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起來？”歐軒年拍了拍我的腦袋，原本還在裝躺尸的我，一聽這話迅速爬起來，終于可以吃魚了。

歐軒年立刻遞上了筷子，我興奮得臉通紅。

看著岸上的裴慶在水邊又跳又叫，吵鬧的聲音卻越來越小，身影也越來越遠，歐軒年終于松了口氣，淡淡地道：“這小子該不會尋死覓活地鬧吧，著實麻煩，但……”

話雖這樣說，但此時歐軒年一臉的愉悅，竟然不見他有什么后悔，似乎，他和我一樣，越來越喜歡我們兩個獨處的時光。

船兒悠悠，河水蕩漾，漫天的星光為幕，我鼓著腮，鼻尖上沁出細小的汗珠，眼中仿若星辰起伏，歐軒年臉上帶著由衷的笑意，他是在慶幸把裴慶扔在了河岸上吧。

全魚港附近的這條河道，設計得很巧妙，小船并沒有順流而下，只是圍著河心一個小島轉來轉去，最終，在島邊的一片沙灘停了下來，撐船的姑娘沖著我和歐軒年笑了笑：“客人，你們先吃著，我去島上辦點兒事。”

話落，小姑娘將船拴在早就備好的木樁上，自己則赤著腳上岸了。

歐軒年一直沒有動筷子，而是目不轉睛看著我吃魚，臉上的驚喜越來越多起來。

或許他從來沒見過哪個人會把魚吃得如此嫻熟，如此干凈，但他一定看到過一只貓，一只用同樣辦法吃魚的貓。

一般人吃魚，就算是不用手，也會拿筷子幫忙，先剔了刺，把魚肉放進嘴里，小心亦亦地嚼，遇到沒剔凈的魚刺，一定會伸著脖子吐出來，再優雅的人，姿勢也不會好看。

更何況，萬一遇到不好吐的刺，還要用手指把它從嘴里拉出來，魚刺上的肉很難剝離干凈，粘粘連連……只是這么一想，都會讓人的頭皮發麻。

我吃魚一直很另類，一塊魚咬在嘴里，兩邊臉蛋立刻被撐起來，然后兩頰快速蠕動，舌頭在口腔里靈活地轉動，將魚刺上的嫩肉舔舐干凈，把魚骨集中在一起，沒多會兒，魚肉全部吞咽下去，桌邊備一個小瓷碗，魚骨吐落在碗中，大小魚骨晶瑩剔透，象是被毛刷子刷過幾遍。

歐軒年眼神有些迷離，看著我的樣子格外傷感，嗓音略顯沙啞地喃喃道：“難道是因為媽媽的忌日臨近了，我才會經常想起小時候住過的那間老宅，想起老宅，才會想起我養的那只貓嗎？”

他肯定是發現了我和前世諸多的相似，我并不介意他把我聯想成那只黑貓，因為我是黑貓，黑貓就是我，而且，我因為主人并沒有忘記我感到無比暖心，心情好，面前的魚更是鮮香美味，我大口吞咽，一點兒也不吝嗇表現出我吃貨的本質。

我吃得格外從容，食量卻一點兒都不含糊，一大盆水煮魚，歐軒年根本沒吃上幾塊，卻一點點見了底，他終于皺起了眉頭，這么多的魚，他是怕把我撐壞吧。

歐軒年猶豫著，在他就要阻止我繼續吃下去的時候，我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停了下來，形象全無地癱在船上，滿足地半閉著眼睛，舌頭左邊舔舔，右邊舔舔，嘴唇潤潤地染上水色。

歐軒年思緒飄忽，似有千言萬語，想了想，卻沒有問出口。

他大概是從我的身上，看到了我前世的影子吧，我和那只黑貓如出一轍地喜歡吃魚，吃飽了更是一模一樣地隨便一癱，要說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黑貓會漫不經心地搖它的尾巴，而我，根本就沒有尾巴。

我輕易地撩撥起歐軒年的心事，他看上去很是惆悵，一直以來少有感情色彩的臉，竟然彌漫著淡淡的憂傷。

這個世界上，有兩條生命的隕落，讓他真實地感覺到了絕望，一個是他的媽媽，另一個就是我，似乎和媽媽比起來，我的死，對歐軒年的沖擊更大一些，畢竟，他媽媽的心一直在爸爸身上，而我，我的心里只有主人，只有歐軒年。

回到主人身邊，記憶也一點點被找回，我一直很后悔，如果那天他抱著我離開家門的時候，我沒有那么順從，我拼命地跑掉，也許我們就不會在湖邊遇到那條狗，那條站起來比人還要高大的野狗。

我清晰地記得當初的情景，那只野狗張著大嘴，流著黏糊糊的口水，不懷好意地盯視著我和八歲的小主人。

小主人還沒來得及想什么，野狗就已經撲了上來，直接把他撲倒在地上，原本被抱在懷里的我，也摔在了塵土之中。

我感受到了極致的危險，卻不允許自己有一丁點兒的退縮，我如同炮彈一樣彈起，伸出尖爪直接和野狗撕在一起，我和野狗的體型相差極為懸殊，憑著一股拼了命的生猛，硬生生地把野狗逼得連連后退。

小主人得了機會從地上爬起來，四處尋找順手的武器想要驅趕野狗，可湖邊綿延幾十米細沙，連塊象樣的石頭都沒有。

野狗皮糙肉厚，憑著強悍的體力很快扭轉局面，一個不小心，我被野狗死死地咬住了脖子，小主人急得眼睛赤紅，可他當時只有八歲，他就算是拼了性命，也無法保護我，他眼睜睜地看著野狗把渾身是血的我叼走，最終，只在山里找到了我一片帶血的毛皮。

月光靜靜灑在小船上，我瞪著大眼睛看著失神的主人，一頓飯下來，他大概想起了太多的往事，迷蒙的眼神里存著亮晶晶的東西，我用食指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眼角，那些亮晶晶的東西順著主人的面頰滑了下來。

我把食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原來人的眼淚都是一個味道，主人竟然流淚了，他的淚是為我而流嗎？

我很想安慰他，默默地坐在他的身邊，卻無法告訴他我就是那只黑貓，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象前世一樣，在他憂傷的時候陪著他，任他修長的手指撫在我的頭頂，從我發絲間緩緩穿過。

啾……一聲凄厲的鳥鳴，原本安靜的樹林撲簌簌地飛起無數黑影，各種鳥雀的叫聲此起彼伏。

撐船的小姑娘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只帶血的貓頭鷹。

貓頭鷹被小姑娘倒提在手上，兩只眼睛呆呆地看著我，血順著頭頂的羽毛滴在船頭的木板上，讓我再一次想起被野狗咬得遍體鱗傷樣子，我有些同情這小東西了。

歐軒年的眼神一點點變冷，撐船的小姑娘尷尬地笑了笑：“客人，做生意講究吉利，這只小鵠隔三差五站在店門前的樹上叫，常言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它已經嚴重影響了店里的生意，我也只能按照老板的意思處理它。”

歐軒年一定是決定要買下這只鳥，還沒等他把錢從錢包里抽出來，我已經先一步到了小姑娘的面前，抬前爪虛晃一招，小姑娘眼前一花，貓頭鷹就到了我的手上。

于是，我和歐軒年匆匆回到岸上，開車直奔最近的寵物醫院，貓頭鷹傷得很重，醫生說要住院治療，于是歐軒年留了足夠的錢和聯系方式，這才帶著我回山上的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