牝雞司晨、要起大亂什么的;
這話田榮說過,也確是當著這位工部右侍郎薛大人說的,當時還有其他人在。
可這話,田榮真不是諷刺太后掌朝;
做為太后親哥哥、安國公尹宏的好友,當初他是堅定地帝后派,也是推動太后掌朝的中堅力量。
這句話的問題就出在他的嘴賤!
田榮這位侯爺,對一些沒有爵位的官員有著天然的心理優越感,他和總愛拿這些無爵官員打趣調侃;
自然,那位懼內名聲遠播的工部右侍郎薛大人更是他調侃打趣的對象。
薛大人懼內是出了名的,不僅懼內他還愛偷腥。
一次,田榮見薛大人帶著一臉抓痕,就又找到了打趣薛大人的話題;
問這臉傷是不是他家的那位夫人大人的杰作;
而這位薛大人矢口否認,堅決說是自己家貓撓的。
在這種對話玩笑的語言情境下,田榮說了牝雞司晨,你后邊的亂子少不這樣的話;
那是調侃薛大人怕老婆,而且還花心。
可……!
田榮聽趙興義拿這個事舉報自己謗毀太后,竟然還有自己瞧不起的這位“薛懼內”作證,田榮的心已經沉到谷底了。
他已經意識到,什么僭越逾規、牝雞司晨,這就是張針對他精心策劃、布置的網;
現在這張網就已經朝他罩下來。
顯寧侯田榮即刻就要申辯,自己是在什么語境下說的那句話,而且他們舉告的也不是原話。
……
無用!
牝雞司晨!
這話犯了尹太后的大忌;
只要田榮承認自己嘴里說出過這幾個字就夠了,誰有那好心情聽你解釋為什么說!
震怒的太后即刻令殿前校尉將顯寧侯田榮和幾個在彈劾奏疏上簽名的大臣拿下,交偵密司下獄嚴查;
太后在朝上給這幾位大臣定的罪名是朋黨!
就連那位工部右侍郎薛大人也一起被拿;
當然,薛大人之后無甚大礙,也就被放了;
至于因此事他在不久的將來丟了性命,此乃后話,此事不表。
余怒不減,太后竟然命告發此事的趙興義即刻去懲戒房領二十板子。
大臣中有人膽敢對太后大不敬,趙興義知道此事,卻過了這么些天才舉報,做為偵密司首官,這就是失職;
二十板子是對其知情緩告的懲戒!
這幾位大臣都是位高權重的勛貴大員,太后震怒,說拿下就拿下,連其心腹趙興義都要挨板子;
嚇得一班朝臣一個個戰戰兢兢,沒人敢給這些人求情;
就連當朝首輔、周王夏羽都寒著臉、低著頭一聲不吭。
……
大獄已興,一下就抓起幾位重要大臣,而且還是以勛貴大臣為主,
這在大夏開朝三百年也是少見。
正如田榮事后意識到的,趙興義的所謂僭越行為,其實是他給田榮挖的陷阱。
他那來投奔的族叔確實是自然亡故(真的是自然亡故,千萬別往為了要族叔的尸體就殺了自己叔叔上想);
可他利用了這位族叔的死,挖了這個陷阱,也真把田榮給坑在里邊;
當時他確實命人給這位族叔穿了二品大員的服侍,也讓很多人看到了;
可就不允許他事后命人悄悄地再把那件衣服給換下來嘛!
至于那句牝雞司晨,田榮說者無心,可聽者有意;
就在田榮當著一些大臣用這句話調侃薛大人的時候,身邊侍候的人里就有偵密司的暗探。
這句要命的話匯報到趙興義那里,他知道如果太后聽了這句話會是什么反應,所以他早就準備在適當時機,拿這句話砸“死”一貫和自己作對的顯寧侯和那一班大臣。
為此,他事先專門對薛大人下了功夫;
不用花太大力氣,這位無甚操守、且一身是“病”的薛大人就投靠了趙興義,答應到時完全配合趙興義,一起朝田榮砸“磚“。
……
大獄一出,朝野震動!
