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丹陽河看上去一切如常,時不時會有一艘掛著花燈,富麗堂皇的游船從丹陽河中駛過,有的則是主人在河上游玩賞景一番后便停泊靠岸。顯然,沒有什么人會注意到丹陽河上還行駛著一艘小舟。
小舟上早已掛上了燈籠,但在丹陽河中卻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一般。當然,沒人能夠想到,當今天下身份尊貴的儲君竟然會棲身在這樣一葉扁舟中。
盡管已經知道了秦云的心意,但聽到秦云親口說出來,太子的內心依舊一震,緊接著便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激動,“秦小侯爺,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鼻卦频攸c了點頭。果然,事情一切如同他所預料的一樣,甚至說,比他想象得還更簡單了一些。也是,如今太子雖然在朝中勢力鞏固,但拿工部侍郎和沐國公此事來說,太子邊上就是差一個能夠給他出主意的人。顯然,秦云不管是家世還是才智,都十分符合太子的要求,所以太子欣喜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當然,對于太子來說,他根本沒有想過秦云身后的侯府會站在他的身后,在朝堂上和秦治打了這么久的交道,對于秦治老狐貍的作派,太子也是深刻體會到的。他看中的不過是秦云這個人,相信有秦云在他身邊的話,很多事情處理起來也會簡單得多。
“還有,太子殿下莫要和秦云客氣,下次直接呼喚我秦云就行了。”秦云笑著接著說道。
“好!”太子大聲叫好,緊接著兩人連飲了三杯。
“不過在行事之前我還是需要和太子約法三章的?!狈畔戮票?,秦云接著說道。
“約法三章?”太子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做了一個請的姿態,“秦兄但講無妨?!?
這聲秦兄可算是稱呼得非常講究,一來是熟稔了雙方之間的關系,二來也算是太子向秦云表達自己的禮遇和客氣。
“第一,今日之事,秦云不希望被其他人知道,就連我的父親也一樣。”
“哦?難道秦侯對于這些事情還不甚知情?”太子有些疑惑。
“這是自然。”
“明白,今日之事,絕對不會張揚出去。秦兄接著說?!?
“第二,從今往后秦云也算是太子殿下身后的一位幕僚,我希望很多事情太子殿下可以不去多加干涉,我自然會去處理。當然,很多事態較為嚴重的事情,秦云必然會提前知會。”
“這個自然。秦兄愿意助我,已是本宮的榮幸,自然不會多加干涉。”
“第三,往后秦云可能有些手段太子殿下會接受不了,不過我先提前和太子殿下知會一聲,也希望太子殿下到時候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這是什么意思?”太子蹙眉。
“沒什么意思?!鼻卦坡冻隽说男θ?,“現如今丹陽雖然看似風平浪靜,但想必太子殿下也看得出來,朝堂暗地里早已風起云涌,要想穩固自身的地位,只能干脆決絕,不能拖泥帶水一分?!?
“這點我可以答應你。”太子目光直視秦云,表情也顯得有些凝重,顯然,他已經猜出了秦云的心思,“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不予理會,但只有一點,絕對不能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太子殿下,難道你是想任人魚肉嗎?”秦云冷笑,“等到別人早先下手,你再反擊?您要知道,真正聰明的敵人,不動便是不動,若是真正動手,您是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的!”
“大膽!”在秦云說完這句話后,原本一直站在太子殿下身后的那名護衛頓時大喝了一聲,緊接著便準備把劍朝秦云刺去。
“住手?!碧訐]手阻止了身后的護衛,顯然,秦云的話語中雖然顯得十分不敬,但卻說的是實話。其實太子也明白,只不過很多事情他實在不忍下手。看著秦云依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太子咬了咬牙,“行,秦兄,本宮便依你這三條,不過本宮只有一點,你必須要答應本宮?!?
“太子殿下請說。”
“往后若是真的有什么大事,一定要先讓本宮知道。不然,休怪本宮不能答應!”太子的臉色有些異樣。
“這個自然。太子殿下可能忘記了一點,秦云武功平平,就算想做很多事情也是無能為力的,而如今我們之間的事情還不能讓我父親知道,所以秦侯府的力量我也無法抽調出什么,所以目前大多數事情,還是需要太子殿下自己出手的?!?
“這樣最好。”太子輕出了一口氣。
“難道太子不會懷疑什么嗎?”
“懷疑什么?!?
“懷疑——”秦云獨自喝了一杯清酒,“懷疑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就算是又如何呢?”太子處之泰然,一抹自信從他的眉宇間釋放出來,“自小父皇便教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懷疑秦兄的話,現在我們也不會在丹陽河上喝酒聊天了,你說呢?雖然上次工部侍郎和沐國公之事令我對秦兄有些許懷疑,但我覺得,你不像是那種人?!闭f到這的時候太子還搖了搖頭。
“哈哈,太子殿下果然好氣魄!”秦云也是極為開心。
“不過還有一件事我們今日還沒有說起吧?”太子忽然打量著秦云,“秦兄,你看現在,我們已在一條船上,有很多事情還是說開了比較好,你覺得呢?”
秦云輕笑,“看樣子太子殿下還真的是刨根問底之人呢?!?
“這個自然,畢竟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所以還是需要弄清楚點為好的。而且雖然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但熊將軍依舊盛怒未消,每天都恨不得將兇手給揪出來呢!”
太子自然說的是熊雷兒子熊弼被人殘忍砍斷手臂的事情。
說這話的時候太子還死死地盯著秦云的眼睛,“秦兄,雖然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覺得,這件事情總歸是沒有這么簡單的,你說對吧?”
