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輕輕的敲了敲門。過了半晌才有人應門，窸窣了一會兒，房門才被人從里面拉開。

一股霉味沖鼻而來，莫言不由得皺了皺眉，用蔥白的手指擋了擋鼻子。

只見開門的婢女，雖然一身宮女的衣服，但頭上卻戴了一朵白花，清瘦的臉上一雙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抬眼看了看她，表情有些木訥。“您找誰？”

莫言上次進宮見蘭兒的時候就是她引的路，所以她認識她，只幾個月未見，沒想到當時還一派天真活潑的小宮女，此時卻仿佛失去了全身的活力，暮氣沉沉。

心中難免一陣悲涼，“你是小蘭，對嗎？”

小蘭眨了眨紅腫的眼睛，仔細的打量了她一下，但還是沒認出來，眼中閃著驚異，“你怎么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啊！”

莫言當然知道她認不出她，上次來她是裝成小太監，而且就連蘭妃都當她是男子，她手下的婢女當然不知小莫先生竟然是女人。而現在她是以女人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自然認不出，不認識了。

莫言溫和的笑了笑，“你不認識我，但我也可以認識你啊，你是蘭妃身邊的貼身婢女，小蘭。我找的就是你。”

小蘭雖有疑惑但似乎心中已經對什么都無所謂了，點點頭，“請進吧！”

莫言進到屋內才發現這間房間不僅小，空氣不好，而且光線也非常不好。現在是大白天，屋內也黑沉沉的。除了周圍四張破舊的床，再就一張小桌子，桌邊四把椅子，與床一樣破舊不堪。

桌上一個茶盤，茶盤里一個老舊的水壺和四個都有些破口的水杯，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家俱擺設。

莫言找了個靠邊的椅子坐下，小蘭則給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了她的對面。“這里只有白水，沒有茶，您將就著喝點吧！”聲音輕輕的。

“無妨，這就很好。”莫言拿起杯子，輕抿了一口，水也有股說不出的怪味，不由得眉心一抽。同在一人皇宮之中，真的是有人住在天上，有人住在地獄。

小蘭抬頭看了看莫言，“您找我有什么事？”

莫言溫柔的看著小蘭，“你還好嗎？”似老朋友一般的關心。

小蘭嘴唇抽動了幾下，似強忍著不哭出來，“娘娘去了，小蘭本就不應該茍活于世，但娘娘死的冤枉，小蘭現在活著就是為了要看到兇手落網，到地下也可以告訴娘娘。”

看著眼前這個似乎沒有了生機的女孩兒，花一樣的年華卻已經生出死志，莫言心中難免悲涼，是自己疏忽了，蘭兒在時沒有好好照顧她。現在她沒了，她最貼心的婢女她也沒有及時去保全，讓她生活在這樣的地方。

眼睛掃了一圈簡陋的房間，微微嘆口氣，“你是蘭妃娘娘的貼身婢女，也是她從家里帶來的唯一一個伙伴，她與你雖名為主仆，但實如姐妹。你千萬不要生出輕生的念頭，你再忍一下，等蘭妃的事一了我便安排將你送出宮去。到時還你自由之身可好？”

小蘭眼原本灰暗的眼中似迸發出了光彩，“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宮？”可是再看了看莫言，也只是個與自己差不多的普通宮女，她又怎么能決定自己的去留。眼中的那一點光又暗淡了下去。

莫言心思玲瓏，一眼便看出了小蘭的想法，身體前傾，輕輕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用掌心的熱度溫暖她冰冷的手。“我是皇上派來查蘭妃案子的，而且我也受了一個朋友所托，要我好好照顧你。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小蘭眼睛立時瞪得老大，“你是皇上派來查案的？”臉上是不可置信，“皇上會派你一個小宮女查案？”

莫言挑挑眉，“你不信？”說著拿出大內的令牌，“這回可信否？”

小蘭一見，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娘娘，皇上沒忘了您，殺害您的兇手終于要落網了！”

莫言眼圈也紅了，繞過了桌子，坐到小蘭的身邊，輕輕的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輕聲的安慰著，“放心，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家娘娘枉死。”

小蘭哭了一陣，似乎把心中的郁結發泄了一些，坐直了身體，擦擦眼淚，“對了，您剛才說您是受朋友所托？”

“是，我本是云王身邊的侍女，這次是云王派我來幫助皇上查案的，我臨來之前小莫先生特意來找過我。”莫言一邊說，一邊盯著小蘭的臉，注意著她臉上的一切細微的表情。

當她聽到小莫先生的時候明顯的慌了一下，但瞬間又換上了一絲竊喜，“您是說小莫先生讓你來的？娘娘在天之靈可以安慰了！”

