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家
- 謫仙劫
- 放秋
- 4800字
- 2020-09-10 13:37:18
小獵本以為這些日子的經歷已經教會了他忍耐,可是當他看到這幅場景的時候,還是瞬間就紅了眼,他拔出雙刀,反握在手,忽然就朝著那群人沖了上去!十幾丈遠的距離,他瞬息而至,就像一只真正的獵豹,那么快,那么輕!至于那幫清云閣弟子,也許是因為小獵不懂修煉,行動時沒有任何氣息的波動,也許是因為小獵動作太輕,他們聽不到任何聲音,也有可能是他們真的在忙著看牧野的笑話,總之,沒有人注意到,獵人已經悄無聲息的來到他們身后了。
小獵揚起雙刀,像露出了兩顆獠牙,向最近的一個弟子撲了上去,誰知就在這時,牧野忽然越過人群,一下子抱住了小獵,他瘦的像根竹竿,跟小獵比簡直是弱不禁風,可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這么輕輕一抱,小獵竟然被生生攔住了,最神奇的是,他手里的兩把彎刀也被莫名其妙的奪了下來,重新插回了腰間。
那幾個清云閣弟子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回頭一看,只見小獵兩只手舉著,手中空空如也,臉上目瞪口呆,模樣頗有些滑稽,柳品良笑道:“喲!這不是小廢物嘛!怎么?終于餓得受不住了,也來要飯來了?”
小獵咬牙道:“誰要你的飯!把我師父的葫蘆還回來!”
柳品良嬉笑道:“想要葫蘆?好啊!你也來搶啊!你們師徒兩個一起上,大廢物加小廢物,說不定有機會搶回去哦!”說完,雙手一引,一股真氣送出,那葫蘆飛到小獵身前兩步處,滴溜溜的打轉!
瀚海弟子個個天賦卓絕,似這等氣煉寶物的本事自然是人人都會,雖說這葫蘆并不是柳品良的慣用法寶,但若只是簡單地操控的話,也是沒有問題的。小獵看那葫蘆就在跟前,心說我動作不慢,要是突然出手,未必就搶不到,心念及此,忽然一撲而上,正要抓住那葫蘆時,柳品良猛地把手一招,葫蘆直飛上天,小獵猝不及防,直接撲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啃屎。
“哈哈哈!!這小廢物果然跟老廢物一樣!蠢的跟驢一樣!!”一圈人全都大笑出來,幾個笑的兇的連眼淚都出來了,這一大一小兩個廢物,還真是般配呢。
小獵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牧野見狀不妙,忙拉住他道:“算了算了,就一個破葫蘆,我不要了,我們走吧!”
“不,師父,我今天一定會把的你葫蘆搶回來!”
牧野怔住。
小獵轉身盯著柳品良,一字一頓:“我要怎么做,你才會把葫蘆還回來?”
喲!這廢物還敢跟我較真?!柳品良冷笑一聲,伸手往下一壓,那葫蘆便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只聽他冷聲道:“小廢物,我今天就陪你玩玩!只要你今天能把這葫蘆從地上拿起來,我不僅把葫蘆還給你,還送你兩大碗米飯,怎么樣?!”
小獵看那葫蘆落地無聲,心說這東西有沒有分量,我怎么就拿不起來了?可是眼看對方笑的古怪,他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說的是真的?”
柳品良大笑:“當然是真的!你只管去拿就是,我又豈會跟你這種人耍賴!”
小獵聞言,當真便要去拿,邊上牧野拽住了他,苦笑道:“傻徒弟,算了吧,這葫蘆被他用氣機壓著,你拿不起來的!”
小獵一愣,定睛一看,這才發現柳品良遙遙伸出一只手對著葫蘆,如此一來,小獵想要拿起葫蘆,那就必須得沖破他的氣機壓制,可是……以肉體凡胎去抗衡仙家真氣,可能嗎?
怪不得他會笑的那么別有意味,因為他根本有恃無恐,因為他根本就是想看我的笑話。
眼見小獵猶豫,柳品良挑眉道:“怎么?小廢物,難道你跟你師父一樣,不僅是個廢物,還是個眼睜睜看著兄弟活活戰死,自己卻臨陣退縮的孬種?!”
牧野的臉,瞬間白了。
小獵清楚地看到了牧野的神情變化,就好像是一個本來好好的人,忽然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變得像泥塑一樣——毫無生氣。小獵很想為自己的師父辯解,但他不知道那句“活活戰死”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那句“臨陣退縮”是什么意思,也就無從辯解,他只能沉默著推開師父,心中只剩一個念頭:“今天,我便是死,也要拿起這顆葫蘆!!”
于是,小獵上前抓住那顆葫蘆,雙臂發力,猛地一拔!!
只聽“轟”的一聲悶響,那顆葫蘆居然生生起了一寸!
