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揚起，馬蹄踢踏，一小隊插著旗子的騎兵呼嘯而過。

難民只要遠遠的看到了穿鎧甲的就直接躲得遠遠的，哪怕的沒有來得及避開也伏下身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路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尸體，其中一具上還趴著幾只老鼠，邊撕咬著尸體，邊警覺的打量著四周。

餓極的老鼠能吃人的尸體，而人也能吃老鼠。

人員撤離的村落，幾只骨瘦如柴的野狗在路邊徘徊，綠油油的眼珠子盯著那些警覺的老鼠。

“哈哈哈！去往神國...去往神國...”

凌然盛開的火花，在白日青空，炸出微弱的白色光芒。

穿著寬大的牧師袍的男人扔掉煙火，高舉雙手，淚流滿面：“神阿！看看吧！看看你的眾生！”

幾只野狗受到了驚嚇，嗚咽著看著神父。

老鼠被驚走了，野狗們對視幾眼，低垂著尾巴靠近了神父。

“嗚嗚嗚....”

悲戚的哭喊，被風帶走了。

在空曠的藍天之下回響。

“神父...”一個女人端著鍋，踉蹌著跑了出來?！吧窀?..吃...”

黑黃的牙齒，干枯的頭發(fā)似乎都被鍋里的濃湯與肉喚醒了。

喉結上下蠕動。

吃，是人類最本能的欲望，只能依靠意志力對抗，當你為它所屈服。

社會衍生的條框就再也不重要了。

人類從野獸到文明花了幾百萬年的時間，而重新變成野獸，只需要打開一道閥門。

幾只野狗聞到肉香，嗚咽得更大聲了。

“滾開！”神父抱著鍋，呵斥著這些餓極了眼的狗。

“哪來的肉…”

拼命往肚子里塞食物的神父注意到了女人衣襟上的血跡。

嘴唇顫抖，渾濁的眼睛伴隨著肉的入肚變得愈發(fā)明亮。

“神靈給的…”

“你兒子呢…”

…

神父拼命的扣著嗓子，面紅耳赤，但是什么也沒有吐出來。

“你的丈夫拋棄了你，你卻拋棄了你的兒子！”

神父把鍋踹翻，顫抖著指著婦人！

“你會下地獄的！”

“你也吃了，你也會下地獄的，多吃點吧，神父，你救了我，我也會救你，而不是和那個男人生的雜種！”

婦人一瘸一拐的把倒掉的鍋扶起來。

放聲哭嚎。

滿腔凄厲被風卷走。

消散在滿天塵埃中。

…

楊杰牽著小果的手，沉默的注視著這一幕。

直到那些餓極了的野狗一擁而上，撕扯著稱之為人的動物。

楊杰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來過。

或許只有神在注視著這一切。

“你為什么不救他們?！毙」读顺稐罱艿男渥樱劭舭l(fā)紅。

“把你煮了喂他們嗎？”

“你可以殺了那些狗。”

“那些狗怎么辦，誰救他們…”楊杰干干的笑了一下，這個時候無論是什么樣的幽默都顯得殘酷。

小果甩開了楊杰的手，跑到他前面。

“你也救了我！”

“所以你要珍惜！”

小果有些氣急，以前唯唯諾諾的她似乎第一次生氣了?！澳阒牢艺f的不是這個！”

“可是我也沒打算和你說這個！”楊杰有些煩躁，繼續(xù)往前走。

但是卻被小果攔住了，倔強著看著他。

“你事多得很！”

楊杰伸手揪住了小果的頭發(fā)，拉著她徑直往前走。

任憑小果對他拳打腳踢，就拖著宛如潑婦一樣的小果往前走。

“你沒餓過肚子，我也沒餓過肚子，這是靠我得到的待遇，而不是靠善良，也不是靠神！”

楊杰把小果的臉摁在粗糙的地面上，任憑灰土嗆著她咳嗽不停。

“我有點后悔收留你…但是現(xiàn)在又不后悔了。”

楊杰臉色有點陰沉，最后他笑了起來，變得陰森。

“剛才你看見了嗎？肉都是可以吃的，你也不會例外，如果你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也不喜歡我，我可以把你賣給其他人?！?

