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捕捉到了空氣中殘留的靈力氣息,那氣息他曾在漫長的過往中見過一次,并且印象深刻,彼時,那人還跟在他身邊,他們在冥府的幽冥道上有過一面之緣。
那是在冥府的通幽橋上,他們帶著一串人間的靈魂從橋上路過,那個人就站在橋邊,遙遙望著遠(yuǎn)處蔓延著無邊陰氣的黑色城池,一身奢華明亮的亮黃色錦袍披風(fēng),面容凌厲矜貴,渾身上下都是與地獄格格不入的神圣氣息,站的筆直如標(biāo)槍,醒目的如同落入墨水里的白珍珠。
那茫茫黑色下,他什么都沒做,只正正擋在那通幽橋的正中間,愣是讓他們交接任務(wù)遲了三日,那樣滄桑到受傷的眼神,如同一只被奪走心頭肉的孤狼,即便是已看遍人間悲歡離合情真意切的他們,都難免有些戚戚。
但他身上那股鋒銳如刀鋒的氣息讓群鬼退避,就連他們,也只能協(xié)商,不想與那人打架,但無論他們說什么,他統(tǒng)統(tǒng)一個字“滾”。
時間過去的太久,很多記憶都模糊在了那遙遠(yuǎn)的歲月里,但當(dāng)時那兩個人的模樣卻異常清晰,那會與自己并肩行走于黑暗的人仰著笑臉,對那神鬼避見的人含笑而語好言相勸。
那樣的笑,無論過去多久,他都不會忘記,燦爛而溫柔,是幽冥地府里唯一的白。
可惜,不歡而散。
“墨墨!你想什么呢?不會是老相好吧?”
胳膊突然被撞了一下,墨赦垂眼就看到了伸到自己面前的臉,他抬手推開白唐不滿的臉,道:“他叫,黃沖宿。”
黃沖宿?什么鬼?沒聽說過這個人!白唐在自己看過的神鬼圖錄里翻了翻,完全沒找到這個人的信息,露出苦惱的表情,心說他現(xiàn)在問的話,墨赦搞不好又會說他基礎(chǔ)知識不扎實,回去就讓他抄書!
但是,不問的話,他真的不知道!
墨赦已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當(dāng)即就轉(zhuǎn)身出了那屋子,白唐還沒下定決心回家抄書,但身體已麻利的跟了上去。
寂靜的走廊里響起兩人一前一后的腳步聲,聽來竟格外和諧。
墨赦人高腿長,也沒有刻意放慢腳步,白唐很是加大了兩次步伐,才與他并肩而行。
白唐想了想,還是問道:“黃沖宿,是誰啊?什么來歷?名字聽著還怪有意思的,是男是女來著?”
墨赦道:“男的。”沉吟了下,又道:“很強。”
他凌厲的眼眸中沉淀著白唐看不懂的東西,沉重又無奈,卻仿佛并不愿多說,徑直走回常青他們所在的屋子。
白唐被那一句“很強”砸的有些暈,雖說他之前就知道這次的對手很強,但那種感覺從未像此刻這么強烈。
因為墨赦之前從未說過誰很強,他無論面對誰,都給人一種淡淡然的感覺,就連小秦山上那一戰(zhàn),雖然吃力,卻到最后都能與那哮天并肩而坐,明明剛經(jīng)歷過生死戰(zhàn),卻依然襟懷如長空般與敵人平和對坐,不慍不怒;就連在B市的時候,他雖然多次警告自己要小心,但他自己卻從未真的將那些怪物放在眼里,依然故我的在城里游走收魂,如同城市里夜行的神明。
但是現(xiàn)在,他神色鄭重的告訴他對手“很強”,
那黃沖宿得強到什么地步啊。
白唐覺著自己的小心臟要炸裂了,不知道待會讓自家的白湯圓賣個萌能不能哄的黃沖宿心花怒放,從此洗心革面立地成佛?
房間里的那三人各自坐在一處,氣氛有些凝重,想來
婁巍奕木木的坐在沙發(fā)里,恐慌畏懼到了極致,除了顫栗,竟再沒什么可以做的。
常青面色陰沉,來回擺弄身上的黑色警用手槍。
劉正邪半靠在沙發(fā)里,雙腿上橫放著一把鑲嵌著五枚看不出年份銅錢的劍,整個人都顯出一個不符合他年齡的疲憊。
白唐和墨赦走進去后,劉正邪和常青第一時間就望了過來。
劉正邪道:“他們來了嗎?天要黑了。”
說好要打群架的,但己方的外援竟然直至現(xiàn)在都沒來,那一心一意要取人姓名的神卻隨時可能翩然而至。
白唐也抬眼看了眼窗外,外面已被黑暗侵襲,透過窗子,可以看見遠(yuǎn)處朦朧的燈火,搖曳的如同風(fēng)中將熄的燭火。
他道:“還沒有。”
劉正邪點頭,沒有多說什么,白唐湊過去跟他八卦,道:“黃沖宿是什么人?你聽過沒?給我說說。”
劉正邪撓了撓頭,茫然道:“沒聽說過啊,這誰?咱這次的敵人?”
