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約的醫生叫黎宋，曹庚凌帶著曹子修到他的門診室里的時候，黎宋的門診室里已經沒有別的病人了。

曹庚凌抱著曹子修，客氣的坐下，“你好黎醫生，我們家孩子這兩天眼睛疼。”

黎宋醫生很職業的抬起了頭，沒有著急詢問病情，而是問了句：“姓名？”

曹子修回答道：“叔叔，我叫曹子修。”

黎宋的表情變得有些柔和，“你今年多大了？”曹子修想了想，“叔叔，我今年九歲。”

黎宋點了點頭，示意曹庚凌放下曹子修，然后對著曹子修說道：“叔叔和你玩個游戲好不好？”

曹子修還是很乖巧：“好，叔叔，我們玩什么呀？”

黎宋故作深思，循循善誘道：“叔叔和你玩一個眼睛張大的游戲，你待會兒把眼睛瞪大，堅持一會兒，叔叔給你一顆糖吃好不好？”

曹子修立刻瞪大了雙眼，黎宋一愣，立刻站起身來，仔細的盯著曹子修的眼睛，仔細的檢查了一番。

曹子修瞪了一會兒眼睛，覺得眼睛有點澀，就有些緊張地問黎宋：“叔叔，我可以眨眼嗎？”

黎宋已經檢查完畢，微笑著說：“當然可以。”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從抽屜里拿出一顆糖，遞給曹子修：“喏，你的獎品。”

曹子修揉了揉眼睛，興高采烈地接過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口袋。

曹庚凌看黎宋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并不大，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工藤洋子稍微一用力的推開門，甩了甩濕噠噠的手，看了看曹庚凌。曹庚凌沖她點了點頭，示意無事，工藤洋子也松了一口氣。

黎宋看著一邊玩耍的曹子修，又看了看曹庚凌，“先生姓曹？”

曹庚凌面無表情，推了推眼鏡，很正式的道，“是的，鄙人曹庚凌。”

黎宋拿出一個小本本，也不知道在上面寫了什么，一邊寫一邊叮囑道：“這個小朋友這幾天可能有點用眼過度。可以看得出來精神狀態很好，說明不怎么熬夜，但是眼睛真的有點疲勞了，小孩經常看電視嗎？”

曹庚凌搖了搖頭，心道家里根本就沒買電視，曹子修哪里來的電視看。

黎宋哂笑了一下，“那可能就是暑假作業太多了。這點就比不上我們家孩子了，我們家那個已經小升初了，今年暑假沒有作業。”

曹庚凌也跟著笑了笑，“那不挺好，沒有作業。對了，醫生，有什么建議嗎？”

黎宋想了想，“你去找個藥店，隨便買一種滴眼液，按照說明給他使用就行了。還有你當家長的也得留心點，這幾天要看著他寫作業，讓他寫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勞逸結合，再就是要注意坐姿，不要離桌子太近，容易近視。”

曹庚凌道了聲謝，就帶著曹子修和工藤洋子離開了醫院。

過幾天，就應該考慮曹子修覺醒的事情了。如果這個關頭曹子修的眼睛出了問題，麻煩會比較大。

短信提示音響起，曹庚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看到工藤洋子看了過來，曹庚凌只是稍微笑了笑，就收起了手機。

可是他的心里卻是極度的震驚。

四大家族都已經回來了，可是無一例外的是，四大家主都死了。其他人毫發無損。

曹庚凌跟工藤洋子和曹子修道了個歉，本來今天下午應該帶他們去玩的，只不過現在公司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他必須要處理一下了。

曹庚凌到達公司的時候，迎接他的是雙目紅腫的姜白鶴，曹庚凌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了句：“節哀順變。”

姜白鶴木然地點了點頭，只不過還是沒忍住，一滴眼淚順著眼眶就流了出來。

曹庚凌聽到了背后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蘇韻玲，二話不說，拍了拍姜白鶴的肩膀，扭頭就走。

他要給姜白鶴一些時間和空間，也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和空間。

蘇洪哲之死算是這次四大家主都會陣亡事件的預警，只是他來不及反應，就收到了四家家主的死訊。

根據他在路上打電話能得到的信息，四大家主都是在返回淮南的前一天出了事。

曹庚凌推了推眼鏡，從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布袋，又從布袋里拿出了一塊兒海綿，在手中捏了捏，這才把布袋收了起來。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報了警，這件事情雖然屬于奇人界，但是上層機器一定會快速反應快速介入，因為這已經牽扯到了四條人命。

曹庚凌急匆匆地又奔向了治安所。無論如何，他最起碼要得知四大家主的死因。

所長鄒志強帶他來到了法醫辦公室。

法醫辦公室里，一個高挑女生正在穿上法醫職業裝，剛戴上口罩，就看見了所長領著一個人進來。

鄒志強關上門后，低聲說了句：“你們都是奇人，好好溝通一下。”打了個關照之后，鄒志強立即如避蛇蝎一般的離開了辦公室。

曹庚凌伸出了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曹庚凌。”

正準備伸手的女法醫愣了一下，手停留在半空，有些訝然：“你就是曹庚凌？”