“這個自然?!鼻卦奇偠ㄗ匀?,“不過熊將軍盛怒未消也是正常的,畢竟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堂堂鎮遠大將軍世子在丹陽城中遇害,行兇之人簡直就是罪大惡極!”
“是啊,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件事情是我四弟派人下手的?!碧訐u頭。
“為何不信?”不錯,當初在離開太子殿的時候,秦云俯在太子耳邊輕聲說的那個人便是如今堂堂的四皇子!
而太子的震驚卻不是來自此處。
“四弟的母親淑貴妃可是熊將軍的堂妹,算起來熊將軍也算是四弟的堂舅,四弟和熊弼也是同輩,多少帶著些血緣關系。四弟此人雖然平常行事有些過分,但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是啊,正常情況自然是不會,但若是四皇子已經知道了您和熊將軍的關系呢?”秦云神色淡然。而實際上,此刻秦云的內心卻又顯得有些復雜,這種復雜并不是來源于睜眼說瞎話,將自己所做的事情推到四皇子身上,撇個干凈,而是來源于自己的父親。
秦云實在不清楚自己的父親究竟隱藏了多少手段,居然連熊將軍和太子如此隱秘的事情都能夠察覺發現,早先在書房秦治將這一切告知秦云的時候,秦云的內心便是震驚的。
太子瞳孔猛地放大,如今才是雙方第一次將隔著的窗戶紙捅破,甚至于太子已經用一種怪異的表情看著秦云。
“我知道太子殿下早先還一直對我存在著很大的疑慮,畢竟這件事情只有我才有動機,但正因為我有這個動機,太子殿下如此聰慧,其實第一個可以排除的人,便是我。不得不說這次四皇子打得確實是一手好牌啊,一邊暗中對熊弼下手,將事情推得干干凈凈,一邊又在熊雷面前貓哭耗子假慈悲。哼哼……”秦云冷笑。
“不可能!”太子依舊搖頭,并且將聲音壓低,“我做事如此隱晦,而且和熊雷在明面上素無往來,以我四弟的性情心智,怎么可能知道我和熊雷的事情?”
太子依舊質疑。
“那我想請問太子殿下,您先前和熊將軍都是通過什么方式密見?”
太子抬頭看了秦云一眼,表情有些猶疑。
“我知道太子殿下在想什么,但正如您所說,我們現在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希望太子殿下對我不要保持太高的警惕?!?
太子深吸了一口氣,“我在熊府留有暗中聯絡我和熊將軍的人,每次密見都是直接由那人暗中通報熊將軍,告知時間地點便是。不過我們素來隱秘,一直也都沒有被人察覺。我不明白,四弟怎么可能知道我和熊將軍之間的事情?”
“還不簡單嗎?”秦云看了太子一眼,“難道四皇子連在將軍府中安插一名眼線的能力都沒有么?更何況他和熊府本就存有親屬關系,要做到這點我想十分簡單吧?這世間原本就沒有不透風的墻,您和熊將軍的事情暴露了也不稀奇?!?
太子自顧自地喝了一杯清酒,“可是,以我四弟的性情,如果知道了這整件事情,他不會想到這么多的,想必會直接去質問熊將軍的?!?
“可如果四皇子的身后有人給他出謀劃策呢?”秦云聲音大了幾分。
聽到這的時候太子便蹙眉不說話了,整個人也都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許久,太子才抬眼看著秦云,“秦兄,依你所見,這件事情應該怎么處理?”
“太子殿下,難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這整件事情的嗎?”秦云沒有回答太子的問題,反倒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知道了又如何呢?”太子神色看上去淡定了不少,“依舊是那句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便足夠了?!?
“太子殿下果然好氣魄!”秦云贊賞道:“這件事情主要還是得看太子殿下想往大處理還是往小處理了。”
“什么意思?”
“往小處理的話,我只需要用計讓四皇子吃點苦頭就行了,而如果往大處理的話……”
“不行!”太子瞪大了眼睛,用一種很憤然的表情看著秦云,“秦云,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么嗎!不管怎么說,我四弟也是堂堂皇子,如果他真的出了任何問題的話,父皇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人的。”
“我可沒有要對四皇子做不軌之事,太子殿下可以不用著急。而且——我有辦法可以讓陛下親自處置四皇子,當然,這些事情更不會波及到您的身上?!?
“什么辦法?”
“不著急。”秦云倒是沒有一下子表露出來,“既然是要放長線釣大魚,那么此事就絕對不能夠一蹴而就的,太子殿下還是靜心看我安排吧?!?
“嗯!”太子殿下點了點頭,表情稍緩,“不管怎么樣,我都不允許你作出任何逆天的不軌之事,你明白我意思的。”
“秦云明白。”秦云點了點頭,隨即起身,示意船夫將輕舟靠岸。
等輕舟靠岸后,太子和秦云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從小舟上走到岸上?!疤拥钕?,您應該知道我們今晚所聊之事都是極為機密的,秦云先行告退了。”
說完這句話后,秦云便淡然笑著離開了。
太子站在原地,起先還不明白秦云話語中的意思。而等他的護衛付完銀兩走到他邊前的時候,太子才猛地反應過來。此時那個船夫已經準備使船離開岸邊。
“子越,不要鬧出動靜?!碧涌戳四敲蛞谎?,緊接著給自己身后的護衛使了一個眼色。
護衛點頭,回身便沖那名船夫說道:“等等,我家主人有東西落你船上了。”
那名船夫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停下了動作。隨即護衛上船帶著還一臉疑惑的船夫鉆進了蓬中。
噗嗤!
背對著丹陽河的太子只是聽到了一聲輕響,那是尖刀劃破肚子的聲音。太子是見不得血腥場面的,所以他選擇避而不見。他遙眼看著秦云消失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了一股極為復雜的情緒。
秦云啊秦云,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