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人的腰從來沒有直過,這一次也不例外,他只是那樣將弓形的腰向下彎了彎,低聲說:“我會的。”
“你為什么不問問自己的酬勞是多少?”許佑清突然站在了他對面說。看不到他的臉,他只說不介意,大戶人家不會給的太少。許佑清知道這算命之人也是懂理之人,自不用多說,于是悄悄地離開了。
鄭準此時在廂房里煮著茶海,見許佑清路過,叫住了他。許佑清點頭進來,鄭準示意將房門關上。
鄭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事情查的怎么樣?”
許佑清搖頭,“沒有線索,老宅之內我都查過了,玉鐲沒有新線索。”
“這不是辦法!今天警察找我去問話,也許是聽到了什么風聲。老宅之內有人在跟我們做對,你把他揪出來,處理掉。”
“是,我記得了。”
“還有,梁耀祖生前有一本日記本的,為什么會不見了?也許它才是關鍵所在。”
“前面的案子,警察有沒有說什么?”
鄭準搖搖頭,“幾乎是只字未提,現在的警察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哼!”
“李向陽現在是過街老鼠,不足為懼。只是…我怕那宋輕揚的母親會惹出禍端來。”許佑清提起楊柳,倒是讓鄭準有些疑惑,“二十多年前,楊柳斗不過我。現在…還是一樣!”
“對了,老爺為什么又留下那個駝背了呢?”
“駝背嘛!生來就是為了扛包袱用的,以后有什么臟活,盡管往他背上扣就是了!哈哈…”
許佑清豎起大拇指,“老爺高見!”
算命人佝僂著身軀,在后花園忙碌著,沒有人理會他,甚至連路過都沒有。每日的清晨,鄭準會在許佑清的陪同下,在后花園打上一陣太極拳。但那也只是離他很遠很遠。他是一個人孤獨地勞作著,餓了可以啃口饅頭,渴了可以喝口自來水。每每這時,他的眼神總是呆滯的,眼中似乎看著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看。一個人的時候,算命人甚至會神經質地摔爛手里的瓶瓶罐罐。但后花園的花們卻像見到新主人一般地開心,個個綻放出最嬌艷的美。一段時間后,老宅的后花園依然是禁地,但卻再也禁不住人們對這里的張望。傭人們被花香引到這里,開心的看著各種花花綠綠的美,總想摘掉一兩只裝扮自己的閨房。可那佝僂的身軀一旦出現,女孩子們就像遇到瘟疫一般,一哄而散。
人,是奇怪的動物。并不是每個人都不在乎外表。可憎的外表竟會令羅航如此遠離人群,每每自己把別人嚇壞的時候,自己的心也在流血。這是一種別人無法理解的痛。羅航想要哭,可哭了又有誰能聽見呢?
花很香,這讓鄭準很是滿意。一天清晨,鄭準照例打完了太極拳,走到他身邊,“花很香,謝謝你。”他頭抬不起來,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還是激動地有些顫抖,他在生氣,那是因為憎恨。這卻被鄭準誤解,他以為是他的激動,“放心吧,我會給你你應有的。告訴我,你想要多少錢?”
“不是每個人都那么看重錢的。老爺,您也看到了,我這個樣子,錢對于我來說,有是好事,沒有也未嘗是壞事。”
“呵呵,少有的淡然啊。老夫突然有了對你的好感。告訴我,你不想要錢,那你想要什么呢?”
算命人背著羅鍋,使勁把頭抬了起來,那張丑惡的臉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鄭準的面前,而這感覺也著實怔住了他。鄭準向后退了兩步,“你…”
“老爺…您也看到了。這就是我,一個丑八怪!我只想要一樣東西。”
鄭準正了神色,朝許佑清看了下,“你想要什么?”
“一個面具,一個人皮面具。我明白一個道理,人們都懼怕真相。所以…我想面具對我來說,反而是更好的掩飾。”
鄭準欣然接受了他的意見,吩咐許佑清立即去辦。而這之后,算命人成了面具人。這個身份是大家公認的,每個人都會認可這個面具。就是這個面具底下的人,每天伺候著花花草草,給老宅帶來美麗,帶來花香。傭人還會路過這里,偶爾遇到面具人,也不再害怕,甚至會再一次攀談起來。
動物園里的猴子,每天都會有很多人逗它玩。人總覺得猴子好玩,只要給它扔吃的,它們就會做很多動作出來。但是在猴子眼里,只要自己多做些動作,那些傻呼呼的人就會扔下很多好吃的東西。誰在忽悠誰呢?輕揚就這樣潛伏了下來。每天他都能看到自己痛恨的那個人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打著太極拳。熟悉一點點增加,憎恨也一點點增加,在他心里不斷的描繪著仇人的形象,愈加豐富起來。
又一天的清晨,鄭準打完了拳,坐在后花園的涼亭內,與許佑清說起話來。
“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我試著找了老宅的每個角落,可就是找不到。老爺,您說這梁耀祖會不會…”
“不可能。唯一可能的只有老宅了。梁耀祖生前把這些告訴我,就是想要我把東西找出來。”
“話說回來啊,老爺。您真的相信這鐲子還有另一半嗎?如果他梁耀祖生前就知道另一只玉鐲的線索,為什么要在死后才要你做這些呢?還有,梁老死前究竟和您說了些什么?”
鄭準點點頭,“嗯?這些不是你要關心的問題!精心做事就是了,少問多看,明白嗎?”
許佑清點點頭,不敢再說話。
“關鍵也許就在那日記本里。對了,內鬼查的如何了?”
許佑清搖搖頭,“沒有頭緒。”
鄭準站了起來,“我們現在在這里,是我與民政局打了招呼才能進來住。一旦有人知道我們這些事情,搬出去是小事,搬腦袋是大事。所以,佑清…你要盡快想辦法找到密道,還有那本日記本。”
一個黑影突然閃過,許佑清迅速跟了過去。拐角處,面具人駝著背擔著一挑糞水走過來。許佑清沖過去,差點將他撞倒。
“你在這干什么?!”許佑清有些怪他。
面具人扶住旁邊的墻,慢慢將挑子放了下來,“先生,花肥而已。”
許佑清捂住鼻子,一路返回去,“趕緊把它拿走,真惡心!”
面具人點了頭,改變路線朝回走去。許佑清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了他,“回來!你剛才聽到什么了?”
“蟬鳴、鳥叫…我能聽見的只有這些。”
“我是說談話,我們之間的談話你聽到了?”
“呵呵,我只管挑水澆花。”輕揚的沉著,令許佑清無懈可擊。鄭準聽到說話聲,也走了過來,“哦?是你…怎么一大早就挑了這么多糞水?”
“老爺,早上是上肥的最佳時間。我想多澆些,那樣晚上就可以多休息一會了。”
鄭準眼神轉了幾轉,“你一個人總在后花園也會悶的。這樣吧,晚上忙完你可以在宅子里隨便走走,跟下人們聊聊天。”
許佑清覺得不妥,上前要勸他,“老爺,這…”卻被鄭準擋了回去。“照做就是。”出了后花園,鄭準才躲過面具人的視線說:“我這樣安排自有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