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圓滿殯儀館一如既往的冷清,白唐到的時候已經4點,那門衛已經跟他頗為熟悉,也沒多盤問,象征性的給老何打了個電話,便放他進去了。
白唐急匆匆的往那安置堂奔去,也不知為什么,總覺著心里不踏實,就好像如果不及時奔過去,就有什么事要脫離掌控一樣。
到安置堂的時候,白唐看了那木門一眼,總覺得那木門的顏色越發深了,還有一股刺鼻的汽油味,也不知是不是有人不小心將那汽油碰倒在了這里。
那老何是個入殮師,為死人整理了幾十年的儀容,什么樣的死人都見過,每一次工作他都很認真的完成,這一次也是。
死者是個婦人,尸體腫脹浮腫,顯然是溺水而亡,這是A市警察局送來的,家屬也已經確認,約好了給整理儀容后,就火葬的,以往這個時候,阿彥都會來給死者畫一幅相,可這一次,阿彥沒有來。
白唐到的時候,這個敬業的入殮師正仔仔細細的為那浮腫的臉修容,他眼神不好,需要湊的很近,那尸體腐臭的味道定然會沖鼻而來,但那老人卻似一點都不介意,仍然認認真真的在干活。
白唐已經在整個安置堂都搜了,阿彥并不在,這個地方現在只剩下這個老人。
白唐站在他身后,輕聲喚道:“何叔。”
老何左手似乎受了傷,此時還纏著繃帶,右手很緩慢的在那死尸臉上動作,他頭也不回的應了,手上動作半分未停,道:“白先生有事?那位梁先生已經火化了,梁女士簽字同意了的,可看不了了。”
白唐輕聲道:“不是的何叔,我這次來可不是看尸體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打聽一下!”
老何波瀾不驚的道:“什么事?我整天跟死人打交道,可能也幫不上白先生什么忙。”
隱隱的,白唐覺得這老人對他似乎有些不歡迎。卻還是故作輕松道:“何叔,阿彥去哪里了?”
老何給那人上妝的手一頓,繼而又穩穩的挑選化妝用品,道:“他有事,出去了。”
白糖道:“那他什么時候回來啊?我找他有點事啊,很重要!”
老何道:“白先生找他有什么事?阿彥只是在這里幫工的,也沒什么用,估計也幫不上白先生的忙。”
白唐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眉眼都冷淡起來,他道:“您口中這個沒用的孩子,他手上可能攥著好幾條人命!何叔,您現在包庇他,那就是在害他,在逼他走上絕路!”
老何沉默了下,道:“阿彥是個好孩子!他不會害人!白先生你一定是弄錯了!”
白唐簡直要被氣笑了,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將心中的焦躁壓下,道:“那要阿彥自己出來跟我聊聊,來證明我弄錯了!何叔,他沒有害人那就最好了,我也不是來抓他的,就是心里有些疑問,想找他問一下,阿彥他現在很危險,如果有一個人能把他從懸崖邊拉回來,那只能是我!何叔,你不要害了他!”
白唐說這話的時候半點心虛都沒有,那個阿彥,如果真的能操縱鬼魂殺人,那么他就很危險,對別人很危險!至于把自己吹噓成救世主,咳,這是權宜之計,不重要!
老何開始用筆為那死尸仔細描眉,沒有說話,只是那執筆的手卻有些抖。
窗外忽然傳來轟隆隆的一聲大響,外面天色一下就暗沉了幾度,驚雷夾帶著閃電呼嘯而至,屋子里沉悶的讓人窒息。
那白色的頂燈發出微弱的光芒,映襯著屋外瘋狂咆哮的閃電,顯出無能為力的蒼白。
白唐心里焦急萬分,卻撬不開面前老人的嘴,正要再接再厲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卻聽那老人開了口,道:“阿彥他......他走了,他說他找到了自己的信仰........”老人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遮不住的疼痛。
說到這里,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轉過身,神色激動的看著白唐,哆嗦著唇道:“阿彥,阿彥他說神給了他能力,他要去拯救世人,他......我攔不住他,白先生,他肯定是被邪魔蠱惑了,他是個好孩子,白先生你是天師,你一定能救他,你救救他!”
那老人踉踉蹌蹌的上前抓住白唐的胳膊,像溺水之人抓住海上漂浮的救命稻草一樣,神色里都是渴盼。
白唐被抓的有些疼,卻并沒有計較這些,他配合的做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大師臉,鄭重保證道:“何叔,您放心,只要您告訴我阿彥去哪了,我一定會盡力幫他!”
老人的聲音哽咽,雖然強撐著沒有流淚,那種被至親傷害的疼卻真真切切,他說話有些混亂,但白唐還是聽明白了。
那個阿彥,昨晚是想放火燒掉整個安置堂的。
據老何說,阿彥是他收留的孤兒,兩個人也沒有別的去處,都在殯儀館給員工提供的守尸房里住著,那房子也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是簡單的兩室一廳格局,有些破舊,離那安置堂很近,勉強算是他們兩個的家。
半夜時分,一直睡眠很淺的老何被一聲奇怪的開門聲驚醒,以為房間進了賊,啪嗒按亮了燈,從屋角摸了根棍子就推門走了出去。
賊沒見著,卻見阿彥房間的門大開著,屋子的門也敞開著,老何疑惑的叫了兩聲“阿彥”,沒有人應,想來剛才真的是阿彥出去了。
可是這么晚,他出去做什么?老何莫名覺得心里很慌,就拿了日常巡夜用的手電,披上大衣,打算去尋一下阿彥。
夜晚的圓滿殯儀館陰沉沉的,就連接觸慣了死人的老何心里都不由發憷,手電里的光也昏蒙蒙的,看不清多遠的距離,老人只能沿著那寒涼的青石小路一點點前行尋找。
阿彥是個有些自閉的人,他往常除了工作就是畫畫,有死人就給給人畫,沒死人就畫他自己,畫老何,畫殯儀館內的任何東西。這些年,需要長久停放尸體的時候越來越少,安置堂里的那些停尸房很多時候都是空的,家里沒有多余的地方給他做畫室,老何便選了那安置堂里的一間停尸房算作他的畫室,阿彥也沒有介意,雖然沒有說話,但那眼睛里卻曾透出實在的歡喜。
不知為什么,老何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阿彥一定是去了那畫室,他最近總是窩在那間畫室里,好幾次都通宵在里面畫畫,老何勸了幾回,那孩子卻一點都沒聽進去。
老何徑直奔著那安齋堂尋摸過去,周遭寂靜如死,那隱隱的潑灑聲便越發清晰的傳入耳膜,老何不由加快了腳步。
“阿彥!”
果真在安置堂門口看見了那纖瘦的少年,周圍還影影綽綽站著幾個其他的人,老何卻一點心思都沒分給他們,眼睛里只看見阿彥。見阿彥彎著身子,手上還拿著一個碩大的黑色的桶狀物傾倒,老何不由驚叫一聲,幾步就奔過去,按住阿彥的手,厲聲道:“阿彥,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