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秋水
- 仙魔九體
- 鳳歸云
- 4692字
- 2020-09-11 16:05:47
萬象更迭,兀的一片飛雪,緩緩而落,隨著而來的,是千片,萬片,伴著冷風(fēng),如飛舞的玉蝶,似盤旋的精靈。
雪落下,莫名的神魂睜開了眼睛,他不再盤坐,起身站起,伸出手,想要感受那一絲寒冷。雪落在掌中,非但沒有融化,反而是結(jié)成了一粒冰晶。
如果說雨是天落下的眼淚,那么雪是什么?
雪,是離人的憂傷。
他想起了她,想起了那個(gè)冬天。
那個(gè)冬天。不是初識(shí),卻是初遇。即使微有寒風(fēng),卻知,有一人相系!
那個(gè)冬天。心有期待,更懷欣喜。相逢小城街頭,便知,可一生相依!
那個(gè)冬天,那時(shí)的她。一襲黃衣,宛如冬天里的野菊。微紅的臉龐,似是帶著些許的羞澀。
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
她微微地低下了頭。
他想著:這便是世間,最美的模樣。
他牽起了她的手,那一瞬間,便是永恒。
那一瞬間,從掌中傳來的一絲溫?zé)?,沒有人能夠代替。
他癡癡的望著掌中那一片冰晶,任冷風(fēng)如刀,漫天的飛雪,環(huán)繞著他,舞出了道道雪痕。
他抬眼看去,雪花聚在了一處,逐漸聚成了一個(gè)蒼白的臉龐,那是一位姑娘,那是他曾經(jīng)朝夕相處,如今日思夜想的姑娘。
雪停了,風(fēng)住了。
雪花一瓣瓣從臉龐上剝落,露出了寒冰雕刻的美人,他看在眼中,陌生而又熟悉,距離產(chǎn)生了陌生,熟悉的是,那雙眼睛,那雙碩大明亮的眼睛。
一道銀光灑下,他竟然覺得那雙眼睛,是如此的冰冷。
殿中,李森幾人依舊在等待,幾人只覺得似乎周圍的空氣冷了幾分,卻只見,莫名閉著眼,盤坐在地,等了許久,依舊是毫無動(dòng)靜。
石閣的劍早已停止了錚鳴,安靜了下來,角落中,一柄劍躺在了木座上,它極為普通,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尋常的水色劍鞘,使得它毫不起眼,劍柄上,沒有任何的飾物,可在這時(shí),劍鞘上,卻泛起了道道的漣漪,從劍鞘中間,擴(kuò)散開來,似是在一汪死水中,丟進(jìn)了一顆石子。
漣漪泛過,波瀾蕩漾,劍動(dòng)了,浮了起來,一層朦朧的水霧籠罩,掠過石閣,到了莫名面前。
莫名睜開了眼睛,兩滴淚落下,或許,他多么希望,他不曾醒來,他多么希望,她不會(huì)離開,哪怕這一輩子,他只能盤坐在這里,癡癡地望著那冷冰雕成的面龐。
劍直挺挺的立在他的眼前,可他卻沒有伸手去接。他闔上眼瞼,試圖運(yùn)轉(zhuǎn)功法,他要見她,只是,他只覺得丹田內(nèi)一陣空蕩,已經(jīng)是靈氣全無了。
劍安靜地浮著,他無心欣賞,只是伸手將劍把住,站起了身,來到鳳兮面前,一語不發(fā)。
鳳兮見他這個(gè)模樣,心中雖然覺得蹊蹺,可卻沒有多問,只是將他牽在了懷中。
“好!”李森道?!八奈恍煹芄皇翘熨x異稟,如今,你們也是得到了宗門靈劍了。你們各自回去后,宗門經(jīng)決、劍法等,會(huì)有你們的師尊,一一傳下。”
孫大仙等三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全都是滿面春光,十分疼惜的抱著各自的靈劍向殿外走去。莫名將劍隨手別在了腰間,耷拉著頭,跟在了三人身后。
幾人出了大殿,鳳兮道:“師兄,我?guī)е麄兿茸吡??!?
