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雛肯定的點點頭，伸出手指，然后手舞足蹈的言：“所謂想要逆天改命，也就是認為自己無法做到或頂過那些考驗，那些本在命里的掙扎，這是一種逃避。”

周隱皺皺眉頭：“什么意思？”

習深抬抬眉毛：“依舊拿公子來講。公子走向你的某個點，要經歷許多磨難。認命，就是公子克服一路上的艱難，走向某個點，逆天改命，便是公子改弦更張，放棄這個點。這個后者，是有很多人在做的，他們堅信他們的命在自己手里，認命的人命在老天手里，他們在走自己的路。其實呢？

每條路上的人的命都在自己手里。有的人會選擇走那條自己要去走的路，擔起擔子創造天地，認命說的太難聽了，不如說是敢于面對老天賜予的磨難。

偉人便于連天巨浪里站起，懦弱的就在灌木叢里猙獰的蟄伏。每條被選擇的路上的困難和結果都是相配的，認為不相配的，是因為他們得到的結果與預期不同，與其后悔這條路，倒不如看看自己的努力夠不夠得到那個騖遠的結果。”

“認命的人，可以抗住苦難往前走，他們能擔起自己那份應有的努力，這是一般人所做不到的，所以一般人的價值無法最大限度展現，不過事實上誰都可以不一般。要問心無愧。公子是不是一般人，還要看公子的選擇。”詹雛補上一句話。

周隱皺著眉頭，呼了一口氣，說：“所以，只有按照天命走嗎？”

“不是按照天命走，而是順著磨難走，每個你以為的天命，都是你這條路上的機緣，以及你挺過磨難后的果實。府君今后的結果，都是自己的命，自己的選擇。”文息突然講話，惹周隱朝他看去。

文息依舊低著眼皮，語氣冰冷：“府君的路還很長，還會遇到很多人，經歷許多事，這些都要自己去遇見。老天從未操縱任意一個人，在每個努力的人面前，老天是公平的。逆天改命的人以為自己最后成功了，其實和認命是不同的，因為認命而前行更痛，盡管認命的結果不一定更有價值，但更能造就一個堅強的人。”

他很少說這么多話，于是才引起周隱注意。

或許有很多路越走越黑暗，但也因此才要走下去，這意味著遠方的光明更光明。

文息的眼睛里閃爍著無比惆悵的愁光，這是周隱難以解讀的。像是悔恨，像是無奈。

“你怎么了？”

文息抬起頭，十分嚴肅的看著周隱：“府君可記住剛剛兩位先生的教導了？”

周隱撓撓頭，為難的說：“我覺得腦子很脹，所以說，我到底應該怎么做呢？”

“當然是府君自己選擇做什么。”文息微微皺著眉頭。

“怎么選呢？”

“每個人都有要承擔的天命，府君是否要面對將來更大的天命呢？”

“大概吧。”周隱看向窗外的樹枝，上面掛著一只枯葉。

“這就是認命。愿意承擔，就不是逃避。那么多檻，面對，要比逃避，選擇一條可以逆風而上的路要難。”

順風比逆風要難。因為順風，永遠看不見風雨來的方向，背上永遠布滿了傷疤，那里的傷疤不被人知曉，因為人們只看你的正面，因此到最后，你的傷疤，會變成你的榮光。

“還是要試試。”周隱扭回頭，然后笑笑：“不試試我是不會信的。”

“府君要試什么呢？”文息看向周隱。

周隱歪歪頭：“舉個例子，我不去當那個王。”

“回到另陽第一件事，一定是立公子為世子。”

周隱聽了習深的話，然后笑笑：“世子不一定就是王。”

“那蒼生怎么辦？”習深問。

“蒼生也不一定要讓王來救。”詹雛看向周隱，就見周隱肯定的點點頭。

習深聽完干笑：“這個玩笑開大了。”

周隱也笑笑，然后說：“但最后，我可能還是這樣，沒有人事事順心的，有的事還要去做的。”

第二日幾人起程，周隱還是留意了一下那面屏風，那只形如狐貍的菡萏里，狐貍眼睛再次眨了一眨。他沒有多做停留，他明白此刻糾結無用，不如早些離開。

就在店小二將馬牽給他時，他看到那人長長的鼻子，變成了狐貍嘴巴。

周隱看了看毫無反應的詹雛與習深，也就也裝模作樣的上了馬，和幾人走遠了。

等到他們走出去很遠很遠，直到身影消逝之后，這個“菡萏居”就灰飛煙盡了。

那只九尾狐，不是什么菡萏花，她叫做歸空，她去了東孟。

公子闌一個人坐在亭子里，看著院子里西風一過，蕭瑟聲泣。

靳渠沿著小路走過來，掂袍上階，拜在公子闌面前：“公子，白氏家族的副族長派人送來了次女白君的行笄禮喜帖，可否回拒？”

