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幫著澹臺木齊將練岔的氣引入左手，以破壞左手經脈為代價將它化解，終于澹臺木齊沒有了性命之憂。

穿衣服時澹臺木齊才感覺到自己的左手十分不便，只能簡單的彎曲、伸展，就連握手成拳都做不到，系衣帶時需要兩只手配合，而左手根本捏不住衣帶無法用力，試了幾次也沒有成功。

曾經重可以力舉千斤，輕可繞絲纏線的手，此時卻如此的無力，如此的不靈活。仿若枯枝朽木一般，他用右手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左手，雖然不至于完全沒有了知覺，但卻是那么的麻木，即使捏碎了也不會很疼一般。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有的時候并不覺得它的珍貴，只有失去時才意識到它的無可替代。此時他的心中更多的是沮喪，雖然不想表露出來，但一抹自嘲的笑卻還是掛上了唇角。

莫言看著他的動作，知道他此時的心情，慢慢走到他的身前，接過他手中的衣帶，輕輕的將它們系好，只是系的并不是她給自己系的那種極難解開的扣子，而是最簡單易解的樣式。

她一邊慢慢的系著，一邊輕輕的說著，“現在可能很難適應，心里也會很難受，過一段，再過一段就會好了。”

似對他說，也似對自己說，“無論現在眼前的路有多難走，無論眼前的山有多高多陡，總會過去的，等你過去之后再回過頭來看，它們只是你人生走過的一個插曲，再高的山也變成了微不足道的土丘?！?

澹臺木齊何等聰明，自然聽出了她話中有話，明著是在安慰他，但也是在安慰著自己。他早就已經看出她一定有著不凡的身世，必定經歷過非常的折磨，否則怎么會在如此年紀便展現出如此不俗的能力與魄力。

有些能力并不是聰明就可能得到的，那是需要多少磨練，多少歲月的浸淫才一點一點的進入身體，浸入骨髓。那是生活和歲月給予那些經歷苦難之人的饋贈，可是她展現出來的那種能力卻似乎與歲月無關。

那就只有一種解釋，必是在極短的歲月里經歷了很多人可能盡其一生也未必經歷過的事情，才會有這種痛到極點而產生的頓悟。

他早就很好奇她的身世，或是她的經歷，此時好像正是開口問她的最好時機。

心中一動，看似無意的問道，“聽你說的話似很有感悟，能不能說說你這些感悟的由來？”

莫言當然知道他在有意無意的問她的身世，本來他是敵是友還不確定，但她從心里還是覺得有些愧對于他。便在潭邊找了個干凈的石頭坐了上去，拾起一顆石子，向潭面擲去。

石子在潭面上跳動著，如蜻蜓點水一般輕靈的跳了六、七下才最終沉入了潭底，只留下潭面上一圈圈漾開的波紋還在月光下閃著粼粼的銀光。思緒也隨著這光回到了那年——

菱唇微啟，“我倒是有個聽來的故事，講與你聽聽，聊作消遣！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兒，只有七歲，調皮搗蛋惹事生非，今天揭了張家的瓦，明天掀了李家的鍋，把周圍的鄰居鬧得是雞飛狗跳的?！蹦灾v到這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淺笑。

“父親是朝中的一個言官，因為生性耿直得罪了不少的權貴，小時候因為頑皮沒少挨父親的打。母親則溫柔善良，對他也比較縱容。祖母更是對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掉了，眼珠似的寶貝著?！?

“原本他有著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但這一切，都終止于一個晚上?！蹦蚤]閉眼，再睜開眼時，之前的眼中的笑意全變成了恐懼與憎恨。

“那天晚上月黑風高，真的是個殺人的好天氣，他早就已經睡覺了，就在睡夢中，聽到了哭喊聲，叫罵聲，和哀嚎聲混在一起，那就是地獄里的聲音，接著火光也沖天而起，他驚醒了，縮在床上不敢出去?！?

“就在這時，母親推開門，急忙地給他穿上衣服，拉著他出門，把他交給了乳娘，這時他才看見，滿院子的死人，家里四十幾口人，沒剩幾個了，只有父親和幾個家丁還在勉力苦撐，但也都是傷痕累累?！?

“母親讓乳娘帶著他和當天才到他家來玩的小軍哥哥一起從狗洞鉆出去逃命，而她則折了回去，他哭著喊著，被乳娘強拉走了，回頭看，只能看見院內沖天的火光?！?

