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以后沒有了學生的學校顯得那么空曠，安靜得仿佛從來就沒來過人，剛才的那份熱鬧是憑空捏造出來的。車庫就只剩一輛自行車了，車旁扔了一本課本，不知道是哪個貪玩的學生還沒回家。王伯看了看那輛破舊得連車鎖都沒有的二六自行車一眼，撿起地上的書，還很新的樣子，第二頁右下角寫著高一（5）班，卻沒寫名字。他搖搖頭，把車推進車庫入口處的屋子，再把書放到窗下的桌上。這小屋是他的窩，他每天就坐在屋子方方的窗子后面看著天真的學生們進進出出，一邊嘰嘰喳喳說著話一邊拿眼睛四處搜尋可以停車的地方。看看天色不早了，他鎖上門提上一個白色蛇皮袋出了車庫，他知道如果那學生來車庫沒看到車一定會在他的小屋門口乖乖地等著直到他回來，何況在學校里轉(zhuǎn)一圈找找可以拿來換兩個零錢的廢舊東西并不需要花他多少時間。

天漸漸由亮白到淺白，再到淺灰，汪雪依然坐在空空的教室里一動不動，眼前浮現(xiàn)著自己拿起空啤酒瓶砸向那個胖胖的女人額頭的情形，耳朵里清楚地鉆進她低低的神秘兮兮的聲音，看那孩子的面相，克父克母的命，嘖嘖，虧她爸爸還把她養(yǎng)這么大。于是那個啤酒瓶就毫不猶豫地砸了下去。瞎說的，看你還敢瞎說，媽媽是死了，但爸爸不會！一邊正幫別人稱舊書舊報紙的爸爸嚇呆了，她丟下帶血的破啤酒瓶，為什么，為什么到什么地方都有人喜歡嚼這樣的舌根子？

已經(jīng)坐了很久了，她動了動肩膀，把頭抬起來看向窗外，校園平坦的大路上，一個老人正佝僂著腰向一個垃圾桶里張望，手里拿著個木棍撥來撥去。她的心動了一下，提起書包和一個塑料袋走出教室，塑料袋里滿滿裝著空飲料瓶和易拉罐，是她今天值日的“戰(zhàn)利品”。她把塑料袋塞進一臉茫然的王伯手里，一聲不吭地轉(zhuǎn)身向車庫走去，每次停車，她從沒看過看車的是什么人。就象她從不關(guān)心別人的生活甚至自己的生活一樣，活著只是為了好好完成一個任務(wù)，然后再洗掉記憶重新投胎轉(zhuǎn)世，一次又一次輪回，以為每次都是唯一。

“唉，這位同學，是去拿車吧？”

汪雪聽到問話停下腳步，回身看了王伯一眼點點頭。

“那跟我來。”王伯說著把她領(lǐng)到車庫他的小屋，掏出鑰匙邊開門邊絮絮叨叨著叫她自己進去推車，并且不忘了問她的名字年級什么的，他對這個學生很有好感。

一進屋，她就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里有問題，只覺得屋里的擺設(shè)比正常的景象看起來要模糊一點。這是與生俱來的敏感，別人體會不到這種區(qū)別。她回頭看看老人的臉，還是那么和氣的笑著，她急忙低下頭，突然覺得這笑里有著不同尋常的含義，是一種讓人不安的感覺。逃一樣，她飛快騎上車向車棚外飛馳而去，連再見也沒說。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王伯搖搖頭，轉(zhuǎn)身進屋去了。

這種奇怪的感覺以前有過好幾次，每次都會應(yīng)驗一件不好的事，多數(shù)都跟死亡有關(guān)，特別是小時候。但是慢慢長大了，這種感覺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讓她覺得很緊張，不知道會不會又要應(yīng)驗一件不好的事，而且是和看車的王伯有關(guān)。她停下車，長長的喘一口氣。天已完全黑下來，路燈照亮了她的臉，黑黑的淡漠的眼睛。

在沒有陽光的夜晚，世界在汪雪眼里完全是另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