就見原本平靜的孟欲闌竟然神色突然變化，他好像猶豫了一下，然后張嘴問靳渠：“什么叫做是否回拒？”

“次女成人禮，公子身份……”靳渠壓低了聲音。

“可那是小君。”孟欲闌竟然還回駁了靳渠。

“靳某并不是非要讓公子不去參加。這是白氏。”靳渠依舊微微低著頭。

“你想讓我對白氏是否可以作為臂膀表個態嗎？”

“白氏的獨苗白絡已經死在了星獵里，按其力量來看，白氏依靠公子不會成為臂膀，反而需要公子保護。”靳渠再言。

“那就這樣好了。”孟欲闌毫不猶豫。他要去參加。

“這就是公子所努力的目的吧？”靳渠抬頭，微微一笑。

孟欲闌低低眼睛，蒼白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我不曾爭奪什么。還好，沒人與我爭。等小君行了笄禮，就能……”

他沒有說下去，而是看向靳渠：“先生努力，是為了什么呢？”

靳渠低下頭：“為了公子。”

孟欲闌笑笑，然后言：“當然是為了你自己。”

靳渠頭低的更低了，他的目的盡管很明顯，卻絕不能說出來。

這日清晨，靳渠剛剛起床，梳洗完畢正欲打開門，就忽然覺得門外的風大起來。

靳渠心下狐疑升起，站在門前，慢慢推開門。接著，風力就瞬間侵蝕掉他，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待到站穩，他往外看去。這風不是天氣而為，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妖氣，看不到妖形，全在這風里。

靳渠閉上眼睛，跨開一小步，伸出手來，放在前胸中央，和文息一樣的手勢，嘴里還念念有詞。

他的衣袂和發絲隨風飄舞著，整個人都被侵蝕入風眼之中。

“靳先生。”

一個女音在空中響起。

接著，門外的地面上就旋轉著出現一個水渦，慢慢慢慢水渦升起，變成了一縷黑紗，黑紗往屋里飄去，圍著靳渠飄蕩著轉圈，然后慢慢靠近他。

“為什么要閉上眼睛呢？”就見到黑紗下慢慢鉆出一個人臉來，接著，五官慢慢清晰，手也伸了出來，頭上的黑紗變成了頭發，只有腳是不見蹤影的藏在黑紗里。

歸空慢慢靠近靳渠，然后用她柔軟的身軀攀沿而上。

她的身子如同一條蛇一樣纏繞著靳渠，最后趴在了靳渠的肩上，看著他穩穩不動的身子，歸空一只胳膊挎著他的脖頸，一只手放在他的衣襟上。

歸空喪氣的說：“哎，靳先生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接著，她就把嘴貼近靳渠的耳朵，然后悄聲言：“我是，阿善啊。”

就見靳渠突然沒有站穩，一只腳往旁邊一跬，歸空笑著解開對他的束縛，站在他兩步外。

靳渠沒有睜開眼睛，卻張了嘴：“你不是阿善，你是妖孽，阿善不是。”他的語氣變得冷若寒冰，怒不可遏。

“你為何不睜眼看看呢？你也以為她死了，不是嗎？”

靳渠心下一痛，她死了。

靳渠攥緊拳頭，仍然閉著眼睛：“我會給她報仇的。”他的語氣變成了悲愴，甚至是蒼老。

“你連看我都不看我，還想報仇？”歸空收起笑容，冷冷嘲諷。

風變得小了，他的睫羽慢慢閃動著，最后，他還是睜開了眼睛。

光芒從她身后穿過來，她穿著一身黑色如夜的衣服，長發上下漂浮，血紅的嘴唇微微上揚，兩只寶石一樣的眼睛正盯著他。

靳渠的心一下就掉到了海底。他艱難的挪著步子，然后一點一點走到她面前。

這個往日鎮定自如的男人，竟然所帶的面具全部垮塌。

他伸出手來，試探著放到了她的臉上，那如同蟬翼一樣的肌膚，那冰涼的溫度……這是瞿善。

靳渠的眼淚一下掉出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是跨越半世的相見，跨越他的現實與他的夢境的相見。

“好久不見啊靳先生。”歸空笑笑，把靳渠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

靳渠打量著她的五官，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這是阿善？”他是在和誰說話呢？

歸空笑笑，然后道：“就是瞿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