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楊的精神海中，超凡意志匯聚而成的霸王槍閃爍著耀眼的光彩；他的手中，琴聲卻如平靜的湖水！

奔涌的情緒在心頭醞釀，滿腔的不甘與怨恨，在莫名意志的引導下匯聚在一起，為霸王槍附上一抹灰白的色彩！

琴聲愈發低沉，連帶著婉轉的簫聲也帶上了一抹凄然與肅殺，給眾人帶來一股凜冽的寒意！

精通樂理的左芊芊與楊老爺子感觸尤為深刻，凄厲的箜篌聲在耳邊響起，一種十面埋伏之感驟然臨身，這樂聲仿佛是奪命的鐮刀，在一步一步地壓縮著他們的生存空間，身處其中，就仿佛陷入蛛網的獵物，面對逼近的危險，無可奈何！

他們都聽出了沐楊心中的恐懼與不甘，那是對于無法反抗的命運的詰問！

但是他們都不懂，為何沐楊會生出這種情感！

捂著xiong口，左芊芊眼中的心痛一閃而逝，她覺得，沐楊一定是經歷過什么可怕的事情，才會誕生這般極端的心緒；

而熟知沐楊身世楊老爺子眼睛微微瞇起，卻不知在想些什么。

曲到中段，音調已經沉至海底，樂中蘊含的濃濃惡意與極致的絕望感覺，讓在場的諸多尊神都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沐楊的發絲飛揚在半空，手指在淚痕上輕輕撫弄，他的思想已經抵達一個極端！

眉頭一皺，左芊芊已經看出了沐楊的不對勁，她剛要起身，卻被楊老爺子一把拉住，同樣被拉住的，還有一樣察覺到問題的趙雪。

楊老爺子看了她們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左芊芊似有所悟地點點頭坐下，倒是趙雪一臉怒意，手已經按在了背后的誅邪之上！

無奈，楊老爺子只好輕聲解釋一句：

“不要出手，沐楊在面對自己的心魔！他這是受了娟妹的‘破魂簫’影響，內心的種種情緒被極致放大，在音樂中表達了出來！”

“這是我和娟妹商量好的，我早就看出來這小子的不對勁了！”

“他平日里看似一臉無所謂、什么都不在意，實際上，心里裝的事情多了！”

“我輩修士，念頭不通達，如何能與天爭鋒？”

“正因此，我和師妹才算計了他一手，就是想借這個機會，幫他將心魔引出，讓他能夠正視自己的內心！”

“這次，他要是度過了，尊神之下，勢如破竹！”

聽到楊老爺子的解釋，趙雪懸著的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想想也是，式門長輩會坑自家弟子么？

不過她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嘴：

“那...要是度不過呢？”

“...”

“你要對沐楊有信心！他到底多天才，你還看不出來嗎？”

“也是...”

趙雪想起了沐楊半年晉升超凡的記錄，不由得點了點頭，隨即嘴角挑起一個莫名的弧度，

“這混蛋！小時候一點都看不出來！沒想到竟然這么厲害！不過...想贏姐姐？你還差了點！”

不理會暗戳戳的趙雪，楊老爺子看著沐楊，心中陷入了久違的沉思，這么多年，他頭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質疑！

“沐楊...能挺過去嗎？”

剛才趙雪的問題，他沒有回答，但是他的心里知道，勘不破心魔的后果：

輕則修為散盡，成為廢人；

重則當場暴斃，心魔入體而亡！

那是世間最慘烈的死法之一！

他是早就知道沐楊心中藏著事兒的，畢竟，活了百多年了，久在人世行走，見的多了、經歷的多了，很多事情，自然也就明白了，更不用說他的境界在那里，心思和眼界都遠超凡人無數個等級！

沐楊的種種表現，在楊老爺子眼中，可真是破綻百出！

沐楊在他面前，雖然看似情感很豐富，該恭敬的時候恭敬，該玩笑的時候玩笑，但是，他一直沒有被沐楊放在心里！

沐楊他恭敬，是因為他的身份是“沐楊的師尊”，是“尊神強者”，而不是因為他值得尊敬！

楊老爺子看得出來，在沐楊的眼中，他與普通人的唯一區別就是身份罷了，而情感...他從來沒有走進過沐楊的內心！

沐楊的臉上，就好像帶著一層層厚重的面具，面對不同身份的人，他會挑選不同的面具來對待，而將真實的心境掩蓋在最深處，不為人知！

雖然想過沐楊有很大的心事，但是，楊老爺子從未想過，他的心事會是如此的眾多、會是如此的麻煩！

他看了一眼伴奏的左娟娟，左娟娟此刻閉著眼睛，同樣眉頭緊皺，她手中的簫聲嗚咽，更為箜篌聲帶上一層寂滅的感覺！

楊老爺子知道，這不是左娟娟的本意，她也被沐楊代入了這股絕望的意境中，難以脫身！

“連尊神都無法破開的心境...沐楊...你究竟經歷過什么？”、

“或許...從沒有哪個人...真正走進過他的內心！”

心中喃喃，楊老爺子的思想漸漸飄遠，這凄厲的琴音，竟勾起了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那段最為痛苦的回憶...