柳品良大吃一驚!他是萬萬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有這等蠻力!也許是因為自小在學院長大的緣故,柳品良一直心氣極高,早在幾個月前,他已經半只腳他進了有小宗師之稱的大成境界,如此年紀就能有如此修為,即便是在天才云集的瀚海學院也是極為驚艷的,從那以后,全院上下,除了一個近乎完美的上官劍華自認還比不過外,其余年輕一輩里,有幾個是他能看上眼的?此刻清云閣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瀚海弟子,若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被小獵拔起葫蘆,他的顏面何存?!驚怒之下,柳品良瘋狂催動真氣,小獵只覺得手中的葫蘆忽然變得如同大山般沉重,“轟”的一聲又落了回去!!
小獵見狀,咬鋼牙,瞪圓眼,胳膊上衣衫崩裂,露出遒勁雙臂,腳下踏碎了青石板,奮起全身力氣,往上拔!!
柳品良很快也動了真格,只是這葫蘆終究不是他的法寶雪浪,而且離得距離也有些遠,又只有一只手,所以盡管他奮力催動真氣,憋得臉色通紅,但也只能是堪堪抵住小獵的神力!
其實這時柳品良若是再伸出一只手,或者再往前走哪怕一步,就能輕輕松松將葫蘆摁在地上,可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若是真的這樣做了,那跟輸了又有什么區別?
周圍的一眾瀚海弟子也都驚呆了,他們本以為這只是一場戲耍,卻不料竟演變成了一次僵持!!
不過,這僵持并沒有持續多久,小獵不僅神力驚人,耐力亦是十足,片刻之后,他逮住柳品良一個真氣不繼的時機,忽然怒吼一聲,將那葫蘆一把拔起,順帶著,將下面幾塊石板也帶了出來!!
全場寂靜。
柳品良滿臉羞怒,有些后悔剛剛不應該猶豫不決,就應該伸出兩只手,把這小子和葫蘆一起摁趴在地上!他盯著小獵瞪了好一會兒,忽然“哼”了一聲,道:“算你小子走運!前些日子我被魔物偷襲,體內的真氣至今還未平復,要不然的話,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本事,怎么可能從我手里拿走這葫蘆?!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這小廢物計較,我說話算話,葫蘆還你們,那兩碗飯也馬上給你們端過來!”
“不用了。”小獵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回頭將葫蘆還給同樣目瞪口呆的牧野,“師父,我們走,從今天起,你不要再來要飯了,我做飯給你吃。”
說著,師徒兩人就慢慢走遠了,留下一群嘀嘀咕咕難以置信的瀚海弟子和一個神色陰冷的柳品良。
小獵說他要做飯,并不是說說而已。這兩天他在瀚海學院掃地,發現這尋仙峰上雖然沒有什么猛獸,但是山兔野雞一類的小動物著實不少,抓來做烤肉吃,難道不比低聲下氣的問別人要飯強?而且學院東北有一片神奇的溫水湖,叫做無冬湖,湖邊上四季如春,長著大片的山野青菜,去采了做菜吃,難道不比低聲下氣的問別人要飯強?而且小獵自小跟著爹爹在山上打獵,做這些事簡直輕易而舉。
其實前兩天他就有這樣的想法了,只是忙著蓋房子,所以就暫時沒提,而且,當時他也不知道,原來牧野出來要兩碗飯吃,居然也這么的……難。
說干就干,小獵回到住處后,立刻做了兩個簡單的陷阱,放在林子里,然后又跑到無冬湖附近,采了大把的野薺菜,想起牧野屋里連口鍋都沒有,猶豫再三后,跑到雨霖閣去找姜城幫忙了。
姜城聽了之后,十分熱心的給他拿了鍋碗瓢盆,還說以后他要缺什么,盡管可以來拿。原來姜城在雨霖閣也經常在廚房幫忙,她拿這些東西出來,從沒人管。
小獵感激不盡,回到牧野住處時,陷阱里已經困住了兩只野兔,于是他就麻利的生起火,把兩只野兔烤的噴香四溢,又支起鍋炒了把青菜,師徒二人一人一只兔子,席地而坐,邊啃肉邊吃菜,吃得滿嘴流油。
小獵跟著爹爹常年在山中打獵,這烤肉的水平也算一絕,牧野這些年在七閣門口混來的飯菜,多半是殘羹冷炙,哪里吃過這種香酥可口熱氣騰騰的烤肉?他一邊吃一邊夸:“香!真香!”
小獵問道:“師父,吃飽了嗎?”
牧野把骨架上最后一點肉絲卷到嘴里,瞇眼笑道:“飽了,飽了。”大概是這十八年來,最飽的一次了。
這天晚上,小獵和燕雨晴開始進行蓋房子的最后一道工序——蓋瓦。當然,他們沒有瓦片,不過小獵有辦法,他從青竹林里砍了大量的竹子,這些竹子有將近碗口那么粗,用來當瓦片簡直再合適不過。兩個人正忙活時,忽聽牧野屋里傳來一陣陣的呻吟聲,小獵本以為他喝多了在吐,可是仔細想了一下,又覺得不對——今天師父好像沒喝酒啊!驚疑之下,進屋一看,只見牧野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汗,捂著肚子在床上不停的打滾!!