李森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轉(zhuǎn)過了身子,雙手結(jié)出印法,紫氣發(fā)出,殿門緩緩地閉合。
鳳兮領(lǐng)著莫名三人邁步來到了樓下,寶器堂的眾弟子見狀也撂下了手中的活計(jì),圍攏了上來,自然是想要看看這幾個(gè)小家伙得了什么寶劍,是否與自己相關(guān)。
“喲,小子,你竟然得了火麟劍!”一個(gè)漢子道。
其余幾人聽到這話,也都是贊嘆不已,爭相湊在了孫大仙的周圍,兩只眼睛,火熱的盯住了孫大仙懷抱著的劍。
孫大仙禿頭一揚(yáng),小眼一挑,懷抱著火麟劍,雖然被一群壯漢圍著,他倒顯得那么的不可一世。
“哎,你嗎,這火麟劍是咱們老宗主親自煉的!”一人道。
“是嗎?可我聽說這火麟劍上的火珠好像是師尊嵌上去的呀!”另一人道。
“管他誰呢!你們還記得咱們鍛這劍胚用了多長時(shí)間嗎!那可是足足兩年,說起來,還是咱們的功勞最大?!边@人說罷,摸了摸孫大仙的禿頭,幾位漢子滿足的朗聲大笑。
可眾人剛才這么一圍,卻險(xiǎn)些將孫大仙身后的李長貴和馬騰擠個(gè)趔趄,李長貴嚷道:“讓讓!讓讓!讓我們過去!”
他邊喊著,邊用力的推著前面擋住路的那些漢子的腰,可他一個(gè)孩子有哪里推得動(dòng),只得喊道:“師姐!”
鳳兮微微一笑,道:“好了,我們該走了?!?
寶器堂的弟子這才散去,幾人走出寶器堂大殿,李長貴和馬騰拱手向鳳兮施了一禮,在寶器堂的旁邊不遠(yuǎn)處就是藥堂和執(zhí)法堂了,他二人自然是就此別過,各自前往了堂中。
他二人剛走,便有一位在寶器堂門口等候的黑衣小生湊了上來,鳳兮倒也認(rèn)得,此人是自己父親貼身使喚的道堂弟子。她便問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那弟子搖了搖頭,指了指孫大仙道:“門主吩咐,讓我?guī)叭ヒ娝?。?
那人領(lǐng)走孫大仙后,鳳兮這才注意到莫名,卻只見他,耷拉著頭,不知何時(shí),蹲坐在了一旁的樹下,在那里一副怏怏不樂、無精打采的樣子。
“莫名,起來!”鳳兮道。
莫名在鳳兮的呵斥下,抬起了頭,隨后站了起來。
“你怎么了?”鳳兮問道。
莫名想說,正如前世一般,每一次深夜醉酒后,他都會(huì)找一個(gè)人傾吐,可有些事兒,說太多,就會(huì)成為一個(gè)笑話,正如他活著,活活的活成了笑話。
莫名并沒有說話,鳳兮道:“我們走吧!”
說完,她一點(diǎn)短劍,劍鳴出鞘,她牽著他,走向了歸途。
穿過山嶺,兩人落在了藥谷的竹樓外,鳳瑤同彩蝶在侍弄著靈花。
彩蝶見了,喚一聲“姐姐”,便撲在了鳳兮懷中。
“回來了!”鳳瑤道,她只一眼,便瞥見了莫名腰間的長劍。
“莫名,你過來。”鳳瑤道。
莫名走上跟前。
“說!你練的是哪門功法,來我宗門有什么居心!又是誰,派你來的!”
鳳瑤緊蹙著眉,眼睛狠狠地盯住莫名,似要將他看透,她站在那里,如一柄隨時(shí)可以出鞘的冷劍,她在等著莫名的回答。
鳳兮怔在了原地,美目眨了幾眨,隨后道:“姑姑?”
鳳瑤一擺手,催促道:“快說!”
莫名稍微定了定神,沉靜了下來,道:“我不懂什么功法,我是被鳳兮姐姐救到這里的,你們要是不喜歡我,我可以走!”
“那你是如何筑基的!”鳳瑤又問。
“我,”
“你又是如何得到靈劍的!”鳳瑤并未等莫名回答,“還不給我從實(shí)說來!”
