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醒過來的時候應該是黃昏之后了，太陽斜斜打過來的光，就像是老舊的照片上泛起的那種黃色一般。

陸寒身邊是一條河，這條河他好像曾經見過，覺得很熟悉，但實在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見過這條河，河的對岸是一排不高的房子，有幾個老頭老太太搬了個凳子坐在門口，搖晃著有些破舊的蒲扇。

河道里有兩列剛剛高出水面的圓形石柱，沒有橋，要到對岸只能從那些石柱上過。

陸寒坐在地上思考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對一點有些懷疑，這個地方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他又不小心進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面。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上一秒他還在打龍，哦不，被龍打，下一秒他就莫名其妙躺在了河岸邊的石板路上了。

陸寒從河里捧了一捧水來洗臉，河水蕩漾著把他的倒影四處拉扯，見過很多怪事之后的陸寒現在沒有多慌張，至少有一點他心里是十分清楚的，就算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學院也會派人來把他接回去，畢竟現在的他在學院里那些領導看起來就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的炸彈，是絕對的危險品。

在看到河對岸有個老頭把腳放進河里之后，陸寒打消了喝口河水的念頭，有一說一，這河其實不太寬，水流也不是很急，說不定那老頭腳上脫落的死皮就漂他嘴邊來了，著實十分惡心。

陸寒向四周望了望，他明白為什么他會覺得這條河很熟悉了，其實他沒來過這里，只是這里看起來特別像鳳凰古城，只不過沒有其他的游客，沒有各種商鋪酒吧，也沒有那幾座漂亮的橋。

河這邊的石板路上就陸寒一個人，他身后也有幾座看著有些年代感的老舊房子，由石板和木板搭建而成的，刷著紅漆的木門應該是很久都沒有被打開過了，爬滿了青苔和從旁邊攀過來的樹藤。

遠處倒是有幾點不甚明亮的燈光，一看就是老式的電燈泡發出來的。

看來這里是還沒有被世人發現的世外桃源，沒有游人踏足的地方才能把它的氣質和古樸感彰顯的淋漓盡致。

陸寒決定到處轉轉，找點吃的喝的，自從上了太白山之后他就沒吃沒喝，也不知道學院的人什么時候能找到他，雖說學院的這方面的手段要比那些投機的商人和開發商強的多，但畢竟這里看起來還是跟世外隔絕開來的，他估計得等上一段時間。

河對岸有人，所以陸寒小心翼翼地從那兩排石柱上走過去到河對岸。

“大爺。”陸寒走近一個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搖著躺椅的老大爺面前，剛開口，就被嚇了一大跳，這老大爺眼珠子是純黑的，就像是把一顆黑色的玻璃球塞進他的眼眶里一樣。

老大爺聽到陸寒的聲音，微微轉過頭來用那兩只黑色的眼睛看著他，也不知道老大爺是不是真的能看見他，陸寒只覺得渾身發麻。

“這個地方叫什么名字啊？”陸寒打算問完就溜掉，跟這樣的眼睛對視實在是讓人很不舒服，老大爺沒有回答，把頭又偏了回去，繼續慢慢悠悠地搖著手里的蒲扇。

“難道不會說話嗎？”害怕歸害怕，陸寒對這個老大爺突然心生了一絲同情，看不見也說不出，這實在是太慘了。

陸寒往前走了幾步，那邊坐著個老太太。

“大媽，您……”這下陸寒是實打實的被嚇了一大跳，因為這老太太的眼睛跟那個老大爺一樣，眼眶里是一片漆黑。

陸寒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一個人眼睛是這樣的可能是某種意外造成的，這多個人眼睛是這樣的，那是為什么，陸寒絲毫不懷疑前面那幾個乘涼的老頭老太太眼睛全是這樣的。

“你是誰啊？”老太太開口了，陸寒聽到她的聲音渾身一哆嗦，這聲音聽起來完全沒有一點生氣，說它沙啞吧，沙啞完全不能夠形容這個聲音，它就跟老木板門在被關上時發出的那種吱呀聲一樣，死氣沉沉。

“我……我……我是從外地來的，不小心到了這個地方。”陸寒結結巴巴地回答著老太太的話，枯黃如同老樹皮的皮膚，死氣沉沉的聲音，還有烏漆嘛黑的眼球，如果不是老太太在說話，手里還在搖著扇子，陸寒絕對會認為這是個死人，或者說是個鬼。

“外地來的？外地來的人可進不來這個地方。”老太太說完也轉回頭，看樣子是不打算繼續跟陸寒說話了。

陸寒心里也是異常糾結，他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往前走，這老太太說的話也是很詭異，配上她詭異的強調，讓人不免會多想她話里是不是會有什么更深層次的含義。

