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沒人維護，再好的房子也該化成灰，迎接波多后人的故土是一片欣欣向榮雜草叢生蟲蛇蠅蟻生機勃勃的世界。

我們趴在車窗上看波多人熱火朝天地種房子。

對，就是種房子，送飯的小妹妹連點了三次頭證明我沒有聽錯。

這三天趕路的過程中我們低調地躲在車里不去惹任何麻煩，于是首領婆婆也沒有再來找我們的麻煩。剛開始還有偷偷帶著鮮花和食物來套近乎的男人，等到他們發現芹菜打定主意真的沒有再現身后，漸漸就都不來了。

相安無事，和平共處，很好很好，我百無聊賴地等著橙子和老大回來，覺得都到這里了應該不會有什么差錯，于是決定近距離去圍觀一下種房子這個奇妙的舉動。

對于種東西這件事，我有著近乎本能的喜愛及不可思議的天賦，天賦到讓人驚嚇的程度。

第一個受驚嚇的是我老媽，當年我還沒學會走路，她抱著我在后院蘋果樹下吃西瓜，據她說我吃相極為不雅，將西瓜籽吐得滿地都是，等她轉個身找到笤帚來打掃的時候，居然整棵蘋果樹都爬滿了淡黃色的西瓜花。

當然我對這件事毫無印象，心里更覺得這個故事是我老媽在鬼扯，就好像她說在我出生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白影在天花板上亂飄，嚇得一用力，差點難產死掉的我哇哇就來到這個世界一樣，都極度不可信，反正我從來沒相信過。

說回天賦這件事，雖然沒有我老媽說的那么神奇和古怪，但在我手上種的東西，還從來沒有死過，我體內就好像裝了個探測儀器，隔老遠一瞄，我就知道，眼前的這顆植物是個什么狀況，是要澆水呢除蟲呢加肥料呢還是太陽曬多了或者曬少了。從我老媽口中說的在蘋果樹下吃西瓜的那個下午開始，從未失手。

所以我站在狐貍身上，在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最外圍往里一看，就知道，首領婆婆手里拿的，長得好像恐龍蛋據說是部落圣地的種子怕是情況不妙。

圣地的地址已經選好，在一塊剛剛開辟出的空地上，幾個壯漢正沿著首領婆婆畫的路線往地里埋一種布滿孔洞緋紅的巨型石頭，另有幾個嬌俏的少女舉著瓦罐將一種散發著奇異香味的藍色液體倒到石頭的孔洞中，首領婆婆走在空地的最中央，雙手將圣地的種子高舉過頭頂，緊閉雙眼，以一個虔誠嚴肅的姿態念著奇怪的咒語，緩緩跪下。

四周圍觀的部落成員也將雙手高舉過頭頂，像首領一般跪地叩拜。

被他們如此宗教范的氣氛感染，我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這樣種是種不活的。”

首領婆婆的表情，是歇斯底里地暴怒：“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現在，立刻滾出我的部落！”

我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儀式還在進行當中，她說不定會當場過來掐死我。

四周的成員同樣面露兇光，甚至有人朝我圍了過來，包括幾個前幾天因為接近不了芹菜把我當通關NPC一樣刷好感度的男人。

糟了糟了，我反應過來我犯了大忌，如果誰家蓋房子正在上房梁的時候，一個陌生人吼一聲你家房子要塌了，這房子的主人必定和首領婆婆這般怒不可遏。更重要的是，等到部落的人真的發現圣地的種子種不活，必定會以為是受了我這烏鴉嘴的詛咒。

真是禍從口出，無妄之災。

我一拍身下的狐貍，喊道：“快跑！”

