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初上，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梨園門前，梨園家主莊世安早就接到消息，有尊貴的客人要來，此刻也已經(jīng)帶著他的兒子莊逸杰，恭敬地候在梨園門前。

不多時，從馬車上，率先走下來一位衣冠楚楚的華貴公子，莊世安兩父子立刻貼上去，恭敬道：“首牧大人大駕光臨梨園，令莊府蓬蓽生輝?！鄙倘颂焐褪桥鸟R屁的行家，一番恭維的話說過之后，坐在馬車中，如今正是金陵知州的宋鐮方才露出面來，這架子倒也頗具官威。

“世安兄不必拘禮?！彼午犓闶墙o足了莊家面子，一介商賈之家，能夠得知州大人稱兄道弟，也算升格了不少地位。

莊世安立刻點頭哈腰，大有鞍前馬后誓死追隨的忠心：“大人和令郎里面請！”

宋鐮客氣地回絕：“倒也不忙，還有一位貴客未下車?！睂χR車笑了笑，道：“柳兄，你又何必藏于車中不愿下來呢。難道是怕了金陵才子對你的討教！哈哈，等會兒罰酒三杯，也好見柳兄醉后行文，定為一段佳話。”

笑聲打破這段玩笑的話語，車中走出來一位穿著白袍的中年文士。談吐瀟灑，性情灑脫，樣貌也是久經(jīng)歲月沉淀，自有一種女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廣陵兄又何必取笑于我。柳永一介書生，不過是贏得青|樓薄幸名而已。”

廣陵是宋鐮的表字，柳永既如此親切稱呼，兩人至少曾經(jīng)有過交情，而且還不是淺交那種。

大才子柳永光臨，莊世安和他的兒子連連說了無數(shù)個“久仰、久仰”。神情激動，甚至立刻吩咐下人，去取來最好的宣紙，求才子柳永賜下筆墨。

柳永也是入鄉(xiāng)隨俗，主人家求墨寶，他自不吝嗇地寫下“梨園春”三字，莊家父子已經(jīng)視為珍寶。

在莊世安兩父子熱情的迎接下，宋鐮和柳永二人并肩走進(jìn)了梨園，跟在后面有點狐假虎威的宋子文，則是趾高氣揚(yáng)放佛身具藐視眾人的資本。

后面又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了今晚到場的重要人物，期間到來的就連宋鐮都不得不出來迎接的一小撮人，正是秦淮河邊的棋友，秦老、徐老、歸老一行三人，蘇老和他的女兒早先一步來了梨園，三老頭相約一起姍姍來遲，立刻成為舉目焦點，被奉為上賓，并且坐在了宴席最前方的大桌上。

該到場的重要人物都已經(jīng)到場，梨園詩會，也漸漸地拉開了帷幕。

既然是詩會，詩作自然是有的。詩會宴席男人這面，已經(jīng)有人私下開始傳出一些詩詞，詩會剛開始的時候，拿出來的都算不得壓軸的，只有進(jìn)行到一半過后，才有真正的好詩詞面世。大家索性耐心等著，并不著急，等會兒就該看眾才子斗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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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詩會正在熱鬧進(jìn)行，梨園外面，西北方向一條小巷中，此刻慢慢走出來一個穿著樸素青衫的書生。前方大大的梨園二字，那書生還是認(rèn)得字，散步一般走過去。此間大多人都在梨園里參加詩會，門前就頗顯冷清，對來遲的客人，守門的家仆只是檢查了請?zhí)?，就放這青衫書生進(jìn)去了。

待要進(jìn)門的時候，恰好一輛馬車，從遠(yuǎn)處過來，停在梨園門前，車上的女子剛下車來，便遇見了熟人。笑聲很淺，顯然是沒料到，會在這兒遇見他。

“咦，你也來參加梨園詩會？”

帶著驚訝，更覺得有幾分緣分。白芷晴以為自己來的很晚，沒想到還有人和她一樣姍姍來遲。

“倒是巧了！”輕輕一笑，今晚特意畫了淡妝的她，別有一番風(fēng)情。

古代女子早嫁的現(xiàn)象普遍，這女人不過才二十出頭，卻已經(jīng)變成風(fēng)韻美婦，衣著方面也是大方得體端莊高貴。只可惜，婚姻不幸，常常孤單一人。

陳厚顏知道這女子的情況，三從四德的古代，一個女人被丈夫拋棄，會背負(fù)多少閑言碎語，也難怪她選擇以酒度日，這種被人拋棄的事，就算擱現(xiàn)代，那些思想開放的女人，也會用酒精麻醉自己。只是她今天看起來，比那日馬車中微醉的模樣，自然要精神幾分，讓陳厚顏頓時有種驚艷了的感覺。

“好巧！”陳厚顏刻意停留原地，等了會兒她：“一起進(jìn)去？”

白芷晴點頭默許了。

兩人愉快聊天，一路前行，廊腰縵回、亭臺古韻的梨園，給人一種置身于古典園林中眼前所見全是美妙世界的感觸。當(dāng)空的明月，掛在樹上的花燈，照亮了熱鬧的梨園，兩人漫步閑談，有說有笑，與其說是來參加詩會，倒不如說是一對出來約會的年輕戀人。

“呵，這感覺，如是六一居士那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對這女子，也是頗有感覺的，何況那日馬車中，兩人算得上是一見交心。漫步同行的時候，陳厚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柔夷，那面先是不適應(yīng)地縮了縮，然后就任由他牽著，大概是同意了吧，只是眼光不敢看著旁邊的男人，望向更遠(yuǎn)處那些漂亮的花燈，昏黃的燈光，映照著她流光照人的面龐，有種幸福的感覺。她曾經(jīng)并不是沒有幻想過，在花燈如晝的夜晚，被一個書生牽著，不知道往那里去。女人總是會鐘情一些意境浪漫的事，然后被迫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要不，去旁邊亭中坐坐！”

其他人，都在那面宴席處參加詩會，這邊挨著水榭的亭子，就空無一人。男人嘛，情景恰好，氣氛適合的時候，總是會做一些比較有情}趣的事兒！至于那面虛名的詩會，自然比不過私下幽會帶來的刺激感。而且，陳厚顏覺得，今晚或許還可以做一些比較有趣兒的事。書生佳人的約會，就像偷|歡那樣心情期待又激動。

“額，你不去參加詩會？今天可有不少才子都來了呢?！薄叭ツ沁厸鐾ぷ边@句話，也是讓白芷晴亂了思緒。

“不去吧，沒意思，一群文人的游戲而已?！?