陸寒艱難地咽了口口水，他還是決定繼續往前走，停在這不是個辦法，回頭也沒地方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走。

不出他所料，他碰到的下一個老爺子仍然長著純黑色的眼球，陸寒盯著那雙眼睛有種盯著深淵的感覺。

“大爺，我……”依然沒等陸寒說完，大爺就開口了，這一開口又把陸寒嚇得渾身一哆嗦，老太太那聲音雖然很恐怖，但至少跟她的年齡是契合的，陸寒小區里有幾位老人說話的聲音不比那老太太動聽多少，但這位老爺子，發出的聲音就像是AI發出的聲音一樣，在這種照明都用老燈泡的地方，聽到機械聲音，這對陸寒來說，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而老大爺說的話更是讓陸寒像是遭了晴天霹靂一樣，呆立在原地，久久沒能從震驚和恐慌中緩過神來。

老大爺說的話是，“你是個死人，活人可進不了這個地方。”

如同一個核彈在陸寒的腦子里面爆炸了，老太太那句話倒是可以有很多種理解意思，看你是悲歡是樂觀還是無所謂了，老大爺這句話可好，直接給陸寒判了個死刑。

老大爺當然沒精力跟陸寒這個小年輕講笑話，他自己都半截入土了，哪有心思跟一個陌生人開玩笑，不對，按照這老頭的說法，他自己也是個死人。

陸寒終于明白為什么他們的眼球都是一片漆黑了，他們都是死人。

陸寒的瘋狂地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里翻找，他要找一面鏡子，他要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和這所老死人一樣，如果他的眼睛也是這樣，那他可能真死了。

那么，這個地方是黃泉么？

這條河是忘川河，那兩列看起來很是草率的石柱子就是奈何橋了，那孟婆是誰呢？

陸寒沒能從自己身上搜出一個鏡子來，他的手機也不見了，柳如水無法通過他的手機來鎖定他的位置了，哦，他死了，柳如水永遠也無法找到他的位置了。

一聲悠揚的鐘聲響起，河兩岸的屋子里全部亮起了昏黃的燈光，那幾個老頭老太太紛紛起身，拖著自己的椅子往屋子里走。

陸寒邁不開步子，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都是個死人了。往哪里去都是在黃泉里，往哪里去，都是在忘川河邊。

“不要相信這里任何一個人的任何一句話，有人馬上來找你了，你要在被其他人找到之前，先被她找到，你還沒死，她也沒死，但我們都已經死了。”最先碰到的那個老頭把凳子放回屋子之后，又折了回來，在陸寒背后說了這么一段話，然后又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老舊的木門關上和門栓插上的聲音起此彼伏，這邊的石板路上也只剩下陸寒一個人了。

老頭的話讓陸寒稍稍冷靜了一些，好消息是他還沒死，壞消息是除了他自己和老頭嘴里說的那個她，他先前和之后遇到的所有人都是死人。

被死人警告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呢？

實在是無法用語言形容，平時騷話一大堆的陸寒也想不到任何的詞語和比喻能把這種感覺表述出來。

他回想了一遍老頭子說過的話，主要就是兩個意思，這地方就兩個活人了，他只能被另一個活人找到，不能被其他死人找到。

陸寒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還是一個人都沒有，活人沒有，死人也沒有，就在這時，鐘聲又敲響了一次。

嘈雜的聲音突然就開始涌進陸寒的耳朵里，仿佛他現在身處一個鬧市里，而他身邊是攢動的人群，可他身邊分明一個人都沒有。

載著小蠟燭的紙船一大片一大片地從上游漂下來，出現的很突然，像是電腦游戲里的地圖某處突然刷出了一群怪物那樣突然。

低沉的歌聲隨著那些紙船漂了下來，歌是陸寒聽不懂的語言，但他隱隱覺得歌在說一個很恐怖的故事，這讓陸寒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想他應該找個地方躲一下，就這樣暴露在公共場所，誰也不知道他一會會遭遇什么。

他去敲響了那個警告他的那個大爺家的門，門沒有開，大爺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用黑色的眼睛俯視著陸寒，絲毫沒有給他開門的意思，就在這時，陸寒身后河的對岸，那些看著很久沒有人居住的老房子全部前門打開，周身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人大量地從房子里走了出來。

“只能讓她找到你。”大爺再沒說話了，陸寒看到隔壁房子上二樓的陽臺上站著那個說他是死人的那個老頭子了，他毫無表情地看著陸寒。

陸寒猜想大爺可能在顧忌什么，所以不便多說，他往這排房子后面跑了過去。

大爺說完話的時候，陸寒清楚地看到他悄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