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赤劍，羲和

“你想救她？”

張三一想回頭，卻被摁住了，摁住他的那人力氣極大，他動(dòng)彈不得。

“是”

“救不了啊！”

那人聲音中充滿了悲傷。

“她是你女兒”

“那是她的命”

聲音平靜的可怕。

“命，又是命？那她祭劍了，你贏了么？”

……

身后，那人沉默不語。

張三一知道，他還沒有離開。

空曠的大殿中，只有他和那人，他坐在那冰冷的黑椅子上。

沉默了許久，身后那人又才開口。

“當(dāng)年……我和你一樣的選擇……”

張三一突然說不出來話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當(dāng)然不希望霍雙笙祭劍，現(xiàn)在的局面已經(jīng)是個(gè)死局了，要么霍雙笙祭劍，成就那把劍，還有一絲希望能保住金城，不祭劍，還會是一樣的結(jié)局，金城淪為鬼蜮，骷髏遍地，無一活物。

“那該怎么辦？”

張三一瞇著眼盯著門口，聲音沉重。

“現(xiàn)在，你才是城主，你不該問我”

聲音戛然而止，張三一猛地轉(zhuǎn)身，身后，空無一物。

“草，他是你女兒”

張三一忍不住，還是破口大罵了出來。

他能怎么辦啊？

癱坐在椅子上，張三一抓著腦袋。

黑甲士兵最多只能支撐一整天了，甚至是，城中大部分青壯也都早已經(jīng)出了城，上了戰(zhàn)場，早已經(jīng)可謂是舉城皆兵了。

可是，為什么要讓自己來做抉擇呢？

起身，張三一慢慢走出了黑色宮殿。

城中，早已經(jīng)空蕩蕩的了。

走在青石板街道上，就他一個(gè)人。

鍛劍的地方在后山里，因?yàn)楹笊接械鼗穑清懺靹Φ牡胤健?

張三一沒見過那把所謂的可以拯救金城于水火的劍，他想去看看。

后山早已經(jīng)被掏空了，只是靠近，一股熾熱感就撲面而來。

“城主大人——”

來人恭恭敬敬。

張三一瞥了一眼。

“必須得雙笙么？”

“是”

帶我去看看那把劍吧。

繼續(xù)往里走，已經(jīng)到了山的腹地。

到處都是炙熱火紅的巖漿，咕嘟嘟的。僅是一會兒，張三一就大汗淋漓了。

巖漿中間，張三一看到了一把劍，黑漆漆的更像是一根棍子，完全看不出來是把劍。

突出的青石像是一個(gè)棧道，直直到了那把劍附近。

“城主大人，危險(xiǎn)——”

張三一沒聽也沒停下，還是朝著那把劍走去。

“你們別過來”

青石足足有十多米。

越往里面走，不僅僅是感覺炙熱了，張三一感覺自己的內(nèi)心都已經(jīng)燥熱了起來，恨不得脫光全身的衣服，可是，此刻的他渾身包裹在黑色的鎧甲中，像脫去也脫不了。

終于走到了盡頭，張三一俯瞰著那把劍，劍微微顫抖。

“我突然想明白了”

張三一沉默了一陣，他不知道那人在不在，他想確定一下，可惜失敗了。

“你應(yīng)該在吧？”

“出不出來隨你”

“或許，你跳進(jìn)去，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

張三一的目光絲絲的盯著那把劍，只是，已經(jīng)做好了防備。

“你進(jìn)去，也是最好的結(jié)局”

還是那淡漠的聲音。

張三一沒有回頭，還是背對著那人，此時(shí)，只要那人輕輕推一下他，他就真的祭劍了。

“呵呵，看樣子，我們得打一架了？”

緩緩轉(zhuǎn)身，張三一就像照了面鏡子一樣，那人也籠罩在黑色鎧甲中，和他一模一樣。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會喝酒么？”

張三一先是搖搖頭，有點(diǎn)點(diǎn)頭。

“那就坐下陪我喝一杯吧？”

兩人中間，出現(xiàn)了一張石桌，上面擺著一只酒壺，還有兩只碗。

張三一坐下，等著對面那人。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要讓你來？”

“因?yàn)槌宋遥挥心悴拍芪兆∧前褎Γ偟恼乙粋€(gè)能用那把劍的人吧？”

“這么多年了，還真等到了”

張三一沒有出聲，端起了面前的酒碗，四周全是炙熱的巖漿，他早已經(jīng)是口干舌燥了。

“咳咳咳——咳咳咳——”

僅僅是一小口，張三一的胸膛就感覺像是著火了一樣。

“哈哈，還說會喝酒”

“你說，當(dāng)年要是我進(jìn)去，讓笙兒來握劍，會不會好一點(diǎn)？”

猶豫片刻，張三一才沉沉回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誰又能知道啊，至少，要比現(xiàn)在好了”

那人仰頭，“咕咚咕咚——”把一整碗酒都吞下了肚。

“喝了吧，時(shí)間不早了，該做點(diǎn)正事了”

張三一端起碗，有些愁。

但，還是仰頭，灌了進(jìn)去。

像是火燎一樣，張三一感覺自己要燒著了，黑甲下面的他，肯定早已經(jīng)紅透了。

“酒也喝了，再多說一句，照顧好雙笙，當(dāng)年，我真沒想過要讓她祭劍啊”

“你說，我算是個(gè)英雄嗎？”

張三一沒有回答，應(yīng)該算吧？

然后，俯首，拜了下去。

“剩下，看你了”