幾天時間,這起被太后定性為朋黨的案子就牽扯到了過百的在京大小官員,一時間人人自危;
而且大有蔓延之事,已有偵密司干員奉命出京,去緝拿被牽扯進來的外府官員。
暫且按下偵密司主導緝拿在逃的顯寧侯府公子田紹、田紹又如何躲避在魏興淳姑姑家打探消息不表;
各位看官大人們,再把目光看向京城內。
因為,此時在京城里,在帝宮東華門外,一場后世稱為太學生跪朝的風暴正由京城雙俊的另一俊——夏澤掀起!
……
京城帝宮邊,高墻青瓦圍起一處規模甚大的建筑群。
正門處高高地掛著一塊巨大的匾額,上面紅漆金字三個大字:
大學館
夏開朝三百年,一直都很重視宗室和勛貴大族子弟的教育,專門設立了培養這些大族子弟的大學館,延請飽學之士來授課教學。
到了此時,大學館在籍太學生已經達到千人之多,其中絕大部分太學生的靠得是出身名門;
也有極少部分由各地推薦來的所謂天才少年。
年輕人聚集的地方自然是思想活躍之地,更何況大學館這種聚集著當事年輕才俊的所在。
這幾日京城刮起的這股偵辦朋黨之風也攪得大學館風生水起,輿情洶洶!
這些太學生們有的在家聽在朝為官的父兄議論此事,有的干脆就是已經被牽連進來官員家的子弟。
此刻,在大學館那巨大館舍的角角落落,三三兩兩地太學生們聚在一起,談論的都是這個朋黨案。
有些是打探案件的進展,而有些則在慷慨激昂地發表著言論。
大學館人工湖亭旁,十幾名太學生正圍在一起,也在議論這件事。
只聽一名太學生道:
“顯寧侯的那話,顯然是有特定的語境和特定所指,絕非趙閹(興義)借題發揮那般;
這樣就定朝廷大員,國家侯爵的罪,這是破壞祖宗法制。”
“趙閹顛倒黑白,斷章取義,才是真的構陷忠良,任其胡為,我大夏將再無寧日!”
“對,學兄此言有理;趙閹此次就是借題報復田大人懲辦他惡徒親戚,這是赤裸裸的構陷,是毫無廉恥的迫害!”
“田大人懲辦的不是趙閹的親戚,是御膳房高公公的親戚!”
“哼,高公公,你家的公公吧;這位兄臺倒是認得好親啊!高閹不是認趙閹為義父嘛,一丘之貉而!”
“你……你!為何血口噴人!”
“好啦,你倆就別咬了!
這個時候,你們還有心思互咬,想想怎么辦吧!”
“我輩太學生,乃大夏未來之棟梁,難道任由奸邪輩如此的禍亂朝堂不成!”
就這么七嘴八舌,越說這些太學生們越是熱血沸騰。
忽然間,一名太學生朝湖邊亭子里望去;
只見亭中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致。
依欄處長木椅上,一位身穿素白細布長衫、頭戴文生公子巾、皮膚白皙,相貌俊朗、氣質雍容雅靜的年輕人,手里正抱著一本書,似是看得出神。
這位就是號稱京城雙俊的另外一俊——宗室遠支子弟夏澤!
亭子外的這位太學生也是相貌英俊,才情斐然;
平時就對這位比他更俊朗、更有才情、也更被京城少男少女們追捧的夏澤在內心里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此刻,見大家都在熱血沸騰地議論家國大事,而夏澤卻在一旁偷靜讀書,于是就語帶挖苦地朝亭子里的夏澤超大聲地喊道:
“喂,夏澤兄,好雅致啊!
如此關系重大的大事,夏澤兄竟還能從容讀書,莫非真預置身世外不成。”
聲音很大,這些話不僅是對亭子里的夏澤,更是說給一班情緒激昂的太學生們聽的;
那意思,那神情仿佛對著這些太學生們在說:
你們看,你們看,這就是你們平時追捧的什么京城一俊的夏澤,對家國大事就是這么漠不關心!
這一聲果然起到效果,附近正在熱議著的太學生們聞言,都閉了嘴,紛紛朝亭子內正在讀書的夏澤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