“秀秀...”

幾近于無的聲音從口中想起，楊老爺子輕輕仰頭，不讓淚水沾濕臉頰。

沉重的琴音隨著沐楊的演奏已經達到了低谷！

在某一時刻——

“嗡！”

琴聲戛然而止，沐楊的身形頓住，

“嗡！”

箜篌聲響起，同樣低沉，但是，卻醞釀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情感，那種情感，叫希望！

這是壓抑到了極點的絕境中誕生的一抹靈光，它是那么的弱小，卻堅不可摧！

它如同至暗中的一縷光，雖然不起眼，卻照亮了整個世界！

無盡的壓抑與絕望被這一聲琴音打破，凄婉的簫聲中也衍生出了一抹生機！

“嗡！”

沐楊的精神海中，已經接近灰白色的霸王槍尖，一抹難以察覺的血色光芒出現，然后迅速擴散至整桿長槍！

沐楊身上的氣勢，開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上提升，周遭的靈氣開始朝著沐楊的位置瘋狂匯聚！

琴聲越來越高昂，曲調越來越激烈，雙手在淚痕上拉出道道殘影，沐楊身上的氣勢越來越高！

在這一刻，沐楊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凝練！

熾烈的氣血仿佛燃燒的火焰，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血紅的光芒之中！

那光芒不斷凝聚，仿佛為沐楊蓋上了一層火紅的外衣！

琴聲達到末尾，曲調已經升到最高，沐楊身上的氣勢終于達到了巔峰！

血色的光芒也徹底凝實，形成一套華麗的甲胄，披在了沐楊的身上！

“嗡——”

伴隨最后一聲悠揚的長吟，一曲箜篌到達了尾聲。

端坐琴后的沐楊緩緩睜開雙目，他的眼中，再無一絲迷茫！

......

一曲箜篌盡，盤旋在眾人身上三天的壓抑氣氛土崩瓦解。

“啪啪啪！”

楊老爺子的鼓掌聲終于將沉浸在樂聲中的幾人拉回現實，然后就是經久不息的禮贊。

眾人紛紛對沐楊投去了不可思議的眼神，他們都知道，沐楊這一首曲子達到了怎樣的高度！

能夠直接影響通神修士的心境！

“沐楊師弟！你太厲害了！”

左芊芊一臉崇拜地撲到沐楊身前，她將沐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最終視線停留他身前的淚痕上，

“我從未想過，五弦十柱的臥箜篌，也能演奏出這種震撼心靈的樂曲！”

芊芊的視線上揚，沐楊已經能看到她眼里閃耀的小星星，

“師弟師弟！教我！教我！我要學！”

“呃...”

沐楊臉上的微笑一滯，瞥了一眼旁邊臉色黑成鍋底的左師姑，他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芊芊師姐，這個事情...我們過些時日再討論可好...”

“也好，畢竟大敵當前...”

看到沐楊的眼神，芊芊也反應過來了，她偷偷側頭看了左師姑一眼，吐了吐舌頭跑開了...

芊芊離開了，左師姑可沒走，她本就站在沐楊的身旁，這次直接轉到了他的面前。

眼中復雜的神情一閃而逝，身為沐楊的伴奏，左娟娟自然知道沐楊在這一場樂曲中經歷了怎樣的心路變幻，也更能了解他內心種種紛擾的情感。

那洶涌的心緒，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左娟娟捫心自問，就是換她來應對，也未必能頂住，但是沐楊卻硬生生堅持了下來，從那般絕望中找到了心靈的一縷光芒，并將它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左娟娟不知道沐楊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這不影響她對沐楊的喜愛。

能在這種絕境中破開迷霧、找到真我的天才，誰會不喜歡呢？

更何況，沐楊還有一重“左老夫人弟子”的身份，她更要對其照顧有加。

輕輕抬手，沐楊會意低下頭，左娟娟摸了摸他的頭，眼中追憶的神色一閃而逝，

“沐楊，我知道，你的內心隱藏著很多秘密，你或許可以將他們分享出來...”