白唐聽他也不知道,覺著很是舒心,起碼證明黃沖宿這個人的知名度并不高,那他問墨赦就合情合理理直氣壯的。
劉正邪還眼巴巴的看著他,見他神思已跑到了墨赦那邊,當(dāng)即拽著他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說。”
白唐道:“別急,我現(xiàn)在就只知道他的名字,技能來歷啥的完全不知道,嗯,別著急,讓我去問問。”
轉(zhuǎn)眼去看墨赦,就見他又在擺弄手機,白唐悄無聲息的靠了過去,就看見手機屏幕上一閃而過的微信聊天界面,想來他剛才不知道跟誰聊天。
墨赦合上手機,瞥了他一眼,白唐一點窺人隱私的不好意思都沒有,臉上依舊掛著笑,道:“墨墨,那個黃沖宿到底是什么來歷?比B市的清風(fēng)還厲害?”
墨赦斟酌了下用詞,道:“他來自群星中,人界,沒人能攔得住他。”他看著白唐,目光里突然就如覆蓋上一層大雪,“就算留在這里,也只能眼瞧著他來取人性命,你……”
白唐微笑,道:“那也得試一試,我收了常青和劉勝的錢,拿人錢財給人消災(zāi),總要讓他們看到我的努力啊。”
墨赦冷厲的面孔幾不可查的柔和了下,仿佛早料到他會這么說一樣,只別過了頭,沒有再勸他。
他們說話的聲音卻沒有刻意壓低,劉正邪與常青都聽的清楚,就連婁巍奕都聽的明白,連日來壓抑的恐懼終于讓這個男人失聲痛哭。
壓抑的哭音在屋子里格外清晰,帶著深沉的絕望,給所有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劉正邪被他哭的有些煩,卻硬忍住了沒有說他,只對著白唐道:“這回賠大了,搞不好咱兩都得交代在這,你怎么還嬉皮笑臉的?壓箱底的法寶呢?拿出來,別藏了!墨神有什么大招沒,總不能真的我們哥倆在這拼命,您老人家在一旁看戲吧?”
白唐斜眼看他,道:“我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我是修鬼道的,做不了人還能做鬼,都一樣。”桃花眼一彎,上下打量劉正邪,道:“劉三啊,你們老劉家可就你一根獨苗,你爹沒召喚你回去?趟這個雷干什么?”
劉正邪道:“還沒正兒八經(jīng)的見過上神,我得看看,獨苗不獨苗的,白小唐你還這么封建呢,沒看出來啊。”
這兩人一開口,空氣中那股沉重的氣氛頓時就沒了。
常青深吸了口氣,穩(wěn)住驚慌的內(nèi)心,沉聲道:“如果真那么嚴(yán)重,你們盡力而為就行,不用勉強。”
白唐看著他繃緊的臉,有些詫異,道:“我兩也就算了,你說你,大好青年一枚,干什么這么著急送死?雖說我覺著做鬼其實比做人好,但你真的想好了?”
常青還真的認(rèn)真的想了想,然后輕聲道:“我不能走!”
他的神色太認(rèn)真了,認(rèn)真的白唐都覺著有些陌生,半晌,他笑了一下,道:“這是警察的職業(yè)操守?”
常青道:“這是我身上這件警服的意義所在。”說到這里,他輕微的笑了下,道:“我怕死的,但我也該來,你可能不明白,但這就是警察。”
“你別看只有我跟你們在這里,好像只有我一個是來送死的,但外面,”他用手比劃了一下,道:“外面圍著的全是我們警察局的人,你不要以為他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做好犧牲的準(zhǔn)備的,哈,神神鬼鬼的我們管不到,但他們現(xiàn)在在人間、在華夏、在A市殺人!我們是該管的!哪怕拼上性命!”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是偉大,我更不想保護這個婁巍奕,但是沒辦法,我得對得起納稅人交的稅,那個誰,你按時繳稅了嗎?”常青踢了一腳婁巍奕,問。
婁巍奕愣愣道:“交,交了。”
常青點了點頭,對著白唐和劉正邪道:“看,他交稅了,真是的,一點都不給我臨陣脫逃的理由。”
其實還有一點常青沒說,他再來之前,金如蘭就告訴他,說那個兇手有自己的正義,或許還有什么東西制約著他,所以之前的剜眼割舌案里,每一個都曾在呂菲那件事里用惡毒的語言攻擊過她,警方核對過,竟沒有一個是錯漏的。
可見那個人對有罪和無罪的評判是多么嚴(yán)苛,同時又是多么神通廣大。
所以金如蘭給了他十六字方針——爭取溝通,絕不挑戰(zhàn),見勢不妙,跪倒就拜!
但看白唐等人以這種莊重的眼神看他,常青想了想,沒將自己的十六字方針說出去,覺著還是不要毀壞警 察在民眾心中英武的形象了。
但他心里已經(jīng)決定嚴(yán)格按照金如蘭的戰(zhàn)略方針執(zhí)行任務(w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