包攬道門一屆的內門弟子，習得無上神通，左右人間的未來。所以，各國的神通會都挑選最頂尖的年輕煉氣士組團，都要不遺余力地將別國的煉氣士排斥出局——哪國的神通會最終獲勝，哪國就能左右人間的未來。我想，道門雖然在人間流通了六十枚門票，但真正入場試煉的煉氣士不會超過十個。

趙國不愿意效仿別國以鄰為壑的方針，這天下有的是懷才不遇的英杰，你們只需要一點機會。趙國給全天下人這樣的機會，在魏國，我找到了你們，能輕松收拾西河會五英杰的煉氣士，天下能有幾個！”

韓英姿的心被他搖撼了。

韓英姿在魏國利用西河會的麻痹大意，如履薄冰地取巧勝了澹臺、駱風等。可出了魏國，各國的煉氣士都扭成一股繩子，齊心協力地排除異國勢力，他和小孟又能算計幾人，抵擋幾人？

小孟也悶頭不語。原來，連她都沒有想到人間列國竟然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韓英姿想通過道門試煉，他也想幫小孟通過道門試煉。這個趙國使者不經意間提供了韓英姿一個機會。

趙國使者給的并不只是二枚古錢——韓英姿他們已經有了門票，多余的門票并沒有多大用處——趙國使者更給予了韓英姿他們一個旗號。

既然天下的試煉競爭已經演變成了各國煉氣士團體的明爭暗斗，韓英姿他們要通過試煉，也非得招兵買馬，糾集更多同考組團不可。

可韓英姿在全天下一名不文，小孟更是不出家門的宅女，哪個煉氣士都不會聽他們的號召。

今天趙國使者既然起意招攬他們，韓英姿為什么不可以打著趙國的旗號，拉攏更多的有真才實學的年輕煉氣士入伙呢？

韓英姿心里不禁有點感慨，他是真真正正的魏人，可選拔魏國神通煉氣士的西河會卻非要殺了韓英姿才快。魏崢嶸是全天下都矚目的年輕煉氣士，連代表魏國去道門試煉的機會都沒有。西河會為了爭權奪利，斷送了魏國的未來。

使者趙熊見韓英姿色動，向張直方擊掌。張直方走進舟中，從納戒里取出一枚金盒子。他小心翼翼地開啟金盒子，里面是三枚古錢，和韓英姿的錢形制相仿。

金盒子開啟，韓英姿的納戒里的贗錢立刻有了感應：金盒子里三枚古錢都是真錢，而且都沒有熏染主人的氣，是三枚無主的錢。

趙國只有五枚古錢，這個使者卻一下子拿出了三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