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萍,別怪我,我也不想的……等時機成熟了,我會安排你們見面的。”
雅萍沒有回頭,背對著他,“你們那一代的恩怨,終歸是你們的,真的不該再扯上我們。”
老者手中的煙斗冒著藍色煙霧,彌漫了整個房間,“都是冤孽。無論是你,還是輕揚,你們命中注定要還這債。”
雅萍無聲地離開那個房間,身影孑孓。又是一個下雨天,冷冷的雨滑過臉龐,雅萍的淚混在這雨滴之中,沒人察覺到她的悲傷。關于命運,她想要逃避,她搞不清楚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坎坷。“命中注定要還債!”這話,在她的心里一遍遍的回想起來。沒有人應該抱怨自己生活里的規律,但生來就被家庭打上沉重的鐐銬,又有誰愿意呢?
天邊一片烏云飄過,濃密地團住遠處的一片藍色,一陣閃電過后,轟響的雷鳴聲響徹大地。突然,樓上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那聲音猶如閃電刺穿了云團,透過整棟房子,打了進來。“輕揚?!”雅萍認出了那聲音,她朝樓上跑了過去。她知道那里除了輕揚沒有任何人。
雅萍撞開了門,眼前的一幕令她驚呆。那是一張太可怕的臉,可它卻是在輕揚的臉上。原來,輕揚偷聽了雅萍和醫生的談話,于是突然有了打開紗布的想法。趁著沒有人,輕揚一點點打開紗布,可就在窗外雨下之際,輕揚完全打開了紗布,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幕啊!輕揚原本俊秀的臉龐,此時只剩下褶皺的組織堆積在一起,眼睛和鼻子被擠得變了形狀。“不…不…這不是我,這絕不是我!啊…….”
雅萍看著渾身顫抖的輕揚躲在床邊。孤單的身影躲在黑暗里,他在哭,淚水劃過可惡的嘴臉。雅萍不知該說什么,她想要靠近他給他安慰。可輕揚搖著頭,舉起枕頭向她砸了過去,“出去…出去…出去!”
雅萍沒有被擊退,反而更加勇敢,她撲了上去,一把將他摟在了懷里,“輕揚哥!不要這樣,不要!我們都需要堅強,一切都會好的,相信我!看著我的眼睛!”
輕揚看著她,在她眼里看到了堅強,也看到了她的愛。雅萍的唇貼在了那張丑陋的臉上,“輕揚哥,我愛你。”
“…….”
輕揚用力地將她推了出去,“不!這不是真的…….這絕不是真的。你是可憐我,你們這些虛偽的人,我恨你們,我恨你們啊!”
“輕揚哥,你醒醒啊!是我啊,小雅,那個曾經想要嫁給你的小丫頭啊!”
輕揚還在哭,他在搖頭,不停地撕扯著自己身上的病號服,“不,我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別攔著我!”輕揚說著話就要朝床頭撞。
雅萍卻沒有攔他,反而說道:“好!你撞…你撞啊!有本事你就去死!你就這么丟下自己的母親,就這么丟下你曾經擁有的一切,就這么丟下我!”
“雅萍,我……我好難過!”輕揚抱住了雙膝,嗚嗚哭了起來。雅萍再一次靠過去,用身體溫暖著他顫抖的身體,“好了好了,過去了,都過去了。輕揚哥,你答應過我,永遠都會堅強的,對嗎?”
輕揚抬起頭,他看著她,四目相望許久。接下來的幾天里,雅萍小心翼翼地照顧著輕揚,叫人將屋里的玻璃用布遮擋起來。輕揚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臉,甚至連一點反光的東西都看不到。還有水,輕揚還能透過水面看到自己的臉,于是雅萍不再要輕揚洗臉,而是每天親自給他洗。輕揚很享受這樣的待遇,每每看到雅萍的手伸過來,他都會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用感覺去觸摸那雙手。
雅萍詢問過私人醫生,他只說整容是可以考慮的,但最終會變成什么樣他也無法把握。雅萍和醫生的談話,老者一直在一旁,什么也不說,只是默默地抽著煙斗。夜深了,輕揚在朦朧中聽到有人呼喚他,睜眼看時,老者依然是背對著自己。
“你….你想干什么?”
“輕揚,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我給你治病,你聽我的命令。現在……是時候兌現諾言了。”
“什么?什么意思?你想要我做什么?”輕揚的聲音顫抖著,一口氣沒有喘勻,嗆在了嗓子里,“咳咳…你…”
老者講了一個故事,關于輕揚的身世。當他聽完之后,老者轉過了臉,那是一張輕揚曾經非常熟悉的臉,正是這張臉更加堅定了輕揚的決心,“我跟你干!”
“忘記我的名字,忘記我的樣子,你需要做的只是去做覺得對的事情。離開這里……你知道該去找誰報仇。”
輕揚佝僂的身影慢慢地站起來,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二天的清晨,梁雅萍照舊地端著豆漿油條來到輕揚的房間,空空的床上早已沒了人影。雅萍呆在了門口,油條掉在地上,豆漿撒了一地。幾秒鐘后,雅萍飛奔著跑到老者的屋子里,她揪住他的衣領,“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這樣對待輕揚!”
老者沒有說話,任由她將自己搖晃著。雅萍哭過了,累了,老者才站了起來,“一切都是還債,輕揚不去還,就要你去。”
“這不公平,這對我和他都不公平!”
老者的手晾在空中,一時沒了主意,該去安慰苦命的孩子,還是決絕地走開。“輕揚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梁家院落內一片寧靜的氣氛。梁耀祖離世之后,鄭準就一直住在這里,每日朝九晚五地上下班,老鄭竟也習慣了這里恬靜的生活。老宅自有老宅的好處,清新的空氣,幽幽的花香,四季不斷。周末的一天,鄭準有了空檔,在花園內打起了太極拳。草地上有些野花,野花上零散地站了幾只蝴蝶,老鄭喜歡這樣的環境,就連平時少言寡語的許佑清都有些高興了。蝴蝶突然振著翅膀飛去,老鄭的好心情也停了下來。
“鄭準先生嗎?”一個聲音從他背后響起,鄭準也意識到蝴蝶飛走的原因了,他轉過身看著那群人,“你們…有什么事嗎?”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
“公安局?呵呵…說吧,你們來什么事?”
“昨天下午六點二十分左右,市局接到110通報,原刑偵大隊大隊長李向陽在潮汕街一帶殺死自己的同僚,而根據舉報,這件事很有可能與您有關。我們想請您去局里協助調查。”
鄭準打著拳聽他們說完話,這才收勢站定,“哼,李向陽?好,我可以換身衣服再去嗎?”
許佑清有些疑慮,上前攔住他,“鄭老,這合適嗎?”鄭準擺擺手,“放心吧,沒事!”待他走出幾步后,突然又停了下來,“哦,對了,后花園的花有些枯萎了,你找個花匠來吧?”
許佑清點點頭,目送著鄭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