曹庚凌沒有去證明這件事，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女法醫最終還是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韓伊諾。我負責檢查你們公司的四具尸體。”

兩個人只是握了一下手，就前往斂尸房了。

奇人的案子一般由奇人自行處理，所以韓伊諾這次尸檢并沒有帶助手。

韓伊諾拿出了刀，正準備下手，曹庚凌就說了一聲“等一下”。

韓伊諾停下了動作，有些不解，又帶有一些不滿的看著曹庚凌。

曹庚凌拿出了一塊兒海綿，敷在了蘇洪哲的面部，運轉起能量，靜靜地等候海綿能夠有所反饋。

海綿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

曹庚凌如法炮制，一一的將海綿敷在了另外三家家主的臉上，每次都運轉能量，可無一例外的，海綿仍舊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韓伊諾看了半天，偶然間想起了什么，這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手上的這是孟結海綿？”

曹庚凌頭也沒抬，“是，去年才問世的孟結海綿。你既然知道孟結海綿，當然也在知道我在做什么。”

韓伊諾并不著急動手，因為她也知道曹庚凌這么做的意圖了。

傳統的道家養生理論認為，人體健康，由性命決定，性命相依，一陰一陽相伴而成。性命在陰陽之間平衡，在五行之中調和，確保了人體的健康發展。說的通俗一點，性命二者的關系就是靈魂與肉體的關系，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肉體的存在是靈魂的存在的依據，一旦肉體的生命力枯竭，那么靈活也如同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只能慢慢的消散殆盡，消散于天地之間。

而現代科學研究大部分人的身體構造之后，普遍認為，其實所謂的靈魂，就是一種特殊的電磁波的聚合方式，而肉體，只不過是供電磁波存在或者發生反應的一個能量場。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人類的腦電波。腦電波是人類腦部所具有的獨特電波，目前還沒有測出來它的頻率，但是從側面反映了人體內確實有大量的電磁波現象。

而且電磁波并不想人類想象的那樣虛無縹緲，人類的靈魂也不是那么的不近現實。電磁波也好，靈魂也好，這都是可以進行量化的。電磁波可以用頻率來表示，所以才有了長線短線無線電波的區分。而靈魂的數量化，是來自于現代美國奇人界的理論發展。當時的美國醫學界認為，依附于人體的獨特的電磁波以粒子的形式存在，所以它們的表現形式應該是物質，而所有物質都存在重量。于是，1907年，美國麻省的醫生鄧肯·麥克道高通過對幾組不同人群的抽樣稱重實驗，得出結論，人類死之前與其之后身體重量相對減輕21克左右，所以這部分重量應該就是人體所存留的電磁波的重量，也即人類靈魂的重量。

正如世人知道永動機并不存在一樣，永遠能運轉的能量場也不存在，人類會經歷生老病死喜怒哀愁，不過最終的歸宿都是死亡，肉體的歸宿一定是腐朽。靈魂作為電磁波依附于肉體這個相對穩定的能量場而存留，一旦作為能量來源和居住場所的身體消亡，失去了所有的生理反應和意識，人類的靈魂也就會逐漸的停止反應，慢慢的消散于天地之間。所以人們常說的人死之后，回歸自然，不止是人類的肉體會被大地慢慢分解，人類的靈魂也會轉化為普通的電磁波頻段，真真正正的融入自然之中。

不過，靈魂雖然會徹底的消耗殆盡，但那也是一個逐漸發生的過程，這個過程一般會持續七天，也就是人們所說的頭七，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人類的靈魂是無法存留的。可是靈魂就算會消散，也斷然不會像四家家主這樣，一點反應都沒有。要知道孟結海綿的作用就是用來測試靈魂深度，而且孟結海綿問世以后就以高敏感度著稱，四家家主的頭七都還沒過，靈魂波動怎么一絲一毫都無？

韓伊諾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看了一眼曹庚凌。

曹庚凌抬起頭來，半張臉在燈光下顯現，半張臉隱在黑暗中，陰沉的表情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同修羅，不帶一絲人間煙火的冷冽眼神充滿了肅殺。斂尸房內，只能聽到低沉急促的呼吸聲，卻是落針可聞。

韓伊諾看到這一幕，下意識的就離開了曹庚凌身邊。她故作鎮定的來到了姜祁英的尸體旁邊，拉開遮尸布，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曹庚凌也是拉開了面前的蘇洪哲的哲尸布。他仔細的看了一會兒之后，敲了敲蘇洪哲的肚皮，檢查了一下蘇洪哲的鼻腔口腔。

韓伊諾一開始還是迫于曹庚凌的可怕面孔，現在卻完完全全的進入了自己的角色。她仔細檢查了姜祁英的身體，冷靜地分析道：“沒有創口，也沒有皮下出血的現象，死者表情安詳，初步推斷，沒有收到外傷、內傷或者極度的精神損傷。”

曹庚凌的聲音緊接著就傳了過來，“內臟完好，筋骨也正常工作，口腔和鼻腔沒有化合反應和堵塞現象，尸體肌肉松弛，說明死者臨死前沒有任何劇烈的行動，也沒有中毒，更不是被人悶死的。”