小獵大吃一驚,忙抱起牧野喊道:“師父!師父!你怎么了?!”牧野痛的神志模糊,根本無法回答他!小獵大急,回頭叫道:“燕姑娘,你知不知道——”話說到一半,忽然發現燕雨晴沒跟進來,她只是遠遠的站在門外,一臉焦急的看著這邊。
“燕姑娘,你怎么不進屋?”
燕雨晴支支吾吾的道:“你師父他……很厲害的……我有些怕他……哎呀!好了!你問我干什么!看你師父的樣子,很可能是中毒了,你快帶他去百草園解毒啊!”
小獵如夢方醒,忙抱起牧野往學院跑去,燕雨晴本來也要跟來,但猶豫了一下后,還是悄悄的離開了。
瀚海弟子行俠天下,中毒受傷自然都是常事,學院為此特意雜青崖林附近開辟了一片園地,用來種植一些可療傷解毒的藥草,便是百草園了。小獵掃地時曾經來過這里,認得道路,當下背著牧野一路跑到百草園門口,時至深夜,園里寂靜無光,但小獵也顧不上那么多了,拼命的敲門大喊,片刻后,一個人影手提燈籠款款走了過來,她推開園門,問道:“有什么事?”
燈光之下,那張臉清麗無雙,小獵一眼就認出來,竟是——云蘿。
云蘿也認出了小獵,她咦了一聲,道:“小獵,這么晚了,你來這干什么?”隨即又看到小獵背上的牧野,忍不住道:“牧師叔?他這是……中毒了?快!你快把牧師叔背進來!我替他看看!”
小獵不覺心中一暖,這整個瀚海學院里,肯稱呼牧野師叔的,姜城是第一個,云蘿是第二個。
當下小獵跟著云蘿來到一間屋子里,將牧野放下,這時牧野已經痛的失去了意識,口水橫流,但云蘿不避臟污,用白皙的手翻開牧野的眼睛和嘴巴看了看,隨即抬頭道:“姜師弟,牧師叔今天都吃了些什么東西?”
小獵一愣,道:“也沒什么啊……就是吃了一只烤兔和一些野薺菜。”
“野薺菜?這尋仙峰上哪有——啊!姜師弟,那些薺菜你在哪采的?”
“就在你們園子附近。”
“……姜師弟,牧師叔這是中毒了,只怕就是因為那些薺菜的緣故。”
小獵目瞪口呆:“為什么?野薺菜也能有毒?!”
云蘿笑道:“薺菜當然沒有毒,只是這百草園里種了好多的藥草,其中許多都是有毒的,你采的那些薺菜離百草園太近了,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一些毒性,所以牧師叔吃了以后才會中毒。”
小獵還是不解:“那我怎么沒事?”
云蘿有些意外:“你也吃了?嗯……可能是因為你身體比較結實的緣故吧。”說話間,云蘿已經包好了幾包藥,遞給小獵,叮囑道:“這些藥你早晚各熬一碗給牧師叔喝了,放心,這種毒毒性很弱,過不了幾天,牧師叔就能好起來了。”
小獵這才放下心來。
這天晚上,牧野吃了藥后,一直高燒不退,他神志不清,時而痛的大叫,時而嘶聲哭喊,小獵聽他喊的話,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
“二哥!!二哥!!!我對不起你!!九弟對不起你啊!!!”
“二哥!九弟是孬種!九弟是廢物!嗚嗚嗚嗚……”
“六姐……六姐……你為什么不殺了我,給二哥報仇……你殺了我啊……殺了我啊……”
每一次嘶喊,牧野的胸膛都劇烈的起伏著,仿佛隨時都會氣絕,痛苦的聲音響徹整片林子,但在瀚海學院里,卻沒有一個人能聽到。
小獵覺得好生凄涼,這十八年來,我師父一直都是這樣過的嗎?
是夜,小獵整夜未睡,一直悉心照顧著牧野,直到天快亮時,藥效上來,牧野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在過去的十八年里,牧野一直潦倒過活,經常把酒當飯吃,身體早已經被糟踐的不像樣子,這次中毒雖然不嚴重,但還是幾乎要了他半條命。接下來的三天里,他虛弱的完全下不了床,多虧了小獵寸步不離的在旁照顧,這才終于漸漸恢復了過來。
待到第四天的時候,牧野終于覺得身子有了力氣,他掙扎著爬下床,出門一看,只見晨光之下,新的木屋已經蓋好了,木板墻,竹片瓦,有窗有門有屋檐,前面還有一個用竹籬笆圍成的院子,院子中間有一張嶄新的木桌,而此刻,那孩子正趴在桌子上酣睡。
這是一個家,一個自己十八年來從未有過的家。
牧野顫巍巍的走進院子,伸手把小獵拍醒,然后紅著眼道:“小獵,你放心,師父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經脈。”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