莫言長長的吸了口氣，又長長的吐出去，似費了好大的力氣，“乳娘帶著他和小軍哥哥回到了她的家，本以為可以躲過追殺，沒想到，殺手們發現少了一個小孩的尸體便追到了乳娘家，乳娘一急便讓我他藏身在她家后面的一個寒潭之中。”

“那些人殺到乳娘家，見只有乳娘和小軍哥哥，便把小軍哥哥當成了他，放火燒了房子連同他們?！蹦栽秸f聲音越冷，語氣越平淡，但聽著越讓人心驚。

“小男孩兒躲在寒潭之中不敢出來，也不知道那些人走沒走，潭水冰冷刺骨，眼前火光沖天。在火光中他仿佛還看見小軍哥哥在臨走之前笑著對他說，別怕，我保護你。”莫言眼中有淚，但含在眼中卻未滴落，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得握成了拳，緊緊的，緊緊的，指節泛白，指甲都嵌入了肉里，微微的顫抖著，顯示出他此時心情的激動。

澹臺木齊看著他的樣子，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也想過她會經歷不同尋常的事，但沒想到卻如此慘烈，而且還是在她那么小的時候，不由得動容走到她的身邊，伸出右手握住她握得緊緊的拳頭，“那，那個小男孩兒又是如何逃出來的？”

莫言似才驚醒過來，“后來他在寒潭中泡了一天一夜，被路過的一個老道士發現救了起來，當時已經是氣若游絲命懸一線，老道士拼盡了半生的修為才把他的命搶回來。但這個男孩子也從此落下了病根，終生無法修習內功，而且寒癥無法根除，比普通人更容易受涼生病?！?

莫言抬眼看向澹臺木齊，“所以世事無常，很多災難不會因為你不想要它，便可以躲開，很多不幸總要有人經歷。人生哪有一帆風順，遇到難關，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反握回他的手，“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安慰著他，又何嘗不是在安慰著她。

澹臺木齊深深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兒，自己還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卻總想著給別人溫暖。雖然她的小手溫涼，但卻似乎有團火從她的手傳到他的手，一直傳到他的心。心里頓時一陣暖暖的，癢癢的，眼前的這張小臉上明明寫滿了蒼白與憔悴，但眼中卻閃動著堅定和希望。

這是怎樣一個矛盾的人，如此脆弱卻又如此強大，如同一根柔嫩的枝椏上懸掛著一個重逾千斤的巨石，隨時都有折斷的可能，卻又如此堅強的支撐著。

這份柔弱、這份堅定，恰到好處的揉合到眼前這一個人身上，讓他敬佩的同時，難以自拔。

他從來看的都是顏值，只有好看的人才能入他的眼，而很快又有更好看的人取代之前的那抹容顏。可是這次眼前的這個少年，也許最初打動他的是他俊俏的外貌，可是現在讓他無可救藥，無法自拔的卻是他的內心。

他從來的宗旨是不會為了一朵花放棄整個花園，但此時他知道他已經找到了心中最美的那朵花。

月光照在莫言素凈的臉上，蒼白的臉色卻更顯得一雙眼睛黑亮的讓人挪不開目光。一切都是那么純潔美好，容不得一點瑕疵。

彎下腰，低下頭，動情的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上一吻。

這一吻他的心醉了，如飲了千年的陣釀，一下整個人都有些飄忽起來。

這一吻她卻一下驚醒了，原本因為沉浸在回憶中而變得有些迷離的眼神一下子清明了起來。

身體幾乎是飛向后面，疾速的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你！你別得寸進尺??！別以為你傷了一只手我就會遷就你，任你為所欲為，告訴你，你再敢這樣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說著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眼中閃動著熊熊的怒火。

澹臺木齊料到她的反應，并不生氣，邪邪的笑著走向她，“之前我還在猶豫，畢竟我們分屬兩個不同的陣營，如你所說時敵時友，亦敵亦友。所以雖然我心悅你，但還一直克制，不過經過這次，我覺得那些都是可以逾越的，只要我們喜歡彼此……”

“打住！”莫言趕緊制止了他再繼續說下去，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笑還是氣，或者都有，或者是被氣極反笑，“澹臺木齊，十三王爺，兵馬大元帥，澹臺大哥，我真是不知道和你說什么了，你這腦回路也太清奇了，怎么被你一說我們成了無畏世俗的癡男怨女了？

拜托，你先弄清楚，你說的那種情況是要兩情相悅，先不說我們都是男人可不可以，就算是可以，我根本不喜歡你，也就不存在什么克服各種困難要在一起。

我這么說你能明白嗎？我說清楚了嗎？”

澹臺木齊則一臉的無所謂，走到莫言身前，“沒關系，我們來日方長，你可以不喜歡我，只要我喜歡你就好，憑本王的魅力你喜歡上我，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