“你這個騙子…”小果紅著眼眶嗚咽著，像一條可憐的小狗。

“愛麗絲只讓我把你送到金色城市，活的和死的對我來說無所謂。”

…

剛才看見的騎兵遠遠的揚起一陣沙塵。

馬屁股后面歪歪扭扭的插著一面旗幟，馬蹄聲與鎧甲碰撞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敬而遠之。

楊杰拉著小果躲到一顆沒有皮的樹后面。

“別亂動！”楊杰死死的攬住小果的腰，側(cè)耳傾聽著外面的聲響。

直到馬蹄聲遠去，楊杰才拉著小果出來。

“為什么要害怕…”小果還在嘗試著掙脫楊杰粗糙的大手。

她的手被捏紅了。

“因為我們打不過他們?！睏罱芾」氖?，爬上了一個坡。

向下望去。

一條黑色的線，宛如蟻群遷徙，蔓延到更遠方的土地。

從山坡上。

只能看見無數(shù)的人頭攢動，靜默無聲的看著前方人的背影，向著不知名的去處蹣跚而行。

更多的小隊騎兵，驅(qū)逐著零零散散的難民歸入這只沉默的漫長隊伍。

“西亞帝國完了…”

被震撼之后，這是楊杰的第一個想法。

“快點找到妹妹！”這是第二個想法。

這只隊伍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只有滿天黃土，悄無聲息的埋下尸骨。

靜待來年春天，花朵或許會開。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沒有人不感到驚慌，這是草原角馬遷徙般的悲壯。

弱者無生，強者無勝。

“姐姐…”小果低聲的嗚嗚哭泣了起來，她想到了自己的姐姐甚至沒有出城。

連參加逃難的資格都沒有，哪怕逃到了外國，等待她的，或許只有奴隸主的鞭子吧。

“閉嘴！”

楊杰煩躁的拍了一下小果的后腦勺。

剛才他腦中情不自禁的出現(xiàn)妹妹被活活餓死的場景。

心中點上朱砂，小果于他不過是墻上的蚊子血。

“我們必須加快！我們只能搶在這些難民前面！不然我們的食物無法支持我們走到金色城市！”

難民過處，寸草不生。

楊杰斬金截鐵，看著淚眼婆娑的小果。

“所以如果你跟不上我的腳步！我會扔下你。”

“看到那些難民了嗎！他們的眼睛是紅的，你的血肉也是紅的！你掉他們眼里你就逃不掉了！”

楊杰惡狠狠的看著小果，臉上的惡毒不加掩藏。

恐懼讓小果后退了幾步。

他的表情太可怕了，比野狗吃人的嘴臉更猙獰。

“這個世界，這個時代，誰能活下來！”

楊杰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如果你拖累了我，我的妹妹就越危險，你能活我妹妹就不能活，人都可以吃人…”

他的表情讓小果越來越害怕，她感覺她面前的是一只走投無路的野狗！

誰擋了它的路，就會被咬上兩口。

“知道了就點頭！”楊杰溫和的撫摸了一下小果的腦袋。

寒毛炸起！

小女孩立刻僵硬的點頭。

她懷疑，如果遲了哪怕一秒，她的腦袋就會被揪下來。

“行了，走吧?！?

楊杰把身后的背包往肩膀上推了推。

“家人…唯一的家人?！?

他看向遠方，眨巴了一下眼睛。

眼里的濕潤就消退了下去。

一無所有的人更瘋狂，但是他覺得他不是瘋狂的人。

牽起小果的手，女孩的手很冰涼，也很僵硬。

但是不敢抗拒。

這表明他的恐嚇取得了初步的成效。

他曾經(jīng)很討厭父母對自己的某些教育。

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這是他最討厭的一句話。

但人總是會活成自己討厭的人，不是嗎。

這里不是地球。

沒有世界和平，也沒有都市。

這里只有神，說不上高高在上，卻也可以為所欲為。

他承認他還有自尊，來自文明的自尊，來自文明的文明。

他的固執(zhí)，他的文明，他的堅持與不甘…

“走快點！不然我就丟下你！”楊杰看了一眼小果。

嚴厲的眼神讓她有點畏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