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失火
“大夫人!大夫人!”瑾珺慌慌張張的敲開大夫人的房門,大夫人穿著翠色的真絲的睡衫,一雙卸了妝的眼睛無精打采的半瞇著:“瑾珺,出什么事也別忘了規(guī)矩!”
瑾珺進了大夫人房間,不由分說的抄起一件墨色的毛皮大氅,披在大夫人的肩上:“夫人快去前院看看吧,前院失火了,老爺還在前院書房里忙政務呢!”瑾珺趕忙系上大氅的帶子,拉著大夫人就跑。
大夫人一出了庭院的拐角,踏上一條通向前院的小徑。燦爛的火焰跳躍在前院周圍,濃煙不斷的從房間里涌出來,下人們忙著用木桶潑水滅火,但是效果并不明顯。
“老爺!”大夫人掙扎著要去火海里救老爺,熾熱的火舌時刻警惕著向書房接近的人。大夫人嘶啞的喊著“老爺!快救老爺!”瑾珺死死的拽住大夫人的胳膊,眼瞧著大夫人的力氣不減,一步一步的靠近濃煙四起的書房,瑾珺趕忙又喊了幾個丫頭攔著大夫人的去路。
這時候,三夫人也從房里趕來了。在后院的小廳碰上沫琛,兩人匆忙趕來。沫琛被眼前的紅光嚇到了,火苗像是從房間里長出來的怪物,它長長的紅色毛發(fā)一瞬間就深深的扎入了每一件木質(zhì)家具。
沫琛的淚水簌簌的落下,她望著被火光吞噬的書房,大聲的質(zhì)問上天:“我董府一直仁義布施,樂于助人,為什么還要遭遇這樣的事端。你們奪取我母親的性命,連我父親也不放過么!”沫琛的嘴里,早就掉了好幾顆淚珠子,咸的灼熱的淚。
三夫人見沫琛大哭不已,一把奪過瑾夏手里正準備滅火的水桶。她擼起寬大的袖子,右手吃力的拎著桶把,左手扶著桶底的木圈子,把整桶水都澆在了沫琛的身上。
冰水頃刻而出,順著沫琛的發(fā)絲從領口灌進衣服里,徹骨的寒氣從內(nèi)到外的刺痛了沫琛每一寸肌膚。
三夫人拉起木訥沫琛,愁云密布的說:“若是你的眼淚能熄滅這火,今兒我也不攔你。你母親剛剛過世,家里又出這檔子事,你哭也沒用。還是想想怎么救你父親吧!”
霂喬見沫琛的臉上凈是水漬,也分不清是汗水還是剛從井里挑上來的冰水,只得抽出手絹幫沫琛擦拭。
沫琛的雙手在顫抖,這種親人快要離開的窒息感像是從胃里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了她的心臟用力的擠壓。沫琛的發(fā)絲一綹一綹的粘在臉頰,濕潤的眼眸里是復雜的神色。她起身,趁著霂喬回頭取水滅火時,她跑著鉆進了赤紅的火海里。
三夫人命瑾夏去錢府里請人,這邊剛想去安慰大夫人,就聽見霂喬大喊著“三小姐!”。
沫琛瘦弱的身影很快就被火焰卷入,不見蹤影。她剛進去就被一陣濃煙熏得眼睛直流淚,可她還是強忍著眼睛的刺痛干澀,在書房的書案上找到了趴在桌子上熟睡的父親。她取下身上被浸潤的斗篷披在父親身上,轉(zhuǎn)而架起父親的胳膊艱難向門外走去。沫琛好不容易拉起父親,書案就被房頂上落下的一條纏滿火舌的木梁砸中,坍塌的書案頓時燃起大火。
平日里從書案到門口不過十幾步的距離變得危機重重,只覺得頭痛欲裂,呼吸困難,沫琛還是架著父親苦苦支撐,剛剛走入中堂,便覺得眼前一黑,身子沉沉的倒在了地上。只是,似乎火光中隱約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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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已經(jīng)漸漸露了白,一夜的猩紅還是把董府的前院幾乎化為灰燼。幾個小廝和丫頭在收拾一些值錢的東西,那些半焦的梨花木家具,大夫人吩咐人搬走了。
沫琛閣內(nèi),董卓言和錢杭秉守在沫琛的床前。
霂喬從廚房攜了幾碟小菜和三碗米粥匆匆的回了沫琛閣。杭秉少爺坐在板凳上,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面無血色的沫琛。身上那件白色蘇布交領長衫,已經(jīng)布滿了昨夜冒險救沫琛時,被煙熏黑的污漬。
而卓言少爺在房間不停的走來走去,恰巧霂喬進來,便急躁的問:“昨兒我在宮里,家里怎么就被火燒了呢。父親被困在書房,再怎么也輪不到沫琛姐姐去救吧,你們這些做奴才的,白吃這么多年的恩惠!”
董卓言,年方14,性子善良,偶爾自以為是。小時候在池塘邊玩耍時,曾經(jīng)掉進水里,被沫琛撈了上來。從那以后,對沫琛是百依百順。
霂喬不敢怠慢,忙說:“言少爺別氣了,三小姐是這幾個小姐中最孝順老爺?shù)模笮〗阕詮募奕チ搜遥蜎]回來過幾次,好像忘了咱們董府似的。二小姐又是體弱多病的,被養(yǎng)在城南靠近寺廟的凈月軒,一時間也回不來。就剩咱們?nèi)〗阍诟铮M著這幾個姐姐的孝道。”
霂喬放下手中的餐盤,把小菜還有米粥擺在桌上,招呼錢杭秉:“錢少爺,您一晚上沒合眼,總要吃點東西休息休息。”
錢杭秉搖了搖頭,轉(zhuǎn)而又望了眼來回晃悠的卓言,便說:“罷了,我去洗漱一下。”
門外的陽光明媚,一時間錢杭秉不得不瞇著眼睛去了后院的井邊。那是一口年代久遠的老井,井口雕琢的很精細,但是仍然掩蓋不住歲月的侵蝕。他舀了一瓢水,洗了臉,又洗了洗手。
隨即放下木瓢,坐在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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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一幕幕像是夢魘一樣,揮之不去的絳紅色,鋪天蓋地。當他趕去董府時,只見一個丫鬟對著紅光閃爍的書房大呼著“三小姐”,便知道沫琛在這深不見底的火海里。沒有絲毫猶豫,一頭扎入火海。沒有想到的是,沫琛是為了救她父親才沖入火海的。他躲過跳躍的火苗,見到沫琛時,她剛剛倒下。嘴里還支吾不清的說著:“付清……”后來,他才知道,沫琛說的是“父親”。他救起沫琛的父親就跑了出去,等他折回頭再次準備入火場救人時,門楣已經(jīng)完全坍塌了,可是沫琛還在里面。他不能放棄沫琛啊,便想著繞道了書房后面,踹開后窗跳進去把沫琛救了出來。
錢杭秉抱著沫琛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試了試她的鼻息。微弱的氣息吹在他的手指上,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一下子高興的笑了起來。
棱角分明的臉龐上,寫滿了疲累。但是一雙黑玉般眼眸,硬是守在沫琛身邊一夜未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