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一入小院，歲月不知深淺

“呵呵，你這個小施主，有趣的很啊”

老和尚的笑聲在張三一心底響起。

“吸溜……吸溜……”

三哥早已經把茶水用舌頭卷的喝光了，一點不剩，還舔舔嘴。

之后，又縮進了張三一的懷里，滿足的繼續睡著了。

欣慰的看了懷里的三哥一眼，張三一抬頭，朝著老和尚笑了笑。

一陣風吹過，吹的槐樹葉颯颯作響。

張三一感覺到心底一片寧靜，沒有剛進來的忐忑，還有緊張了。

“小施主，我要是告訴你，喝夠三杯，可以長生不老，你后悔么”

老和尚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張三一，又低下頭，吹了吹茶，抿了一口。

“長生不老？”

張三一不知為什么，只是懷疑了幾秒，還是信了老和尚的話。

愣了一下，張三一咧了個笑，搖了搖頭。

“哦？小施主能否說明下為什么不后悔么？”

老和尚挑挑花白的眉毛。

“額……其實……也沒什么吧？都送出去了”

“嘿嘿……”

張三一撓撓頭。

“再說了，我活那么長時間干嘛啊？”

像是言不由衷，張三一拿起了茶杯，在手里把玩，不敢看老和尚。

后悔么？說實話，他有點。

但是，并沒有特別后悔，也許，睡一覺，就忘了。

老和尚已經喝完了第二杯茶，把茶杯輕輕的放在石桌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而他身后，小和尚還捧著那個小杯子，一直放在嘴邊，咧著嘴，樂呵呵的，也不知道喝完了沒。

老和尚似乎又入定了，花白的長眉，無風自動。

張三一撐著地，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動了動腿，盤腿坐了這么久，他都覺得腿麻了，很是難受。

“呵呵……小施主覺得不自在，就走走看看吧！”

老和尚依舊氣定神閑，閉著眼睛。

張三一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老和尚。

抬起頭，仔細看了看這棵大槐樹，這槐樹是真的大，快要占滿整個院子了，繞著槐樹，張三一慢慢走了一圈，才發現，這槐樹比他剛開始看到的還要大。

甚至，張三一能感覺到，這老槐樹，枯萎的那一半和茂盛的那一半，剛剛好。

又繞著院子走了一圈，院子里只有兩間屋子，一間在東邊，一間在西邊，樣子一模一樣。

輕輕推開西邊那件有些破舊了，咯吱作響的門，屋里面空蕩蕩的，簡單，但是干凈。

東邊的屋子，和西邊一樣。

奇怪的是，張三一在這個小寺廟中竟然沒有發現一尊佛像。

他都懷疑這是不是一座寺廟了？

可是，看到老和尚和小和尚的裝扮，這很明顯是座寺廟啊？

這就很奇怪了。

院子很小，就這么點東西了，看完，也就沒了。

“小施主，看完了，就過來吧”

張三一扭頭看了看老和尚的背影，有些無奈。

蒲團已經被換成了一張翠綠色的小竹椅，張三一微微一愣，還是坐了上去。

還是那股涼絲絲的感覺，讓他感覺到心底一片寧靜。

這椅子，不會是那蒲團變得吧？

怎么變新了？

輕輕的沏了一杯茶，老和尚朝著笑了笑，放下了紫砂壺。

張三一也笑了笑。

“小施主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可以問老衲了，或者，聽老衲說說？”

“大師，您請說吧！”

張三一有一肚子想問的，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還不如聽老和尚講講。

“從何講起好呢？”

“先從這里講起好了，小寺，名叫青山，可以叫青山樓，但是，不能叫青山寺……”

“那個……大師……為啥不叫青山寺啊，您這不是寺廟么？”

張三一忍不住打斷了老和尚的話。

“呵呵，為什么寺廟，就要叫青山寺啊？小施主你這話可沒道理啊！再說了，是寺非寺，還不是人定嗎？”

“小施主，你覺得呢？”

老和尚笑了笑，抿了一口茶。

張三一微微點頭，覺得老和尚說的，也不無道理。

“大師，您繼續”

“青山，不拜佛，不供神，只信天地，還有自己……”

老和尚的聲音在張三一的心底響著，張三一時不時的點點頭，又時不時的有些疑惑。

“那個……大師，為什么，您這寺廟，為什么時隱時現的，還有，那鐘聲是怎么回事？”

“青山，只為有緣人現，鐘聲，也只是為了那有緣人響”

“我？是那個有緣人？”

張三一指著自己的鼻子，語氣有些詫異。

“小施主這不都進來了么？”

“我這青山的門檻，說高也高，說不高也不高，高矮，都只看緣分”

“緣分？”

“是，緣分”

老和尚低頭，把最后一口茶喝了進去。

“那，為什么是我？”