韓伊諾驅趕走心頭的畏懼，頗有些驚訝的道：“你還會驗尸？”

曹庚凌頭都不抬的回答：“嗯，對，以前經常殺人，殺人之后有個壞毛病，一定要把尸體整理干凈，然后以旁觀者的角度來分析死者的死因。”

韓伊諾好不容易驅趕走了對曹庚凌的畏懼，聽到了這句話，畏懼的情緒又迅速的卷土重來。看來傳言是真的，曹庚凌真的是因為殺人太多而惡名遠揚。那照這樣看，李軒轅也是因為踢館上癮而聞名天下的了？

不過，曹庚凌的這個毛病真的是有點......太過于重口了！殺完人還嫌不夠，還要把尸體收拾干凈，擺放整齊，然后自己充當臨時法醫，去推斷死者的死因，去盡可能的復原死者的死亡過程。這相當于，現實中殺死了別人一次，還要在想象中再殺死別人一次。而且聽曹庚凌的口氣，他這么做還不是一回兩回。而且曹庚凌還絲毫不猶豫的直言不諱地就說出來了，聽他的意思，他還有點上癮。韓伊諾哪怕是個法醫，此刻和曹庚凌共處一室，還是在斂尸房，莫名其妙的也覺得有些惡心，有些惡寒。

曹庚凌并沒有注意到她這些小心思，仍然是在認認真真的尸檢。他拿出幾樣東西，分別堵住了蘇洪哲的六竅和臀部，只留下了一個耳朵還沒有付諸。然后他運轉能量，驅動蘇洪哲體內剩余的空氣，讓它們流動，看看有沒有別的排氣口。然而他失望了，蘇洪哲的肚子開始鼓了起來，也就是說，蘇洪哲體內并沒有其他的排氣孔。這說明蘇洪哲也不是受了暗算而起，他的身上連一個微小的針孔都沒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類修行的最終的目的，無非就是學習道，近自然，謀求自身的生存與發展。所以人體在某些方面一定會遵循大自然的規律，契合大自然的運轉。氣清而輕者上浮，氣濁而沉者下降，一進一出，周轉天地之間。人類也會有這個過程，說白了，就是氧氣通過呼吸進入人體和二氧化碳通過呼吸排出人體的過程。人們往往說氣沉丹田，因為丹田確實是人類常用的呼吸的一部分身體構造，尤其是奇人，因為需要大量的消耗體力，所以尤其重視丹田的作用。丹田處于小腹處，埋藏極深，可是人一旦多次運用丹田呼吸，久而久之，人類的呼吸就會默認選擇流經丹田。蘇洪哲體內的氣，在沒有任何出口的情況下，就會因為身體慣性的緣故屯聚在他的丹田之處。

曹庚凌終于忙完了他手上的驗尸工作，他直直的站在原地，像個標槍一樣，看不出喜怒哀樂，聲音里也聽不出愛恨情仇，“沒有找到致死原因。”

韓伊諾忙碌了一會兒之后，面色蒼白，在昏暗的室內顯得極為暗沉，她有些顫抖地聲音說道：“我，我也沒找到致死原因。”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韓伊諾還是不死心的問道：“曹庚凌，如果是你親自出手，你有沒有辦法做到這樣不留一絲痕跡的殺人？”

曹庚凌十分篤定地道：“我做不到。”

韓伊諾還想再說什么，曹庚凌一揮手，已經出聲打斷了她的下文，“我知道你還想問什么，你想知道有什么可能是兇手擊殺了他們之后是不是用某種特殊手段還原了他們的尸體，所以咱們才無法找出他們的死亡原因。是這個意思吧？”

韓伊諾半晌無言，許久，才不得不遲緩的點了點頭。曹庚凌一開口就已經道破了她心中的想法，是不是因為兩個人的想法不謀而合？

曹庚凌右手托著下巴，左手托著右手的手肘，“我剛剛試著讓蘇洪哲體內的空氣流動起來，可是只是讓他丹田內的氣聚集了起來，他的骨架并沒有因此變形，皮下血管組織也沒有因此破裂出血。”說完，曹庚凌四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一亮，拿起一張白紙，看了看，內容是空白的，于是隨手就將紙揉皺了，隨后又將紙平鋪。“你也看到了，一旦我們對這張白紙有所動作，它就再難恢復原狀。人體就脆弱的和這白紙一樣，如果你讓他產生褶皺，即便你隨后把他撫平，卻還是有辦法能直觀的感受到褶皺的存在。我剛剛試了很多手段，蘇洪哲的尸體和原本的正常狀態相差無幾，幾乎可以確認，他們不是暴斃而亡，他們甚至可以說是”，曹庚凌說到這里，險些抑制不住，不過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只有手上暴起的青筋能體現他此時的憋屈與惱怒，“他們是無疾而終。”

韓伊諾看著初次見面的曹庚凌，畏懼他的冷靜，更畏懼他的殺人如麻。還有一種對于兇手的恐懼彌漫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