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顏仰起頭,但見天那頭火紅的一片,便像是生了場大火一般,道是初霽的天兒,竟真是一絲云彩也沒有。那日頭,恍若這冬日里的炭火,一跳一跳地爬上了角樓的屋檐,金色的晨暉灑在那似是鋪了銀墊子的屋脊上,反著刺眼的光影。愈是睜大眼睛認真去望,便愈是覺著眼睛灼得火辣辣的疼。瞧著這景間竟有幾分像是為著如今的日子化成的。
半晌未見回答,高廉忠只小心道:“主子若是要取什么東西,且吩咐奴才們去辦便是!”
端顏回過神,搖頭道:“罷了,本也沒什么要緊事,只出來透透氣。到是簟秋這丫頭胡亂緊張。”
高廉忠道:“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語罷,便領著憐景退了出去。
順著抄手游廊一路向前,轉過西角門,便是進了內院。高廉忠引著憐景徑直奔了東廡去,一手挑了簾子便大步邁了進去。
屋內之人聽見簾櫳響動,便迎了出來,一見是高廉忠,便調笑道:“高公公,今兒怎生有空到晴云這里來了,莫不是吹錯了風將您生生追到這屋里的?”
高廉忠似是聽慣了她這冷嘲熱諷的調子,便只摘了頭上的帽子放到一旁的幾案上,無奈地笑了笑:“你這張嘴便是到了什么時候也落不下話來,這都什么節骨眼兒上了,竟也還是改不了這臭毛病。今兒個是奉了萬歲爺的旨意專程來送個人給你添把手,”說著,便轉身朝憐景的方向道,“景姑娘,從今兒起你便跟著晴姑姑好生學著,日后若是到了御前當差也好不出差錯。回頭去內務府領些平日的用度,收拾停當了,便同晴姑姑一道兒去內殿伺候著。”終還是有些許念想橫亙在心口上,竟如何也做不到直呼那名字,便是“景姑娘”“景姑娘”地叫著,心里即是圖個舒坦。
憐景應了個“是”,但見高廉忠拾了帽子,便快步走出了東廡直房。
晴云拉過發愣的憐景,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如今這天兒陰晴不定的,走了這么遠必是凍壞了,快到里間兒暖和暖和!”
隨晴云在里間的炭火爐子旁坐定,憐景便一言不發地低著頭直直地盯著那爐子里燒的越發旺盛的火苗子。晴云坐在她正對面,倚著身后的桃木雕花柜子,細細地打量起她來。到是個模樣清秀的漂亮孩子,就是太瘦小了。只見她微低著頭,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爐火,那眼神兒里竟有幾分難得的堅毅,蒼白的雙唇緊緊抿著,便似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凄楚且倔強。早先便知道些她的事情,說是過了今年五月便十六了,可眼下瞧她,竟也不過是十三四的模樣。由是想來,心里確有幾分為她酸楚著。
晴云倒了杯熱茶,放在憐景的手心里,說道:“你今日到了我這里來,便可以安心,總算是個能取暖的地方。平日里做的事,也并非什么難事,只要你有心,定能做得。若是有什么難處,只管跟姑姑開口,只要是姑姑能做到的,定然會幫上一幫!待過些日子,上頭定會對你有所安排,你且放寬了心,守好本分便是。”
暖爐里的火漸漸弱了下來,頓時失了那份生氣。晴云取了炭來續進爐中,那火便再次燃了起來,炭塊被燒得火紅火紅的,不時還聽得見嗶剝的聲響。