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少年白頭
- 天堂代理人
- 清客二點(diǎn)三
- 3297字
- 2020-09-12 22:20:11
廣袤疆土,一望無際,向北之處崇山峻巒,連綿不斷,峰頂薄霧蒙蒙,如一條巨龍騰云駕霧,向南望去山林中樹草茂密,一片碧綠,空氣中流淌著這山林特有的清新,東西兩座山如被巨斧劈過,中間一條河流狹長直通天際,隔斷南北。
湖畔的蘆葦好高,怕是得有一丈,一葉扁舟劃過,蕩起水波盈盈,船頭站著位衣衫襤褸的老爺子,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手中持著一桿水漿,看似廋弱的臂膀不失力氣,腰板也依然硬朗,江山如詩如畫,叫人流連忘返,似若身處仙境。
船飄得好快,眨眼間就消失在這如仙境般的美景中,不見了蹤跡,湖畔中只剩下層層疊疊晃蕩的水波,與待著機(jī)會捕魚的鵝群,忽聽“噗”的一聲,一個如利箭般細(xì)長的脖子刺入水中,猝不及防,水里魚兒受了驚,開始四處逃竄。
余印語托著腮,目光隨著清澈水中的魚兒看去,無所事事,對于眼前的美景,他卻無心欣賞。
在這世界中,他已經(jīng)度過了數(shù)十年,以這個余生的身份,這數(shù)十年間,他也算是品味過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在余印語斬殺陳縣令和張縣丞后,林目久不斷的搜尋證據(jù),證明了事出有因,最終向天子請罪,天子愛才,不忍殺目久,最終赦免余印語和林目久的死罪,但是同樣,林目久的官職被貶,成為一介平民,跟余印語一同隱居。
他百無聊賴的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雜草,看向了身后的林目久,一時不由得恍惚,當(dāng)場此間的少年以不再,面孔變得滄桑。
“走吧,回去吃飯。”余印語說。
林目久搖頭,眼睛仍然平靜地看著西方,忽問:“她在哪兒過的好嗎?”
想起了當(dāng)初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余印語心里一沉,故作輕松地舒了口氣,笑道:“那肯定啊,她那么聰明,能吃虧么?”
余印語看似安慰的話語,卻是實(shí)話,那小丫頭可是從一介普通的鬼魂,混到了冥王啊……
林目久忽然站起了身,“我要走了。”
“去哪兒?”余印語問。他和林目久已經(jīng)在泉州隱居了十多年,他也曾想過要離開,當(dāng)然,他的離開指的是離開這個虛假的世界。
他清楚,自己應(yīng)該是中了冥王的某種幻術(shù),進(jìn)入了一個幻覺,這應(yīng)該是冥王的一段回憶,但是與他的通靈術(shù)不同,通靈術(shù)中,他只是一個走馬燈的旁觀者,而在這個幻術(shù)中,他確確實(shí)實(shí)的參與了這一切,他甚至有時懷疑,到底眼前的世界和之前他所認(rèn)知的,哪個才是真實(shí)?
“去找她。”林目久說。
余印語一愣,忙道:“你別做傻事啊,你現(xiàn)在要殉情,未免太晚了吧?小丫頭或許都在另一個世界找到其他新歡了。”
林目久白了他一眼,說:“我的意思是,要出家。”
“啥?”余印語懵了。
林目久閉上了眼睛,微微抬起頭,“這數(shù)十年里,我懷著愧疚、悔恨,活著,這數(shù)十年……我沉寂在這一切里,試圖去忘記,碌碌無為,告訴自己,過去的,讓它過去便是了,但我清楚,這一切都是假的,是我懦弱的借口,我不能再這么下去了,我要做我能做的,用我的實(shí)際行動,去彌補(bǔ)我虧欠她的一切。”
余印語看著昔日的老友,微微一笑,“那祝你好運(yùn)吧。”
他沒有選擇一同前往,因為他怕自己越陷越深,林目久已經(jīng)看透了,這一切都是假的,他開始去改變了,而自己呢?
想著自己現(xiàn)實(shí)中的友人們,他們還好嗎?王宏、老林、蘭道、寧兄、小光頭……你們都還好么?
他不知道這個幻術(shù)中的時間是否與現(xiàn)實(shí)相對,那么如果是一樣的時間線,過去了數(shù)十年,你們還記得我么?
想到這里,余印語站了身,他不能再這么渾渾噩噩下去了,他要尋找到回去的方法,他看著林目久,說:“走吧,上路吧。”
林目久一愣,隨后微微一笑,點(diǎn)頭。
二人回家收拾了行李,出發(fā)。
仿佛回到了當(dāng)初,他們初在寺廟中離開,進(jìn)京趕考時一般。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過了三個月,他們又來到了浙江。
路途中,余印語問:“你有決定去哪個寺廟出家嗎?”
