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忘了告訴您三弟現在已經快到哈坎城了。”

艾倫的這句話終于引起了凱恩強烈的反應。

“你……你……你！”

凱恩‘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下面的話，因為艾倫的字面意思其實很是平常，他只不過是向父親稟報了一下離開王城的弟弟的行蹤。

但凱恩卻知道，哈坎城對于桑德蘭皇家來說是一個有著特殊意義的城池，在這座城里面有一些特殊的存在，肩負著一些特別的職責。而艾倫特意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其實是表達了一種隱晦的意思，一般人聽不出來，凱恩卻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好狠的心，竟然要對你的親弟弟下毒手，你還有哪怕一絲的人性嗎？”

強自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凱恩慢慢地說出了艾倫想要表達的意思。

“我不明白父親的意思，您怎么竟會認為我有加害羅蘭的意思！”

“哈坎城是皇家秘衛的訓練大本營，你這個時候提到……唉！罷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你想要王位我給你就是了，但是有個條件你要發毒誓決不再加害你的兄弟。”

凱恩說完話反倒是平靜了下來，只是神色間仿佛一下子變老了十幾年。

反觀艾倫，對凱恩的話倒是反應極大，古井不波的臉上此時變得近乎猙獰。他重新慢慢走回凱恩的床前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說你愿意將王位傳給我，只要我不再加害羅蘭！”

“是的，艾倫。我并不留戀這個王位，但是羅蘭是你的弟弟，他的身體里流著和你一樣的血，無論如何你不要傷害他，算我懇求你……”

“夠了！”艾倫一聲爆喝。

“為了羅蘭你竟然愿意將王位傳給我，甚至還低聲下氣地求我這個軟禁你的人。而我這些日子拼死拼活處理政事卻得不到你的一絲認同，你說我們的身體里面流著一樣的血，那我有哪一點不如羅蘭。既然王位這樣的可有可無，為甚么被立為儲君的是他而不是我？

為什么？

為什么！！

你倒是說呀！”

艾倫歇斯底里，再不復往日彬彬有禮的舉止，也沒了剛才在格林面前運籌帷幄時的灑脫。他現在有些像是一個在向父親抱怨的孩子。

凱恩對此也感到驚訝，因為艾倫從小在眾人心中一直是穩重成熟的形象，感情內斂從不做出格的事情。所以當他軟禁自己開始攝政的時候，凱恩才會感到非常的氣憤。

“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你為什么從來都沒告訴過我？”

凱恩的語氣有些感傷，因為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其實從未真正地了解過這個孩子。

“你不知道！也對，你從來都沒有想知道過，你的心里永遠都只有羅蘭，我做的再好都沒有用！即使像現在一樣，我替你處理了一個月的政事從沒有犯過錯誤，你不愿意認同我；而羅蘭作為儲君竟然擅離王都游山玩水遲遲不回，置自己的責任和全帝國的民生于不顧，就算這樣，你卻愿意為了他的安危放棄王位。”

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艾倫的情緒發泄了一些，臉色也稍稍緩轉。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的時候，有一次羅蘭硬拉著我到花園里去玩，結果我們一起掉進了池塘險些淹死，你卻單只責罰了我，告訴我作為哥哥有責任照顧好弟弟，可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一個哥哥，可我卻完全沒得到他的照顧。

從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從你這里得不到和羅蘭一樣的愛護，他不論做什么都能得到你由衷的贊賞。他花半年的時間看完了我五歲就能背誦的詩集，只是時不時的在話中引用一些句子你就夸他聰穎好學；他打碎了宮殿里名貴的花瓶，為了逃避處罰將碎片藏到了侍衛的屋子里栽贓陷害，你說他古靈精怪；他在學院中因為上課時因與同學意見不同，毫無風度的和同學打架，你卻稱贊他勇敢真誠；不管是文學、禮儀、武藝、韜略還是在政務上我做的全部都比他要好，但得到你夸獎的永遠只有他。

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你的兒子！你說你毫不知情，還要怪我為什么不向你說？面對這樣的你，就算我說了又能有什么用！”