張三一感覺到，那人笑了，然后，就倒了下去，直直掉了下去，掉到了那把劍上，他的身體被巖漿吞沒。

瞬間，那把劍劇烈的顫抖了起來，整個(gè)山都跟著搖了起來，巖漿開始沸騰了，翻滾了起來，一朵朵赤紅的巖漿花再空中炸裂。

劍上，那黑色的外殼開始慢慢脫落，巖漿開始慢慢的向著那把劍涌去，那劍竟然是在吞噬巖漿。

劍柄出現(xiàn)了，依舊是黑黝黝的顏色，是那種深沉的黑，把光線都吞沒的黑。慢慢的，劍身出現(xiàn)，赤紅色的劍身，就像是流淌的巖漿一樣。

山還在搖，巖漿還在翻滾，只是，巖漿卻越來越少了。

又過了許久，整座山，早已經(jīng)塌了一半，巖漿已經(jīng)見底了。露出了劍尖，劍尖不是赤紅色的，就像是接上去的一樣，是白色的，像骨頭一樣的白色。看上去格外的格格不入。

最后一滴巖漿消失，“嗡——”一聲劍鳴，罡風(fēng)四起，“轟——”山壁被切下一塊，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張三一就站在赤紅色的劍，沒有動(dòng)作，身上的那黑色鎧甲早已經(jīng)支離破碎了，僅僅是一道劍鳴而起的罡風(fēng)就讓他都無可奈何的黑甲破了。

顫抖的伸出手，張三一攥住了劍柄，一股巨大的炙熱感直沖胸膛，比剛才那碗酒下肚更甚幾倍。

忽然，張三一的右臂開始燃了起來，熾熱的紅色火焰開始慢慢蔓延，從右臂，爬上了腦袋，然后又燒到了左臂，半個(gè)身體都燃燒了，火焰開始向下蔓延。

張三一感覺到，自己的鎧甲已經(jīng)化為了飛灰，皮膚也開始燃燒了，接下來，是血肉了吧？最后，是骨頭？

他會被燒死么？

可是，他為什么感覺不到痛？

難道，人被燒死的時(shí)候感覺不到疼痛？

他聞到了肉香味。

嗯，還挺香的。

忽然，張三一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朝著他的腦袋擠了過來。到處肆虐著，可是，他卻束手無策，一點(diǎn)兒辦法都沒有。

那好像是一道黑影，他想干嘛？

張三一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他該怎么辦啊？

他動(dòng)不了。

對了，飛劍。

腦海中，三道飛劍朝著那黑影飛去，可是，那黑影只是伸出了手，輕輕一攥，飛劍就消失不見了。

那黑影已經(jīng)有靠近了一些，張大了嘴，朝著自己咬了過來。

下意識的像躲開，可是，怎么也躲不過，那黑影已經(jīng)咬到了他，痛，撕心裂肺的痛……

不知是恐懼還是痛苦，張三一閉上了眼睛。

忽然，那股劇痛消失了，張三一緩緩睜開了眼睛。

只見，一個(gè)金色小人正扛著一把比他還要高的劍，叉著腰，而那兇神惡煞的黑影，此刻竟然匍匐在金色小人腳前，顫顫巍巍，頭都不敢抬。

這不是自己丹田中的那小人么？

怎么跑到腦海里來了？

忽然，那小人轉(zhuǎn)過頭來，朝著張三一咧嘴笑了笑。

怎么感覺長得和自己一樣啊？

金色小人消失，那黑影眉心，出現(xiàn)了一個(gè)白色的印記。

張三一才知道，這黑影就是這把赤紅色劍的劍靈，也就是祭劍了的那城主的靈魂，只是，剛剛祭劍，劍靈初成，渾渾噩噩，就想喧賓奪主，想要奪舍了張三一。畢竟，沒有哪個(gè)靈魂想要被禁錮在一把劍中，每一個(gè)靈魂，本性自由。

黑影消失，張三一睜開眼睛，自己身上的火，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黑色的鎧甲，也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是的，他赤身裸體，握著一把劍。

尷尬，無比的尷尬，哪怕周圍沒了人，也很是尷尬。

張三一下意識的朝著襠部捂去。

忽然，赤紅色劍微動(dòng)，一道紅光閃過，張三一身體被一層淡淡的火焰籠罩，火焰消失，一件大紅色的袍子已經(jīng)蓋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是大紅色的，格外的扎眼，可是，總比光著要好太多了。

此時(shí)的劍，已經(jīng)輕了很多，張三一微微用力，就提起了劍。

提著劍，張三一走出了山洞。

周圍一個(gè)人都沒有。

……

城外，妖獸早已經(jīng)越過了護(hù)城河，撞擊著城門。

只是邁出了一步，張三一就來到了城頭，在黑漆漆的鎧甲中，張三一的這身大紅色，格外的耀眼。

輕輕踮腳，張三一就浮在了半空。

握劍，舉劍，赤紅色的光芒照耀了整個(gè)天地，就像一輪烈日，普照大地。

落劍，光芒傾瀉，整個(gè)世界都安靜了，刺眼的光芒讓張三一閉上了眼睛。

寂靜，絕對的寂靜。

過了許久，張三一睜開了眼睛。

他還在大殿中，大殿還是空蕩蕩的，只是，他的手中，握著一把赤紅色的劍，劍尖一段，是蒼白蒼白的白色。

“結(jié)束了么？”

張三一喃喃道。

“恭迎城主大人”

一個(gè)穿著青衫駝背老人，跪倒在地上，匍匐三拜，早已經(jīng)是老淚縱橫。

“他叫什么？”

“霍羲和”

“那么，你就叫羲和吧？”

張三一輕撫赤劍，一股暖意傳來。

起身，張三一緩緩走出大殿，站在高高的青黑色臺階上。

不是活了么？只是，這城為什么還是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