林目久搖頭,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雖說途中也有經(jīng)過一些寺廟,但他總覺得,哪兒不是自己的歸屬地,在那里,他沒有歸屬感。
二人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前方的道路,被一個巨大的高墻擋住了。
這是一個很大的寺廟,不知是何時修建的,他們當(dāng)初進(jìn)京趕考的路上,并未見到過。
他們走到了寺廟的正面前,門口的牌匾上,寫著“冥隱寺”,余印語一愣,很快就看見了一個提著水的小和尚,小和尚看見了二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水桶,看著林目久,微微一笑,“阿彌陀佛,施主,請隨我來……”
小和尚的話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余印語和林目久都不由得聽從了他的話,走入了寺廟之中。
剛剛進(jìn)入寺廟,他們就看見了巨大的廟堂。
這個廟堂很是眼熟,他們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
當(dāng)走入廟堂的內(nèi)部后,余印語和林目久都是一驚,他們認(rèn)出了這個地方。
這正是他們當(dāng)初露宿一宿的廟堂,可是……在他們的印象中,那個寺廟,十分的破舊啊,而且也沒有人煙。
但一想,又隨之釋然,罷了,過去了這么多年,他們一直呆在泉州境內(nèi),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小和尚客氣的對林目久微微一彎腰,“施主請稍等。”說罷。他就快步離去。
留著余印語和林目久二人在這廟堂之中,不知為何,這個廟堂十分的神奇,他們呆在這里的時候,會感覺內(nèi)心十分的寧靜。
很快,小和尚就領(lǐng)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老和尚看見了林目久,又看了看余印語,一愣,對余印語,說:“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你很不一般啊……”
余印語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老和尚又看向了林目久,露出了和藹的笑容,“你與我們寺廟有緣,你愿意在這里,削發(fā),入我佛家嗎?”
林目久聞言,雙手合十,恭敬地鞠了一躬,道:“我愿意。”
老和尚笑得合不攏嘴,念叨:“好,好,好。”隨后對小和尚仿佛道:“去,拿出剪刀,我為他親自剃度。”
余印語在一旁,見證了一切,看完了林目久剃度入佛門的過程。
“阿彌陀佛。”林目久閉上了眼睛,念道。
余印語看著他,微微一笑,“那我們,就此別過了?”
林目久也朝他微微一笑,“保重!”
余印語擺了擺手,轉(zhuǎn)身離去,告別了自己的老友,他也該正式踏入自己的旅程了。
林目久已經(jīng)找到了他的歸屬,但余印語還沒有,他清楚自己的歸屬在何處,但他卻無法到達(dá)。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間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悄悄流逝。
它不會給你警告,但卻在你的身上留下它的記號。
轉(zhuǎn)眼,過去了三十年,此時的余印語已經(jīng)六十幾歲,在這三十年的歷程中,他經(jīng)歷了很多,見識了很多人與事。
三十年里,他不斷在尋找各界的奇人異事,希望可以幫助自己回到現(xiàn)實(shí),但是,沒有人可以幫助他,最終,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再那么迫切的額去尋找現(xiàn)實(shí),而是開始享受起了旅途的過程。
此時的他,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他沒有了當(dāng)初年輕的身體,但是還懷著當(dāng)初年輕的心。
他站在一座高山的巔峰,俯視著大地。
究竟什么虛,什么是實(shí)?
余印語看著夕陽西下,緩緩地從山頭隱去,這一刻,他似乎頓悟了什么。
他站起了身,自己應(yīng)該要回去看看了。
這三十年的經(jīng)歷中,他一直在游走,幾乎靠這雙腿,走遍了祖國大地,見識了各地的風(fēng)土人情,但是,他從未回去過。
如今看著夕陽,他清楚,他要回去,必須要回去。
他再一次踏入了路程,靠著他那一雙干瘦,卻有力的腿。
在行走了足足有三個月后,余印語回到了浙江,回到了當(dāng)初他到來這個世界的寺廟。
剛剛到寺廟的門口,他就看見了一個正在打水的中年和尚,那和尚看見了余印語后,一愣,隨后微微一笑,“施主,請隨我來。”
和尚帶著余印語來到了一個石碑的旁邊,這個石碑,便是林目久的墓碑。
看著墓碑,余印語若有所思。
“他什么時候走的?”
“就在上個星期,”和尚說,很快又補(bǔ)充道,“他走到很安詳,他初到時帶著迷茫憂愁,但是他離開時,帶著笑意。”
“他有留下什么遺言嗎?”
“有。”和尚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說,他知道你一定會來,他希望,你能與他最后再一次,一醉方休,這一次不是慶祝上榜,而是慶祝,你們都走出來了,雖然我不清楚他的意思,但是,我會尊重逝者的意愿……阿彌陀佛。”
和尚從寺廟中拿出了一壺酒,和兩個杯子,遞給余印語后,便離去了。
余印語在林目久的墓碑邊上坐下,拿出了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給他倒了一杯,灑在了地上。
他看著酒水滲入土壤,他忽然“噗嗤”一笑。
“浪費(fèi)……”余印語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絲……好酒啊……可惜我的身體不行了,糟蹋……”
他在林目久的墓碑邊上,度過了一夜,他想再倒酒,但是酒壺已經(jīng)空了,他將酒壺放在了一旁,此時夕陽已經(jīng)緩緩地升起,從山頭冒出了腦袋,普照著大地,帶來溫暖。
寸寸陽光落在余印語的臉上,他微微一笑,手中的酒杯滾落,他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