“呵，一群文人的游戲，這話格調(diào)也太高了吧！”倒是奇怪了這書生不著調(diào)的回答，也罷，詩會宴席那面現(xiàn)在的確太吵了，白芷晴就隨了他的意，兩人往一邊水榭旁的亭子走過去。期間說說笑笑，大多都是陳厚顏講某些笑話，哄了她開心。

亭中空無人一，兩人并排坐在一張石凳上，明亮的眼睛，盯著那些高掛的花燈，語氣有些隨意：“剛才你給我講了那么多笑話，不妨，我也給你講一個？可是，不好笑，你要聽嗎！”

陳厚顏點點頭。

“以前有一個落魄書生，餓暈在某個大戶人家的門前，后來，那戶人家收留了那個書生，那戶人家，只有一個女兒，又見那書生還算忠厚老實又頗有才學(xué)，大戶人家的家主頗為很喜歡，就定了婚約，準(zhǔn)備等那書生高中之后成親，后來書生上京趕考，大戶人家的家主耗盡家財替他一路打點門路，再后來那書生考上了狀元，做了京官，然后就翻臉無情，休書從京城寄到了金陵，滿城皆知，大戶人家的家主，一氣之下，病了三個月，撒手西去，臨死時候，吐血說了一句好一條養(yǎng)不大的白眼狼??！呵，好不好笑啊這個故事。”

“最可憐的，是那大戶人家的女兒，還沒嫁人，就成了棄婦。在這金陵，誰還敢要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啊。而且，就算有膽子要，也要掂量掂量那白眼狼會不會私心報復(fù)。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毀了別人的家，連帶別人下半生，都不肯放過。”

”不過那女子也傻，區(qū)區(qū)商賈之女，不想著找個安分老實的人入贅，卻想著才子佳人的故事，活該吶！“

白芷晴幽幽說道，明亮的眸子中，不知何時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滴落在那白|皙的手背上綻開成花。任她堅強(qiáng)地?fù)纹鹆苏扑榈募遥看翁岬竭@件事，總會變得脆弱無比。

一只寬大溫厚帶著暖暖溫度的手掌，蓋在那冰冷的柔夷上。在古代，那種為了攀附富貴，不惜出賣尊嚴(yán)的陳世美故事比比皆是。

這種男人，純粹的不要臉，并且屬于那種，自己不要你了，也絕不讓你好過的狠人。

“賤男啊?！标惡耦伕锌溃骸安贿^，不幸中的萬幸，幸好你還沒真正嫁給那賤男，否則那才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白芷晴破涕為笑，這男人一句話令她羞澀難堪：“誰說，被休了的女人，就一定嫁了人的。難道你以前，都以為我嫁人了，早已非清白之身?！彼m然身材豐腴如美婦那般，卻是年齡已經(jīng)過了二十四五，早已經(jīng)發(fā)育的成熟誘|人，這是女人生理使然。

“呃！”陳厚顏：“我倒是不介意那些?！?

白芷晴哼了一聲：“可是我介意！”她努力呼吸著，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是自己喜歡的人兒。又見詩會宴席那面熱鬧非凡，偶爾有押韻的詩文傳被人念出聲來，她笑了笑，道：“你是書生，書生不是都會寫詩詞歌賦的才子，如今見一弱小女子身世凄然催人淚下，難道沒有激發(fā)你的靈感，作一首詩詞讓世人傳頌。”

笑聲有些歡快，也有作弄的意思，至于詩詞寫得好不好，她倒是沒在乎?！叭绻軐懸皇讉魇烂娋秃脟D，說不定就能在梨園詩會上大顯文采，更能傳到京師去讓那白眼狼被萬人唾棄。”

“呃，寫詩什么的，本人不怎么會?！彼故菤g樂，陳厚顏就苦惱了。

“嗤！”白芷晴被他逗樂了：“喂，你還真不害臊啊，那有文人才子說自己不會寫詩的！你瞧，那邊好像又熱鬧了，是不是寫出來一首好詞啊，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宴席那面?zhèn)鱽眙[嚷嚷的聲音，顯然是有佳作出來了。這邊，白芷晴借著詩會的氣氛，對陳厚顏的佳作也有幾分期待。

“你讓我想想！”陳厚顏第一次覺得以前他該多讀書。

想了一會兒之后，從旁邊折下一根柳條，蘸著亭前池子里的水，在白芷晴面前的石板上，寫下了一排字跡端正的句子。

透過燈光，隱約看見一行行字跡，在柳筆下，慢慢出現(xiàn)了。

“我大概，記得，也就，只有這首詞了。”陳厚顏苦惱說著，運力疾書。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他寫的很慢，畢竟柳條蘸水寫字，力道不夠在地上寫出來的字都看不清楚。他邊寫，邊想，怪自己以前讀書的時候不用功，對李清照這首“聲聲慢”記不完全。

他又默背了一會兒，大概是如此吧，繼續(xù)寫著。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fēng)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xì)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