莫名并未說話,只是呆立在原地。
“瑤兒?!崩献谥鞑恢裁磿r(shí)候,落在了東廂房上。
他飄然落下,鳳兮風(fēng)一般牽住了老宗主的手,道:“爺爺!”
老宗主對這唯一的孫女自然是十分寵溺,他欣喜的答應(yīng)一聲,捋了捋胡須,笑道:“瑤兒,你這是在做什么?”鳳瑤剛才說的話,他聽在了耳中。
鳳瑤道:“爺爺,他?”
“他怎么了?這世上的人,福禍無常,他既然來到了我們宗門,又修成筑基,那便是他的福,至于以后,那便是以后了。你說假時(shí)假亦真,他說真時(shí)真亦假,他說的話,是對的。兮兒,你隨我來。”
說罷,他便飛身而起,一柄長劍,踩在了他的足下,鳳兮看了一眼莫名,隨后跟上。
莫名站在一旁,卻不知作何是好。
鳳瑤目送著老宗主離開后,對莫名說道:“我不管你到這里是什么目的,我只希望,你要記得宗門恩情,切莫做出些忘恩負(fù)義的事?!闭f完,她便牽起彩蝶向著竹樓而去。
莫名聽到這話,只覺得心中萬分委屈,他這才想到魔帝傳他的那道口訣,“難道,這一切皆是因它而起?”
想到這里,他喚了一聲,“姑姑!”隨后跟了上去。
“莫名!不要多言!”仙帝提醒道。
鳳瑤本已經(jīng)走到了竹樓門檻,聽到莫名喚她,便回過了頭,看著莫名。
莫名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他喏喏的說了一句,“姑姑,我沒有練別的功法?!?
鳳瑤思索了好一陣子,想到老宗主剛才說的話,這才放下了心中警惕,道:“你隨我來吧?!?
莫名跟在她的身后,三人來到了竹樓二層鳳瑤的閨房中。
走入閨房后,鳳瑤命兩人等候,她掀開珠簾,從床上取出了一柄劍。
那是一柄修長的劍,劍很窄,像是狹長的柳葉,纖細(xì)而又挺直的劍身,被帶著碧綠色紋絡(luò)的劍鞘包裹。
“彩蝶,這是我從老宗主那里求來的,給你了?!兵P兮道。
彩蝶伸手接過,卻見劍柄上,掛著一碧玉色的翡翠柳葉吊墜,墜下,是粉紅色的穗子,她撫弄著,把玩著,十分喜歡。
“姑姑,這是給我的?”彩蝶道。
鳳瑤點(diǎn)頭,道:“從明日起,我便先教你和莫名些劍法,你也跟著學(xué),一來強(qiáng)健身體,二來,日后你要是去到俗世中,也好有個(gè)自保的本領(lǐng)?!?
莫名這才取下了腰間他取到的那柄靈劍,托在掌中,細(xì)細(xì)的觀賞,賞來賞去,也并未發(fā)覺這劍有什么奇異的地方,只是在劍鞘上發(fā)覺了兩個(gè)挺秀的篆刻小字,卻是“秋水”兩字,想來這便是這柄劍的名字了。
日頭已過晌午,莫名的肚子咕咕一叫,他餓了,彩蝶嗤嗤一笑,隨后牽起了他。
茂密的叢林中,一個(gè)背負(fù)長劍的中年男子徐徐走著,他本可以御劍飛行,可他卻沒有。
他走的不快,似乎是他踏下去的每一步,都需要萬分的勇氣。他已經(jīng)走了將近一夜一天了。
他看見了前方,前方的樹木不多了,陽光照進(jìn)來,顯得很透亮。
他停下了腳步,取下了身后的長劍,隨后靠著一株樹,坐了下來。仰著頭,閉上了眼睛,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任秋風(fēng)掃落的黃葉,落在了他的身上。
冷風(fēng)如泣,吹打在樹枝上,嗶嗶作響。
他坐了許久,直到樹林外的那片透亮變成了昏黃。他睜開雙眼,惺忪的雙眼好像帶著一絲疲憊。他從懷中,取出了一方粉紅色的絹帕,雙手展開,柔順光滑,沒有一絲的褶皺,絹帕上,繡著一朵紫色蘭花,神奇的是,蘭花居然在這黃昏時(shí)候放出了熠熠光芒。
天,黑了,明月下,只有孤獨(dú)的人,寂寥的情,和一顆無處安放的心。
他把那方絹帕放在了胸上,雙手緊緊地捏著,低著頭,用鼻子深深地嗅了嗅,仿佛能嗅到那一絲陌生而又熟悉,深遠(yuǎn)而又貼近的氣息。