說著說著，左娟娟的話突然頓住了，她忽然想到，沐楊并不是個目光短淺的普通人，他是領略了大千世界的修士，更有著“樂宮”的遠古傳承，能讓身為“意志超凡”的沐楊誕生出如此絕望心境的問題，會是小問題？

況且，秘密說出來了，就不再是秘密了！

于是她臨時改口，

“不論怎樣，‘樂宮’都是你永遠的后盾！沐楊，不要怕，也不要迷茫，我們會一直在你的身后！”

沐楊自然能聽出左師姑口中真摯的情感，他內心觸動，但是有些東西，他不能、也不敢說！

嘴角囁嚅了一下，沐楊只能默默點頭，向左師姑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

“唉！”

輕嘆口氣，左娟娟也沒有糾結沐楊的行為，她已經預料到了這種結果。

“行了行了！哪有那么多唉聲嘆氣？沐楊，你就是心思太細了，總愛多想！以后要學得放寬心，就沒這么多事情了！”

楊老爺子的吼聲突然插入，打破了兩人之間略顯尷尬的氣氛。

“呼~”

輕舒了一口氣，沐楊的臉上，標志性的微笑掛起，

“師公說得對，是沐楊矯情了，過去的都過來了，我們自然得著眼未來才行！”

沐楊嘴里是這樣說著，心中卻是苦笑，

我也想放下！

我也想向那些穿越者前輩那樣把前世看做夢一場輕松遺忘！

我也想什么都不想當一條咸魚！

但是我做不到啊！

我做不到沒心沒肺地到處去浪、去惹麻煩；也放不下那些銘刻在內心的人們！

有些東西，我不愿舍棄，也不愿忘記！

“哼！”

楊老爺子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小子，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到心里去！

說什么“著眼未來”，在那忽悠誰呢？

你當我看不見你在撇嘴嗎？

以前這混小子好歹還掩飾一下，現在竟然連側個身的動作都欠奉，都敢當面無視我了？

這次破除心魔沐楊你到底悟出了什么？怎么比以前更氣人了？

好氣，好想把這個混小子捆起來打一頓！

可惜他是今晚的主角！我還得忍他一忍！

等這次劫難過去的，我非要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那個訓練計劃，我可是為他籌備了好久了，下周...哼哼哼哼~

想著，楊老爺子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絲笑容！

沐楊自然是不知道，他細微的撇嘴動作已經被楊老爺子清晰捕捉，他更不知道，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楊老爺子的腦海中竟閃過如此多的念頭，甚至連今后的一周時間都給他安排好了。

他要是知道了這些，肯定會先感慨一聲“尊神強者，恐怖如斯”，腦瓜子轉的是真的快；然后再“嘖嘖”兩聲，表示對楊老爺子記仇加小肚雞腸的看不起；最后給楊老爺子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乞求師公的原諒，他這小身板，可經不起尊神強者的“折騰”！

可惜，這一切的一切，沐楊都不知道，他看楊老爺子的不曾將視線落在他身上，還以為自己的小動作沒被發現，又驚訝地發現了楊老爺子嘴角的弧度，心想師公的心情似乎不錯，于是決定再皮一下，

“師公，您看，我這一首曲子，算是得了老夫人的幾成真傳？”

“嘿~混小子，你還嘚瑟上癮了？！”

楊老爺子的眉毛抖個不停，戰勝心魔的沐楊是越來越跳了！

“你離秀秀，還差得十萬八千里嘞~”

他說著，心中已經將沐楊未來的“訓練計劃”延長到了一個月。

“姐夫！”

一旁的左娟娟拍了楊老爺子一巴掌，示意他好好說話。

楊老爺子嘴角一抽，不著痕跡地看了沐楊一眼：你這師姑是沒白認，真的偏袒你啊！

“僅聽這首曲子，你離秀秀...大概是要差了半個層次，”

細細估量了一下，楊老爺子給出了一個模糊的回答，

“不過，你這首曲子似乎還有后半段，為什么不繼續演奏？你若是能將它彈奏完整，想必離那個境界也不會太遠了！”

楊老爺子看向沐楊，他知道，在那種狀態下，沐楊是有機會將整首曲子彈奏完成的，他更知道那個境界對于樂宮修士的吸引力，沐楊能夠靠著無上的意志將其壓制下來，確實讓楊老爺子詫異。

“還不到時候！”

沐楊瞇起眼睛，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得到楊老爺子這樣的評價，沐楊的心情不錯。

固然，他可以借助那個機會觸摸到老夫人的音樂境界，但是，沐楊的心里很清楚，他的積累還是太淺了，真正跨入那個境界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且，他的心中，還有一個更加大膽的計劃！

楊老爺子的眉毛又蹦了一下，這小子真是越來越跳了，回去后訓練的時間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