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武縣歇了一夜,第二天剛交三更二鼓,曹略等人便起身。隨便吃了點東西,再次啟程,轉向西北而行。黎明前的黑暗中,幾支火炬照著前路。在身側滾滾而流的依然是洶涌渾濁的渭水,渭水畔的山道狹促,極是難行。不過有一點值得慶幸,就是天上看著要下雪,但最后卻沒有下下來,反而放晴了。
在中午時抵達五溪聚鎮,一行人在鎮子邊找了個日頭好的地方,停下來歇息。
此鎮位于群山圍繞的一塊盆地中,是渭河這一段河道中難得的平壩,有不少商旅經過此處時順便歇腳,形成了一個繁榮的市鎮。而在其西北五里,就有個軍營,駐扎了500兵馬,提防羌賊、土匪破壞市場。
徐晃大馬金刀的坐在騾車上,揉著腳腕。他雖然是騎兵,但戰馬難得,也舍不得多騎耗費馬力,他的這一路來,反倒是走路的時候居多。他揉著腳,一邊道:“到了五溪,今天的這一程就已經過半。歇息個兩刻,快一點過了火炎山,到了首陽城就可以好好歇歇腳了。”
漢代首陽縣,今渭源。
曹略卻是站著的,他手里拿著張地圖,遙遙望著西面的火炎山,眉頭緊皺:“要說險要,我們這一路幾個峽谷是以火炎山最險,如果有什么賊人想劫道,也只會在那里。”
“季謀,你在說什么呢?”黃蓋大笑道,“劫道?誰敢!再說了咱們哪里來的財貨?!”
“這里距離五溪聚近,總會有落單的商旅。”曹略指了指五溪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些賊人怕也愿意鋌而走險啊!誤把咱們當商旅啊!”
從漢陽郡沿著渭水到隴西郡,除了一些盤山道外,都是三丈五尺的軍用馳道,不到兩百里地,沿途大的城寨就有五個,小的堡子、烽火臺隨便在哪里抬抬眼就能看見幾座,各處寨堡駐扎的軍隊加起來足有三四萬人。這是一條以一連串寨堡組成的防線,擁有多達百里的縱深,其防御力并不比長城稍差,而攻擊性則更高。。
“總得小心為是!”曹略對黃蓋說。
“真來了那更好!”黃蓋眼眉挑起,摩拳擦掌:“送些上門的軍功,俺可不會客氣!”
在渭水沿岸,所謂的峽谷,就是被水流切割出來的黃土溝,一條大溝兩側有無數條如肋骨一般排列的小溝,而小溝兩側又有許多小細溝。好好的一片黃土高原,被沖刷得千丘萬壑,許多地方寸草不生。不過此時的火炎山兩側,樹木卻不在少數,叢叢密密,從東側峽口一直延伸到西側峽口。
這段路并不算長,只有不到三十里,但順著河岸邊的山道趕著車子,少說也要近兩個時辰。走在隊列中央,曹略提著一張一石五力道的長弓——臨行前,這是曹操贈送的獵弓——他不時抬頭看著谷地兩側的溝壑和密林,那里都是能藏人的地方。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走快一點。這里可是有強人出沒!”曹略催促著手下。黃蓋、徐晃自信得過了頭,但曹略卻是小心謹慎,畢竟是第一次領兵。
沒人敢說曹略不是,但部曲們都是暗暗搖頭,只覺得主公太過杯弓蛇影。可世事從來都是沒有最糟,只有更糟,事情總是會往更壞的情況發展。
“有賊人!”不知是誰人在前面叫了一聲。下一刻,前方道路一側的林木中,便突然間殺出了一群手持弓箭長刀的人來。這些人行動極快,幾步沖出林子,跳上官道,直接殺奔過來。
新兵們戰戰兢兢,看著曹略的眼神也自不同,心中皆是抱怨:‘這主公真是烏鴉嘴,一說賊人,賊人就來了。’
“怕是有百來號人。”曹略的臉色鄭重無比。
曹略一瞥部下們看不出什么驚慌神色,就放心了,旋即一支白羽箭隨即搭上了弓弦:“布陣!刀盾兵列陣、槍兵兩側、弓兵與我去坡上!”
“來得好!”黃蓋則大喝一聲,提弓在手,喜上眉梢,“送功勞的來了也!”
徐晃趕緊安排民夫找掩體,防止第一輪被射殺。
“數……數目好多!”一名年輕的兵士被嚇得結結巴巴。而他能說出話來,已經算是好的,其他的兵士都是捏著武器,緊張的要死,直如雷驚的蛤蟆,連句話也說不出。他們都跟曹略一樣,隨身帶著弓箭,但此時賊寇來襲,卻都忘了將長弓舉起。
“多多益善!都是軍功!”黃蓋悠悠然開著玩笑,長弓提于手中,下馬獨自上前。
前行二十步,黃蓋雙腳一前一后站定,以弓掛臂,大喝道:“取爾等首級!”
曹略終于知道了,黃蓋的自信從何而來,也知道了黃蓋為什么沒有要他人一起上前。曹略從來沒想過,一個人、一張弓,竟然能射出一波箭雨!
在山林間沖出來的賊人接近五十人,沖在最前面七人看起來最為精悍。黃蓋的目標正是他們。
開弓搭箭,箭矢離弦。
第一支箭,射入第一個賊人的左眼,第二支箭,在第二名賊人的臉上開出一朵血花,第三支箭穿喉而過,第四支箭,則將第四人的心口洞穿,而此時第一個賊人才剛剛栽倒在地。其后三人見狀,反身就逃。黃蓋又是連珠三箭,直貫其背,將他們一一射倒。
套在拇指上的銅扳指前后閃動,小指粗細的絲麻弓弦幻成一抹虛影。長箭破空的尖嘯連綿不絕。弦聲鳴動,演奏出陣陣殺伐之音。萬人敵那是虛言夸大,但一人敵百,黃蓋卻做得如吃飯喝水般輕松自在。
黃蓋所用的長弓并非強弓,力道也許只有一石二三,盡管漢軍中羽林軍招收士兵的最低標準是開九斗弓、兩石七斗的弩,但武將用弓不到一石五斗力,射不穿敵軍的鎧甲,出門都沒臉對人說。可黃蓋掌中的那張一石出頭的戰弓,也許射不穿羌賊人身上的鐵子甲,但精準異常的落點,讓長箭的箭頭完全不需要與堅實的甲葉對抗。
哀鳴聲遍地響起,箭落處非死即傷。一支支白羽箭在賊人身上輕輕搖晃,正如被插上了一朵朵隨風起伏的白色鳶尾花。
好一個插花!
黃蓋一人一弓就將賊人射得不能前進一步,可他畢竟只有一人,賊人的反擊隨之而來。只聽得后方一名賊人大喝了幾聲,十幾名賊人同時立住陣腳,向黃蓋射出利箭。十余支長箭齊齊攢射而來,逼著黃蓋橫著退到了路邊一顆樹后,肩膀上還中了一箭。
躲在樹后,聽著身前的樹木被射得噗噗作響,看著在肩膀上晃動的箭矢,黃蓋痛得齜牙咧嘴,暗悔沒有穿著盔甲出來。若是有盔甲在身,他就可以硬抗一下賊人的弓箭,多射死幾個,定能讓賊人徹底喪失戰意,可現在卻是他被賊人壓制得探不出頭來。
“晦氣啊!”黃蓋恨得直磨牙,“這么多戰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