凱恩看著艾倫，表情十分痛苦。

“艾倫，我不知道你是這樣地在意。正因為你優秀我才認為沒有夸獎的必要，反倒是羅蘭他什么都比你差勁，如果我不適時地鼓勵他，他會一直自卑地生活在你優秀的陰影之下。正是這樣他才能快樂成長到今天，成為像你一樣優秀的王子。”

“那就可以犧牲我的快樂為代價嗎？你可知道我的要求有多么的簡單，我只要你的認同，甚至只有一句話的夸獎。可你連這也吝嗇給我。

沒錯！我是想要王位。但那也是為了證明我比羅蘭要強，為了證明你做錯了。我軟禁了你就是為了要讓你看看我和羅蘭誰才是有能力治理好一個國家的人，而至于羅蘭我一點都不想要他的性命。他一路在外我有多少機會下手，如果我真的想要他的命，又怎么會拖到現在，又怎么會讓你知道！”

“艾倫，這些年苦了你了，但生在帝王之家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凱恩內心非常后悔，他從未反省過自己對待兩個孩子的區別，自大王子早年離家出走之后帶給他的打擊很大，因此對于大一些的艾倫要求很嚴，而對于瘦小的羅蘭更多的則是憐愛。毫無疑問他對于兩個孩子付出的都是心中的愛，但是他卻在兩個孩子身上同時采取了兩種不同的方法。

教育孩子不是做實驗，在今天終于結出了惡果。

他想對艾倫做些補償，想對他說父親做錯了，想對他說他一直都是自己的驕傲。但是身為一代帝王，他是一個善于認識自己錯誤但卻不善于承認的人。有些話他說他即使心中是這樣想的但到了嘴邊卻成了另一回事，所以他緊接著說出了在這個情況下極為錯誤的話。

“不要怪羅蘭，也不要傷害他。有一件事你必須明白，在我的心里他確實比你適合做國王……”

凱恩并未將理由講出，而是看著自己胸口上滲出的鮮血。

面色復又變得猙獰的艾倫抽出了隨身的佩劍刺入了凱恩的胸膛。

“住口，即使這樣你還是認為他比我強。為什么？為什么！”

寶劍離胸，帶出一捧血花，轉瞬又直刺而下。

“……別看著我！這都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偏心，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用對自己的父親揮劍，我也不用嫉妒自己的兄弟。我不用做下這樣的事情啊！我恨你！我恨你呀！”

一劍又一劍，艾倫瘋狂地發泄著。

半晌過后，當鮮血已經順著床單流淌在了地上，艾倫才將手松開，沾滿鮮血的華麗寶劍哐當一聲撞擊在光滑的地面上，聲音回蕩在寂靜空曠的臥室中。

艾倫顫抖地將雙手拿到了自己的眼前，看著上面斑斑的血跡艾倫踉蹌著向后退去，一直到背部撞上了堅實的墻壁才順勢滑坐在了地上。

眼淚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艾倫不理會手上的腥咸掩面而泣。在這個時候，他不是攝政的帝國王子，只是一個憤怒之下失手殺了父親，然后悔恨傷心萬分的孩子。

魁梧的身形蜷縮在墻邊，看上去是那樣的無助、凄涼，良久之后艾倫才重新起身，掏出身上的手帕狠狠地擦了擦臉。

干練冷靜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而且比之從前似乎又多出了一分冷厲。

“傳令下去，老國王病重，已經歸天。讓典禮官準備安排國喪，另傳所有大臣進皇宮議政。”

守在這周圍的人都是艾倫的心腹，他倒是不擔心今天的事情會流傳出去，況且事已至此換做是誰都不可能傻到自宣殺父篡位，等著被殺頭吧。

“影一，傳我的命令給那邊，動手！”

等到傳令的侍衛遠去，艾倫才又重新開口，一名黑衣人詭異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待自己培養的死士影衛離開之后，艾倫長嘆了一聲。

“羅蘭，別怪我。你我之間早就注定了如此，不管是你死還是我亡，一切就看神的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