小蘭與蘭兒一起來到皇宮，她也是宮中唯一知道蘭妃與莫言關系的人。她的表情說明她是真的小蘭，并非是別人假扮。這讓莫言安心了一些，而且也看得出她并沒有將莫言與蘭妃的事說出去。

“小莫先生讓我告訴你，無論誰問你，你都不能將他與你家娘娘之間的事說出去。不然不僅你家娘娘的案子查不出來，還會影響辛家。你明白嗎？”莫言為了以防萬一所以叮囑了一遍。

“我明白，娘娘在世的時候就已經囑咐過我，所以我什么都沒對別人說過。”小蘭無比認真的說。

“好，下面有些問題要問你，你一定要仔細回答，那關乎于蘭妃中毒之事能否會查明。明白嗎？”莫言也換上了認真的表情。

“嗯！小蘭明白！”小蘭鄭重地點了點頭。

“蘭妃遇害前三到四天，芝蘭苑是否有什么不尋常的事發生？”

“三、四天前？”小蘭微皺著眉，緊抿著嘴唇，一副盡力思索的表情，“沒什么特別的，只是那幾天娘娘總是覺得乏累，而且不喜歡吃東西。”

莫言心中一動，看來與月影說的癥狀對上了，那幾天蘭妃顯然已經中毒。看來白玉醉是在這之前就已經被種上了。下毒的時間還要向前推。

“在這之前幾天呢？有什么特別的嗎？我知道過去的時間比較久，但你一定好好想想，很重要。”莫言盯著她的眼睛問。

小蘭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的用手指攏了攏鬢間散落下來的頭發，“再之前，我得想想。”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我實在想不起來有什么不對的，每天都很正常啊。”

莫言長長的嘆了口氣，不免有些失望，但還是有些不甘心，“你再想想，這樣，你把你們每天都做什么給我說一下，盡量詳細些，再對照一下，看看是不是哪天有誰做了每天不會做的事。”

小蘭有些為難的點了點頭，她真的已經很用心的去回憶，真的沒什么特別，但既然人家讓自己說一遍，而且明顯她是為自家娘娘找兇手的，自己應該全力配合。

“我們每天的生活很簡單，娘娘每天早晨起床洗漱完吃早餐，早餐也很簡單，娘娘向來不喜歡太繁雜的東西。

接著娘娘會到院子里去伺弄花草，剪枝、澆水，總要忙一早上，中午的時候吃完午飯會小憩一會兒，下午有時到院子里走走，有時畫畫寫字，有時做些刺繡。晚上吃過晚飯很早便睡下了。

每天生活都差不多，除了皇上來。或是宮中有什么事情，也許有些不同。”

莫言還是不想放棄，“你再想想，那幾天有沒有發生什么平時不會發生的事，或者有誰做過什么平時不會做的事？”

小蘭皺著眉頭又想了一陣，“對了，有一天晚上我肚子疼起來如廁，看見一個黑影在院中的花圃里低著身子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本想走過去看看，但他好像發現了我，一閃就沒影了。

我又急著去茅廁，所以也就沒追。我平時都是與娘娘住在一個房間，娘娘睡里屋，我睡在外屋的榻上。

從茅廁回來的路上會路過婢女房，我看見房門開了一道縫，我怕夜風吹進屋里把她們凍壞了，就過去想把門關好。可是在我推門的時候發現屋里的四個人竟然少了一個，我當時以為也和我一樣起夜去茅房了。所以關上門便沒在意。

現在聽你這么說，才感覺好像不太對，既然也是去茅房我應該能遇到，但我一路走回來并沒有見到一個人。除了去時遇到的那個黑影。”

莫言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目光注視著小蘭，“你確定房中當時少了一個人？”

小蘭想了想才又鄭重的點點頭，“我確定！”

“那是哪天你能想起來嗎？”

“是……娘娘去世前六天，對，是六天前。那天小芬過生日，所以我們五個人在吃晚飯的時候還喝了點酒為她慶祝，可能也就是因為那樣我才會鬧肚子。所以我記得清楚，是六天前。”

“那少了誰你知道嗎？”

“我想想，那是最靠里面的那張床，應該是小芬的。”小蘭想了想才說。

“你確定？”

“床是那張床，但那天晚上我們都有些喝醉了，睡在那張床上的是不是她就不知道了。”事關娘娘被害，小蘭也知道那是要命的大事，她也不敢一口咬定。

“好，你去把房間里的四個宮女都給我找來。”莫言吩咐道。

小蘭張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又沒敢說。

“有事？”莫言看著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