“小施主，為什么是你，你難道不知道么？”

“額……”

張三一愣住了，想想自己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就明白了。

小院里，已經是黃昏，光線透過槐樹枝椏，灑在石桌上，樹影婆娑。

老和尚身后，那個小和尚打了個呵欠，揉了揉肉眼睛，那個大蒲扇，早已經被丟在了一邊。

“小施主，時間不早了，休息吧”

“槐生，站住，讓小施主先選”

那個小和尚止住了步子，憨憨的撓撓腦袋。

“小施主，先選房間吧！”

“額……我選……東邊那間吧！”

“呵呵，小施主，選定了，就不能變咯”

“睡覺咯……”

老和尚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拿起蒲扇，在槐生小和尚的后腦勺輕輕拍了一下。

“哎呀，師父，您打我干嘛？”

聲音稚氣，揉著腦袋，虎頭虎腦的。

微微笑了笑，張三一轉身，朝著東邊的那間屋子走去。

輕輕推開門，好像，屋子里和剛才看到的……不一樣了。

三哥率先跳了進去，窩在一張蒲團上面，又開始酣睡了。

搖搖頭，張三一輕輕關上了門，躺在有些硬，還有些硌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今天一天的經歷，讓他有些睡不著了。

可是，為什么，在這個小寺廟中，卻有一種心安的感覺呢？

是那茶，還是那蒲團，或者是那老和尚？

天終于黑了，小院的天空，黑漆漆的，沒有星星，更沒有月亮，只有張三一的房間，燭光搖曳。

忽然，一片青翠的槐葉悄悄從枝椏上掉落，恰好穿過了張三一那開了一絲縫的窗戶，慢慢飄落，落在了張三一的懷里。

輕輕捏起那片葉子，張三一放在眼前，透著光，看了看，又輕輕把那片葉子放在了一邊。

終于，張三一緩緩閉上了眼睛，小屋中，燭光也熄滅了，小廟中，一片寂靜，祥和，美好。

……

不知睡了多久，像是一絲風吹過，又像是一道光打在了臉上。

張三一艱難的睜開了眼睛，眨巴了眨巴，又有些用力的揉揉眼睛，張三一發現，周圍怎么變了，綠的有些過分。

猛的坐起身來，張三一看看周圍，房子沒了，小廟，也沒了。

他竟然睡在荒郊野外，一塊大石頭上。

難道？我做夢了？

忽然，張三一看到了不遠處，還在酣睡的小和尚，不是做夢，可是，小寺廟呢？

老和尚呢？

“師父？師父？”

小和尚又在夢囈，吧唧著嘴。

“小施主，不要驚訝，一切，都是真的，帶著槐生，記住自己的選擇”

“哦，對了，忘了給你說了，一入小院，歲月不知深淺，老衲告辭了”

心底的聲音，戛然而止。

張三一還是有些沒有回過神來，這都是哪跟哪啊？

老和尚已經消失不見了，張三一也不能管那個莫名有些可愛的小和尚。

輕輕把三哥身上那枚葉子拿起來，看了看，張三一放在了口袋，又抱起了三哥，跳下石頭，來到了小和尚身邊。

張三一走到槐生小和尚的身邊，小和尚就醒了，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虎頭虎腦的朝著周圍瞅了瞅。

瞬間，就眼淚汪汪了。

“師父？師父？”

聲音哽咽著，小和尚那個傷心。

蹲下身來，張三一準備拍拍小和尚的腦袋，安慰安慰他，但是，不知為什么，剛伸出的手，就定住了，高懸在小和尚腦袋上，久久不能落下。

猶豫了下，張三一還是收回了手。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和尚眼淚汪汪的看了張三一一眼，站了起來，點點頭。

又低下了頭，低聲抽泣。

“那就走吧”

小和尚跟在張三一的后面，亦步亦趨。

邊走，還邊不斷的四處張望著。

“槐生，沒出來過啊？”

“啊……嗯……”

小和尚縮縮腦袋，瞅了一眼張三一的后背，又開始偷偷四處張望。

師父說，他是個孤兒，被撿回來的，自從他能走路，又記憶開始，他就沒出過那個小廟，每天只有師父和那棵大槐樹作伴。

“槐生啊，你師父說的，一入小院，歲月不知深淺是什么意思啊？”

“施……施主，我……我也不知道……”

“好吧”

“那個……要不，你叫我三哥吧？”

“三哥？”

突然，張三一懷里三哥拱拱腦袋。

“額……算了，叫三叔吧”

“三叔？”

“好的，知道了，施主……三……三叔……”

“呵呵……”

走快點吧！

“哦，三叔”

咚——

一聲鐘響，張三一和槐生小和尚不約而同的扭頭朝后望去。

小廟沒有出現，老和尚也沒有出現。

“走吧”

“哦”

小和尚又在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