“或許,這一生,你都不會(huì)和我在一起,可我要證明,我,比他強(qiáng),無論我付出什么樣的代價(jià)?!彼匝宰哉Z,隨后抹去了眼角的淚。
他站了起來,不再踟躕。
他是韓東,多年來修為從不曾上進(jìn)的測試堂堂主韓東。
韓東走出了密林,今晚的月是一彎小巧的弦月,透著微紅色的光暈,顯得不是那么的明亮,天空中還積著一層淡淡的烏云,卻也不至于將月埋在當(dāng)中。
他走出密林后,從腰間的錦囊中取出了日光珠,看向了前方那座被重重高山擠壓在當(dāng)中的黑山,隨后走上了上山的路。
山本沒有路,他可以御劍上去,可他卻沒有。
他小心翼翼地走著,不是被腳下的石塊絆倒,山上叢生的荊棘劃破了他的衣袖,割破皮膚,刺進(jìn)血肉,可他卻不在乎。
他掙扎著爬到了半山腰,手舉著日光珠向前探了一探,這才瞧見一條窄窄的縫隙,他側(cè)著身子,擠了進(jìn)去。
“你來了?!彼麆傔M(jìn)去,洞內(nèi)便傳來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他聽了,頓時(shí)毛骨悚然。
他手舉著日光珠,四處探查,轉(zhuǎn)了幾圈,卻也未發(fā)現(xiàn),這聲音從何處發(fā)出。
“我知道你會(huì)來!”那聲音冷笑道。
“你,你在哪兒?”韓東鼓起勇氣,小聲道。
“我在看著你!”
那聲音剛剛說完,便只見,洞中的墻壁上,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個(gè)血紅色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洞中,一片黑霧,帶著陰冷透骨的寒風(fēng),席卷而來。
韓東嚇得一個(gè)激靈,將手中的日光珠丟在了地上。
黑霧包裹著他,他顫抖著,勉強(qiáng)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至于倒下。
“你想好了?”黑霧道。
韓東的嘴已經(jīng)說不出話,不過,他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獸牌。如果莫名在這里,一定會(huì)感到萬分驚訝,因?yàn)?,這枚獸牌,那圓滾滾的頭顱,一雙黑眼圈下大大的眼睛,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竟像極了前世的熊貓。
這枚獸牌,是他在宗門的一處角落偶然得到的,他帶在身上許久了,他夜里相思往事時(shí),卻不知為何,被它看透了心思,這才指引著他,來到了這里。
石壁上的眼睛悄然閉合,圍繞著他的黑霧向著他手中的獸牌而去。獸牌的眼睛亮了,射出了血紅色的光芒,照耀了這片空間。
韓東的腦海中一聲凄厲的獸吼,振聾發(fā)聵,這聲音,似是從地獄中沐血而來,他經(jīng)受不住,昏迷了過去,醒來時(shí),已是晌午時(shí)分。
熾烈的陽光從縫隙中刺開了他的眼睛,他掙扎著站起,回首昨日,已顧不得是對是錯(cuò)。他走了出去,“嗆啷”一聲,拔出長劍,一擲一踏,回到了宗門。
測試堂的弟子已有兩日不見師尊,見師尊今日回到了堂中,卻是這般狼狽的模樣,紛紛上前詢問,可韓東卻是一語不發(fā),獨(dú)自回到了他日常起居修煉的屋中,眾弟子雖然心中疑惑,可卻不敢上前詢問。
只是好奇的趴在門前,試圖聽一些屋中的動(dòng)靜。
門“嘎吱”一聲開了,靠的近的那人撲在了韓東懷中,韓東冷冷的看著他們,幾人尷尬地笑了笑,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