狐貍的速度相當給力，如風般帶著我竄了出去。

部落的人似乎也覺得儀式重要，看我們自己跑了，狠狠罵了幾聲也就沒有再追來。

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午飯時間甚至日落時的晚飯時間都再也沒有人來給我們送飯。

我們算是徹底將部落的人得罪了。

我還好，我因為經常懶病復發，所以會整天整天躺在地板上裝尸體，一躺躺一個周末的情況都發生過，所以雖然餓但還可以忍受。

狐貍似乎也已經道行高深，真真的不食人間煙火，除了樹葉間的露水和新開的花瓣，我還沒見過它吃其他的東西。

但是芹菜情況很不好，她是一個很不能挨餓的人，倒不是性格嬌弱，而是真的到點不吃東西就會低血糖到昏迷的地步，是個真真的公主命。

我決定去給芹菜找點吃的，結果一開車門，發現在這個鋁色天空的傍晚，我們被整個部落的人包圍了。

首領婆婆神態嚴厲到有些失控，皺著眉頭將布滿皺紋的臉縮成了一個核桃，全身散發著絕望的氣息，臃腫的身體好像要爆炸的氣球那樣緊繃著。

我想起她早上才下的逐客令，往圣地的方向望去，沒有看到有任何拔地而起的建筑的跡象。果然如預料中那樣沒有種活嗎？

我倒不是真的想賴在這個部落不走，而是害怕冒然走了和橙子還有老大失去聯系，于是對首領婆婆說道：“抱歉，等我兩個朋友回來我們立刻就走。”

現在不宜和她起沖突，對方人數眾多，我們才幾個人，一旦翻臉必定是我們吃虧，我決定不管她罵什么都假裝沒聽到。

我都決定裝縮頭烏龜了，結果想象中的疾風驟雨般的討伐聲并沒有到來。

首領婆婆壓著怒氣問道：“早上，你為什么那樣說？”

我愣住了，斟酌著說道：“我不是故意搗亂也沒有惡意，早上它還沒醒，所以我覺得應該是種不活的。不過請你別在意，我并沒有種過圣地的種子，我的話并不作數。”

首領婆婆用她那銳利的眼神看著我，好像一臺X光透射機，要透過我的皮看到我的心。我鎮定地回望她，我沒有撒謊，并不害怕她的探查。

過來一會兒，首領婆婆終于朝我招招手，說：“你跟我來。”

我和狐貍跟著她走進一個剛剛建成的青灰色民居，房間里散發著泥土的味道，四周的墻壁沙沙地慢慢往上伸展，天花板漸漸離我們越來越遠。

首領婆婆拿出一個做工復雜的古董小箱子，打開之后，里面滿滿一箱種子。

“能看出來嗎？哪些是能種活的，哪些是用你的話說還沒醒過來的。”首領婆婆問道。

我點點頭：“可以。”

“好，先選十顆能種活的。”首領婆婆繼續說。

這很容易，我輕輕松松地就挑了出來，好像在一群黑豆中挑紅豆一樣，完全不用思考。

首領婆婆身邊的一個中年男子領著這十顆種子走了出去。四周又陷入了尷尬的寂靜中。

許久之后，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朝首領婆婆點了點頭。

我看到首領婆婆眼中精光一閃，對我說道：“請再選十顆還沒有蘇醒的種子。”

她居然對我說請，我受寵若驚，照她的話做了。

這次中年男人再次走進來朝首領婆婆點頭的時候，我居然看到她眼中壓抑的波濤洶涌，她揮揮手讓手下人都出去，看了狐貍一眼。

我知道她有話要說，但狐貍不在我實在沒有安全感，于是抱住狐貍，說：“我們是一起的。”

首領婆婆并沒有堅持，或許她認為狐貍只是一只普通的狐貍？我突然想起來，似乎除了只有我們小團體幾個人在的時候，在其他人面前，不論是亞倫也好，囚龍也好，或者波多后人也好，狐貍從來都隱藏著自己的存在感，連說話都小心翼翼害怕被人發覺。

首領婆婆雙眼注視著前方，好像在看久遠的過去，說道：“我也曾經認識一個像你這樣有才華的人，在兩百年前。”

我數學學得太好了，我受到了驚嚇，我脫口而出：“兩百年前？您老高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